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沉聲問道:“如果這個‘廟’真的如此神秘,那麼劉玄石怎麼會輕易死去?”
狄希淡淡道:“廟裡死人是常有的事,他們也不怕死。而且正常的人,根本沒法理解廟裡的人。”
季寥道:“你這樣一說,連我都好奇了,世間不怕死的人終歸是少數,尤其在修士裡,就更少了。”
其實修士比普通人更怕死,因爲修士對生的執念遠比平常人重。
狄希道:“因爲廟裡的人都有共同的理念,這個理念也把他們凝聚在一起,所以只要對達成這個理念有利的事,他們都會去做,哪怕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季寥道:“他們的理念又是什麼?”
狄希道:“不清楚。”
季寥輕輕笑道:“在哪能找到廟裡的人?”
狄希道:“我雖然不知道,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凌霄道:“誰?”
狄希道:“月光菩薩。”
季寥略有些驚訝,這是他第二次聽到月光菩薩了。
他又想起當日那個月陀國王室出身的僧人見聞,月光菩薩令他收集的那個神秘晶體碎片。
季寥問道:“月光菩薩和‘廟’有什麼關係?”
狄希道:“不清楚,或許他本就是廟裡的人。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他一定知道在哪去找廟裡的人。”
凌霄忽然有些沉默。
季寥見狀,說道:“你也知道月光菩薩?”
凌霄道:“夢裡的神仙姐姐跟我提起過,她跟我說過,世間能入她法眼的人,只有兩個半。”
狄希微笑道:“月光菩薩確實是當世頂尖的存在,無論你那位神仙姐姐眼光有多高,他都必然能入她法眼。”
凌霄道:“不是的,月光菩薩只能算半個。”
狄希臉上的愁色不由變成尷尬,他道:“誰是那兩個?”
凌霄猶豫道:“一個是葉天流,另一個是我們青玄的掌教真人。”
狄希道:“葉天流,他啊,我倒是聽過,只是他能比月光菩薩還要厲害?”
凌霄道:“神仙姐姐說是,那就一定是。不過在我神仙姐姐眼裡,最厲害的倒是咱們青玄的掌教真人。”
狄希道:“洞玄子前輩啊,確實深不可測。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是青玄中人了,現在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們是拜在青玄哪位長生真人門下的,說不定我還認識。”
凌霄道:“我的道法都是神仙姐姐教的,旁人都稱她爲清水真人。”
狄希道:“我之前就覺得你氣息有些古怪,原來你修行的是太虛神策,那位憑藉太虛神策,縱橫世間,這麼一說,你將來的前途,倒是比我還遠大。”
他輕輕一嘆,隨即又向季寥問道:“你呢?”
凌霄替季寥解釋道:“我季寥叔叔的師兄就是掌教真人。”
狄希輕咳兩聲,他剛剛纔叫了洞玄子爲前輩,現在難道也得叫季寥爲前輩。
季寥一笑,說道:“你我平輩論叫即可。”
狄希道:“算了,就當我沒問。”
他也算是活了幾千年,在修行界論資排輩,算是極高了。不過在他還是一條泥鰍時,洞玄子已然是長生真人,季寥是洞玄子的師弟,較起輩分來,可要比他大得多。
季寥道:“該問的我們也問了,你真的打算去了結你的情債?”
狄希苦笑道:“你以爲是情債?”
季寥道:“那又是什麼?”
狄希道:“她是我女兒。”
“女兒?”季寥道。
狄希道:“她母親是一隻旱魃,當年她母親遇上強敵,而我正修行到緊要關頭,沒能趕去救援,等我出關後,她母親已經受了重傷。那時候只有一個辦法能救我的妻子,就是將我苦苦修行的龍元渡給她。即使如此,我妻子的一生修行也廢了。”
季寥道:“所以你選擇了放棄救你妻子。”
狄希道:“不,我猶豫了。只是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我妻子讓我放棄。因爲那個強敵仍在窺視我們,如果我將龍元渡給她,我們兩個人都有很長一段時間裡會陷入極度虛弱中,屆時我們一家三口都有危險。”
季寥道:“如果犧牲自己可以保護丈夫和女兒,我想很多女子都會做出這個選擇。”
狄希道:“但我確實眼睜睜看着她痛苦死去,我女兒後來一直很恨我,對我動過好幾次手。她繼承了她母親和我的天賦,修爲日增,後來有一次我忍不住還手,卻傷了她。那之後,我就發誓,我終其一生,不能在她面前動用神通道法。”
季寥道:“於是你選擇逃避?”
狄希道:“我只能如此,我不想傷害她,也不想自己死在她手上。我妻子的骨灰就在我身上,不過她不喜歡海,所以我也不喜歡海,便一直呆在人間。”
季寥道:“你是個有情的龍。”
凌霄插口道:“你應該跟你女兒解釋清楚。”
狄希苦笑道:“解釋過,但她認爲這都是我的藉口。”
凌霄向季寥道:“季寥叔叔,我們幫幫老闆吧。”
狄希道:“別,我不想她受到傷害,也不想連累你們。”
季寥道:“如果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狄希道:“除非我死,否則還有什麼辦法。”
季寥微笑道:“就是這個辦法,你死了就好了。”
狄希道:“我不能讓我女兒殺我,否則她會遭到天譴。”
季寥道:“那你自殺。”
狄希道:“我要是有這勇氣,也不會苟活到現在。”
季寥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讓你死了又復活。”
狄希道:“我女兒不會輕易被騙到,而且還有另外一個神靈在幫她,她們一定會發現的,到時候弄巧成拙,更麻煩。”
季寥悠悠道:“所以你真死就好了。”
狄希道:“你到底有什麼辦法?”
季寥道:“我會製作一種奇毒,你服用之後,便會死去,到時候我還會收走你的魂魄,你女兒見你之後,絕對發現不了什麼。而且我會告訴她,是我殺了你。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相信我,你敢信麼?”
狄希道:“不敢信你。”
凌霄欲言又止,她覺得季寥叔叔不會做陷害狄希的事。
但狄希很快又道:“但我信青玄,青玄的人,絕對做不出下三濫的事。”
……
……
“洞玄子你這個老雜毛,快放我出去。你跟我賠禮道歉,騙我喝下了通天散的靈茶,害得我修爲盡散。世間沒有比你更不要臉的人了。你有本事解了我的通天散,放我出去跟你大戰三天三夜。”太乙峰上,隱隱約約有人咆哮。
景清童子皺眉道:“掌教,幹嘛不讓他閉嘴。”
洞玄子淡然道:“讓他罵幾下也好,免得他憋得太狠,心火攻心自焚。”
景清童子道:“可是一直讓他罵下去,很吵,我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洞玄子道:“你不是很少睡覺麼,最近怎麼喜歡睡覺了?”
“要蛻皮了,整天懶洋洋的,沒精神。”
洞玄子道:“你三百年蛻皮一次,過了這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下次蛻皮。這樣吧,這次你蛻的皮,留給我做紀念。”
景清童子道:“紀念物不是給活人用的麼?要留紀念,也該是你留給我。”
洞玄子笑道:“老糊塗了,要不你把皮給我做一件衣服,我走了之後,再把衣服留給你。”
景清童子忽地拍了拍腦袋,說道:“我想起來了,我上次蛻皮時,你也是這樣說的。最後你拿我的皮做人情,送給了自在觀的一個小姑娘。”
洞玄子輕咳一聲,說道:“有麼,我不記得了。”
他然後又道:“說起來,凌霄已經長成大姑娘,我們該送她一件成年禮,不如就用你這次蛻的皮,做一件衣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