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弟子亦隨洞玄子歸去青玄仙山,過了護山大陣,洞玄子遣散其他弟子,單獨留下季寥,說道:“請師弟隨我到太乙峰。”
天書聽見後,立即潛藏下去。
季寥雖不知洞玄子賣的什麼葫蘆,卻也有許多話想問他,因此應下。
到了太乙峰,季寥微微一驚,他同小廟的聯繫亦完全切斷。
太乙峰雖在青玄五峰之列,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天地。
進入青玄大殿,洞玄子命景清童子關上大門,不許外人進來。
各自落座一個蒲團,季寥問道:“師兄有什麼事?”
洞玄子道:“師弟,有些話我只在此時跟你說。”
季寥道:“師兄請講。”
洞玄子道:“你一入廟,算是斷了跟太上道宗的緣法。此事謀劃在我,成事在天。”
季寥不由恍然,難怪趙真人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原來根子在這裡。
他接着默然聽之,靜待洞玄子下文。
洞玄子道:“太上道宗是無上道統,比起咱們青玄也不遑多讓。若是我沒有橫插一手,你做太上道宗的宗主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屆時,師弟一生成就,亦是可以預料的。”
季寥道:“師兄究竟是什麼意思?”
洞玄子道:“世間修行之法,或是人悟,或是天授,但殊途同歸,總得要參悟大道,佛老說空,太上說無,概莫如是。但能說之法,不過‘空、無’,這些法都是有盡頭的,師弟無論是在太上、還是在青玄,更或者在廟中,最終成就,皆逃不出這些有盡法的藩籬。”
季寥道:“既然有有盡法,莫非還有無盡法?”
洞玄子道:“世間並無無盡法,因爲世間一切皆有盡頭,那麼世間法自然皆是有盡法。”
季寥道:“那師兄你剛纔說的豈不都是廢話?”
洞玄子微笑道:“我說有盡法,但尚有一種存在,可以超脫世間。不爲任何事物拘束,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季寥道:“那種存在又是什麼?”
洞玄子悠悠道:“太上、佛老皆是如此,至於咱們足下的太乙峰,曾經也有兩位那種存在到過。”
季寥道:“趙真人說太上和青玄皆高於其他兩大道宗,莫非根源在此?”
洞玄子道:“不錯。”
季寥道:“恕我直言,我倒是沒看出師兄比其他兩位道宗的宗主強上多少。”
他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太素、玄天的宗主,固然尊敬洞玄子,但絕沒到畏懼的地步。
洞玄子縱深不可測,也沒有給季寥那種不可戰勝的絕望感,趙真人也是這樣。
洞玄子道:“修行之成就,不僅在於出身,亦在於個人。那些無上存在固然能顛倒一切,但我們所思所想,所作所爲,在其眼中也不過是塵埃煙雲一類而已。”
季寥心道:“當年我和慕青談笑風生,她似乎也提過世間更有恐怖的無上存在出現過,她和我這師兄,怕是說的同一類人。”
終歸是離得太遙遠,季寥並無特別大的震動。
季寥道:“師兄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洞玄子道:“確實沒什麼意義,只是給師弟開開眼界,同時讓師弟知曉,這世間沒這麼簡單。”
季寥暗道:“我從上青玄第一天就知道你不簡單了。”
季寥見洞玄子不肯切入正題,於是直接道:“師兄有話便說,勿要跟我雲裡霧裡了。”
洞玄子微笑道:“劉玄風唸的那一句‘大威天龍,世尊地藏’,這便是小廟的源頭。”
季寥道:“你是說地藏菩薩?”
洞玄子道:“婆娑三聖,分別是佛老、地藏、觀自在,佛家於佛老之下,當以地藏第一。自佛老涅槃之後,當有地藏顯化世間,於彌勒降生之前,渡化衆生。現今世間已無佛老,亦無彌勒降生,地藏自然是佛家世尊。故而纔有‘世尊地藏’的說法。”
季寥不由心想四大僧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而我這師兄居然將此事緣由說得如此條理分明。他於是打起精神,總感覺洞玄子要給他下套。
洞玄子接着道:“地藏一葉袈裟渡化幽冥,乃世間大願,曾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你若能重塑輪迴,再行地藏大願,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爲名副其實的世尊,所以你雖然斷了太上的緣法,但走地藏所行之路,未嘗不是失之於東,收之於西。”
季寥道:“我別無他想,能修成元神足矣。”
洞玄子微微一笑,說道:“人之慾無有窮盡,師弟此時是如此想,他日便不盡然了。”
他不待季寥回答,繼續道:“師弟入了廟,但仍不失爲我青玄嫡傳,若是進入太上,卻無兩相兼得的機會。”
季寥心道:“怎麼看都像是你故意不讓我進入太上道宗,只是腿腳在我身上,怎麼你就說斷了我和太上的緣法,難道廟和太上之間別有齷蹉。”
一念及此,季寥忽然想到山海界廟裡留下的血跡,心中隱約有些不詳。
念頭一閃而過。
只聽洞玄子道:“此前師弟領進門來的吳道德,將是下代掌教,我有朝一日不在,自有凌霄照拂他,若凌霄與我皆不在,便得師弟來擔此重任。”
季寥沒料到洞玄子話鋒一轉,又說道託孤的事情上。
他道:“師兄萬萬年,豈會不在。”
季寥這話倒也不是恭維,放眼修行界,能活着把自己徒弟幾乎全熬死的,怕是僅洞玄子一家了。
洞玄子道:“天有盡時,物自有終,我有朝一日不在,並不稀奇。而且人事代謝,往來古今,皆是自然之理。我不把青玄掌教之位給你,也是因爲你執掌廟,卻比在青玄有前途。”
季寥道:“師兄爲青玄殫精竭慮,不知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洞玄子含笑道:“師弟已經幫到我了。”
季寥頓生疑惑。
洞玄子道:“師弟且下太乙峰去吧。”
季寥走出青玄大殿,只見青玄五峰,皆是銀裝裹素。
他暗自驚奇,自己跟洞玄子沒說多久話,怎麼外面就下了這麼大的雪。
季寥看着門外景清,眼睛微磕,想是剛剛入睡。
念及蛇有冬眠的習性,料來景清或許有。
他沒有吵醒景清童子,徑自去紫府峰。
風雪之中,卻有女子劍舞。
飄然有驚鴻之姿。
一身素裙,非是凌霄。
可其修行之法,顯然是太虛神策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