暗香閣不負“暗香”之名,裡面用的香料很特殊,很似清幽的梅花香味,既不濃烈,聞久了也不會膩。
來往暗香閣的人,亦多是文人騷客,很少有粗豪之人。
裡面的佈局大氣而又精緻,對於空間的應用獨具匠心,顯然設計暗香閣的人,是一位在建築方面頗具成就的人物。
正行走間,忽有一年輕書生走過來。
季寥心中一動,居然是個熟人。
他果然發現季寥,注目片刻,一拍腦袋,說道:“咦,這不是了……”
季寥連忙走過去拍對方肩膀,說道:“祝義才祝兄,真是許久不見了,向來可好。”
他低聲道:“叫我廖季。”
祝義才嘿嘿一笑,道:“哈哈哈,廖季兄,好久不久,好久不見。”
他也附耳低聲道:“給我新畫的觀音像題一首詞,我不揭穿你。”
季寥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祝義才顯然是這裡的熟客,對帶季寥來的小廝道:“這是我朋友,你現在該幹嘛,就幹嘛去。”
小廝連忙點頭哈腰離開。
祝義才攬着季寥肩膀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廖兄也是我輩中人。”
季寥淡淡道:“我是來找人的。”
祝義才一副很瞭解的樣子,笑吟吟道:“這裡都是來找人的,不知廖兄找的是哪位姑娘。”
季寥乾脆也不管他誤不誤會了,直接道:“你可聽說過梅三娘?”
祝義才道:“知道啊,暗香閣以前最紅的便是她,不過最近她可是很少露面了。”
季寥道:“你可知梅三娘最要好的姐妹是誰?”
祝義才咳嗽一聲,說道:“廖兄,你還是找別的姑娘吧。”
季寥奇道:“怎麼,她不在了?”
“梅三娘最好的姐妹叫吳春娘,正是我的相好。”他略有些尷尬。
季寥一笑,說道:“我不是來奪你所好,只是有事情要問她,既然這麼巧,你快帶我去見她。”
祝義才道:“原來如此,走,我這就帶你去。”
祝義才果然是熟門熟路,一路不停,便帶季寥到了吳春孃的居處。若是季寥自己來找,也能尋到這裡,只不過有祝義才帶路引薦,少卻一些麻煩。
吳春娘聽見祝義才喊話,嫋嫋出來,卻是個二八芳華的佳人。不過祝義才也不過二十出頭,還算不上老牛吃嫩草。
這姑娘顯然很喜歡祝義才,瞧他時情意綿綿。畢竟祝義纔不大不小也是個遠近聞名的才子,畫技尤爲出衆,且尚未婚配,家資不菲,別說是青樓女子,便是許多大戶人家的小姐都很喜歡他。
祝義才介紹道:“春娘,這是我朋友廖季。”
“廖公子安好。”吳春娘對季寥盈盈道了個萬福。
季寥微微作揖,說道:“吳姑娘好。”
祝義才又道:“春娘,我廖兄有事問你,你知道什麼,就一點不漏的告訴他。”
吳春娘點頭,道:“廖公子有話請問便是。”
季寥道:“不知白日裡,梅三娘可否來找過你。”
吳春娘略有些驚訝,她道:“廖公子是哪裡來的?”
季寥道:“我家住在蘭若寺附近。”
蘭若寺是遠近聞名的古剎,他自然不擔心吳春娘沒聽說過。
吳春娘道:“原來公子便是三娘說的人,且等一下。”
她回了裡屋,隨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是在找東西。不一會,吳春娘便拿着一個包袱出來,她道:“這是三孃的金銀首飾,她說自己以後都用不上這東西了,特意教我轉交給你。”
季寥心知這是梅三娘給他的謝禮,她既然讓吳春娘將東西轉交給自己,顯然是料到自己回不來了。
他問道:“她見你時,還有別的異常之處沒有。”
吳春娘道:“有,她來時有個道士跟着。三娘把東西給我後,交代完話,便跟着那道士離開了。”
她微微一頓,接着補充道:“我當時懷疑那道士有問題,因爲我看她很怕那個道士,便悄悄問了她一句,她只是告訴我不要問不要管。我見她如此說,雖然有些疑慮,到底還是沒多做什麼,現在想來,我還是太粗心了,該多問幾句。”
她那時候剛午睡起來,還有些迷糊,梅三娘突然來找她,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許多事都沒反應過來。
祝義才道:“莫非這道士是個歹人?”
他爲人頗有些俠肝義膽,否則也和季寥交不上朋友。
季寥卻道:“未必。”又問吳春娘道:“你和梅三娘便是在這個房間相見的?”
