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安生些!”崔老夫人皺了皺眉,額上的皺紋裡滿是威嚴,聲音不高,卻已經讓堂裡安靜了下來。
她的目光掃過眉眼不動的崔大夫人與顧明珠,滿臉自得的二夫人與一旁吶吶不自在的謝氏,神色平靜的鄭媛,還有紅着臉尷尬的三夫人,咬着脣懊惱着的王氏,這幾對婆媳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崔老夫人更是目光雪亮。
她目光越發陰沉,臉色卻更是淡然,開口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族裡,不必再爭了。”
“大郎和三郎各處奔波打點庶務是爲了族裡的利益,我心裡明白。”崔老夫人緩緩道,不過還沒等二夫人歡喜起來,又道:“二郎自幼便是精於詩書,連周大家都誇讚他文采出衆,想來日後會更加精進。”
她看着神色複雜的衆人,沉聲道:“族裡已經決定另選宗子之位,咱們府裡的郎君個個都是好的,我也不會偏幫,若是誰能解決眼前之事,也就證明的確是有心思的,能夠爲族裡謀利定大局,是宗子的不二人選。”
一時間,女眷們都是神色各異,她們沒想到崔老夫人居然會以這個爲考驗,挑選宗子的人選。
二夫人臉色陰晴不定,她原本以爲大局已定,宗子之位怎麼也不會出了二房,可是現在卻要解決眼下的困境纔能有機會,心裡很是失望。
何況這不是件簡單的事,她們哪裡有什麼法子!
她不禁張口想要說什麼,卻是被鄭媛悄悄拉拉她的衣角,使了個眼色,低聲道:“阿家,老夫人只怕是定了心了,還是……”
崔二夫人這才恍然醒悟過來,擡眼看向崔老夫人,見她冷冷看着自己,不由地一個激靈,只怕崔老夫人早已看透她的心思,等着她一開口怕就會立時否決了,更不要替將宗子之位給二房。
她只能應承下來再想辦法了。
她想到這裡,扯出一絲笑容來:“老夫人說得極是,宗子之位要有能之人居之。”
崔老夫人看着她那微微閃爍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另一邊神色不安的三夫人與躍躍欲試的王氏,終於疲倦地闔上眼:“罷了,你們去吧。”
二夫人已經急着要回去商量這件事,忙起身來:“老夫人怕是也乏了,我們先退下了,明日再來給老夫人請安。”
她滿臉笑容與老夫人告辭,謝氏呆呆地跟着,鄭媛心裡暗暗腹誹這個阿家真是沉不住氣,看着精明,其實那點心思差不多都要寫在臉上了,掩飾都做得膚淺極了。
她穩穩當當起身來,屈膝給崔老夫人行了一禮,微笑着:“秋高氣燥,我讓廚裡熬了秋梨膏,晚些我給老夫人送過來。”
崔老夫人多看了她一眼,臉色柔和了些,點了點頭:“跟你阿家去吧。”
看着二房的三人都走了,才又轉頭看向三夫人:“你怎麼想?”
三夫人一愣,看着崔老夫人,像是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好一會才笑着道:“老夫人寬心,大家齊力同心必然能有法子的。”
崔老夫人也不置可否,卻是與王氏道:“也有幾日沒有見到衷郎了,書院今日沐休,你們也早些回去吧。”
王氏不曾想到崔老夫人會特意說起崔衷來,一時間心花怒放,卻又不敢表露,笑着應承了,陪着崔三夫人也出去了。
“這個時候還惦記着你爭我搶,絲毫沒有替族裡想過,只顧着那點子私利,百年家業早晚要敗在他們手裡!”崔老夫人看着她們都離開了,這才陰沉着臉道。
坐在堂裡的崔大夫人不禁低下頭去,她哪裡會聽不出來崔老夫人的責怪之意,對於崔臨的決定,崔老夫人雖然沒有明說,心裡卻很是生氣的,崔家對崔臨寄望甚深,卻不想他爲了娶一個不是世家出身的女子連宗子之位都讓了出去。
只有顧明珠,臉色淡淡地坐在那裡,不喜不惱,絲毫不被任何事打動。
崔老夫人與大夫人看着她這樣的從容,反而心頭的不滿少了幾分,不說別的,至少面對另選宗子之位的事還能鎮定自若,可見是無心在意的。
事已至此,崔老夫人也沒有心情再多說什麼,讓崔大夫人婆媳也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崔大夫人一言不發,只是眉頭緊皺着,臉色並不好看。直到到了玉笙院門前,她才喚住了顧明珠:“這幾日……府裡事多,五郎怕是難得回來,你剛到府裡,一個人若是無事,便過去指點指點阿寧的女紅吧。”
顧明珠明白了,笑着向崔大夫人道謝。
大夫人自然還是那副平淡的模樣,點點頭便帶着人回去了院子。
她哪裡是要顧明珠指點崔寧女紅,是要崔寧陪陪她,怕她初來乍到一個人待着不自在罷了。
顧明珠笑了笑,待着小葵也轉身回去了,她失蹤覺得面冷心熱的人比起那些看起來溫和可親,心中卻是陰狠的人要好太多。
比起長房裡一片死水一般的平靜,二房裡幾乎已經熱鬧地要開了鍋。
二夫人帶着謝氏與鄭媛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便打發了人去前院請崔謹,又張羅着要給已經出發去了淮南道的崔瑋兄弟二人捎了消息,她自己也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堂裡坐不住團團轉。
“……如今老夫人居然要解決了鄭家的事才肯將宗子之位給我們,這可怎麼好?”二夫人皺緊眉頭,嘴裡急得道,“鄭家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這些年來雖然兩家也算是交好,但眼下鄭家分明是看準了,卻不會輕易鬆口的。”
謝氏木訥地扯出一絲爲難的笑容:“阿爺與郎君他們不是說了,各處的莊子鋪面都還有些留存,再支撐些時日也不怕,只要官兵剿清了那些賊匪,不就可以……”
二夫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若是那樣簡單,又有什麼可發愁的了,那些哪裡是什麼賊匪,是有人故意而爲!”
謝氏不敢多話,只好吶吶地道:“怎麼會是這樣,這可怎麼好?”她也知道二夫人正急着,不敢再擡頭答話。
鄭媛輕輕嘆了口氣,親自奉了茶上前:“阿家莫急,我已經讓人捎了信回滎陽,總要問個清楚纔好想法子。”
二夫人目光如電,掃向她笑容微冷:“是了,你是鄭氏女,鄭家的打算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