吳春娘回憶道:“正是,她來找我時應該是申時,剛好是一個時辰以前。”
季寥點了點頭,道:“你們稍等一會。”
他閉上雙眼,房間裡各種殘留的氣味都紛至杳來。海量繁雜的信息涌入心靈中,漸漸具體爲一個個畫面,很快他鎖定了一個畫面,亦抓住了一絲氣機。
季寥睜開眼,說道:“多謝姑娘告知了,我還有事,先告辭。”
祝義才道:“廖兄,你是有發現了,我也跟你去。”
季寥感應到那氣機就在城裡不遠處,暫時沒有移動,微微沉吟,便道:“你可以跟我去,但別亂來,見到什麼,也不要害怕。”祝義纔有緣闖進這件事,季寥也不妨礙拉他一把,至於他有沒有福分,成爲修行中人,便看他造化了。
祝義才拍胸脯道:“我一向膽子很大,還記得當初我怎麼跟那幾個山匪惡鬥的麼。”
季寥淡淡道:“最後還是我打跑的他們。”
吳春娘聽了,都不由掩口一笑。
祝義纔打個哈哈道:“我是想說,我很有勇氣。”
季寥輕輕頷首,說道:“不多說了,我們走吧。”
祝義才嘿然一笑,對吳春娘道:“我先走了。”
吳春娘“嗯”了一聲,將他們送出去。
兩人離開暗香閣,季寥只是尋尋常常走着,祝義才自然能跟上,轉過兩條街,便看到一家酒肆,叫做“醉不歸”。
祝義才笑道:“一家小酒肆,也敢叫醉不歸。”
季寥微微一笑道:“越是小店,越喜歡取個大氣的名字,好吸引客人。”
“這倒也有道理,我們要找的地方便是此處?”祝義才問道。
“正是,我們進去吧。”
步入其中,祝義纔不免掩鼻,這酒肆是販夫走卒聚集的地方,氣味駁雜,他到底是個富家公子,故而有些受不了。只是見季寥神色如常,便也忍了下來。
這是小店,進了裡面,並無酒保來熱情招呼。
季寥掃了裡面一眼,目光落在一張偏僻的桌子上,此時一個醉醺醺的道士正被一個年輕小廝責罵,看來他是這家酒肆唯一的一個酒保,說不定還要兼職掌櫃,因爲他看了看櫃檯,也是沒人的。
“你這殺千刀的牛鼻子,說什麼也得把這幾天的酒錢給一起結了,否則別想走。”酒保對着道士喝罵不止,後面的話也難聽起來,顯然是要把怨氣一併灑出來。
道士一臉鬍子,看不出年紀,只是任由對方喝罵。
這酒保許是罵累了,便道:“你倒是給句話啊。”
道士嬉笑道:“要不你再賒我一口酒,我身上有什麼你看得上眼的,你都拿了去。”
酒保呸了一聲,道:“就你這身破爛衣衫也值不了幾個錢。”
他眼珠一轉,又瞧了瞧道士的硃紅酒葫蘆,他搶過來道:“這倒是有點價值。”
道士正色道:“只這樣不能給你。”
酒保見他在意這酒葫蘆,愈發認定這酒葫蘆值錢,他道:“你不結賬,就得拿東西來抵債,即便是見了官,也是這個道理。”
祝義才這時走過去道:“他欠了多少酒錢,我替他給,你就別糟踐人了。”
酒保見祝義才一身華服,穿戴整齊乾淨,忙陪笑道:“這位爺,你一看就是上等人,但這個臭道士你別管他,上次也有一位爺給他結了一次賬,他便死皮賴臉的讓人家連續給他結了三天的酒賬。後來那位爺就再也沒來過。說起來,這道士其實也是我們的熟客,我瞧他可憐,後來又賒了他幾天酒錢,但他一點都不知好歹,前天來賒酒,昨天又來賒酒,今天還來,我開店也是有成本的,哪裡能一直給他賒,因此今天再也不能賒給他,還得讓他還錢。我說的句句都是屬實,你現在也該知道他是什麼人,你要是給他結了賬,他一準賴着你。”
祝義纔不禁有些遲疑,他又瞧了道士一眼,見他衣衫襤褸,鬍子拉碴,又怪可憐的,同情心發作,便掏出一錠銀子,道:“算了,我就給他結這一次酒賬。”
道士面露喜色,說道:“公子,真是個大好人,多謝,多謝。”
他又對酒保道:“快給我打酒。”
酒保搖了搖頭,說道:“便宜你這臭道士了。”
他收了錢,便又去打了一壺酒來。
道士已經請祝義才和季寥一起坐下。
他自稱姓張,居無定所。祝義才也介紹了自己還有季寥。
道士是個自來熟,等酒保上了酒,便拉着他們談天說地。這下祝義才覺察到這道士居然見識不俗,文章經典,都是信手拈來。
如果換一身乾淨的文士着裝,他都以爲對方是個飽學大儒。
有些話題祝義才都有些跟不上。
不過無論道士談什麼話題,都難不倒季寥。祝義才暗自點頭,心想了悸大師若不當和尚,而是去考科舉,定能進士及第。
可惜,可惜,他暗自搖頭。
季寥雖然已經認定道士是他要找到的人,卻也不着急,畢竟他已經知道了梅三娘暫時無事,便準備看看道士來路,而且他還準備給祝義才謀劃一個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