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靠在那塊巨石上,依舊在洞口等待,此時日頭漸漸已經落了,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一席白色的道袍上,金輝點點,周圍峰巒起伏如龍,山風淒寒,穿過峽谷發出怪異的呼嘯聲。周圍聳立的山巒影子倒映在峽谷中,猶如刀槍劍戟,武庫兵器。
不知道妖魔洞窟之中發生了什麼事,燕殊幾人直到現在也沒有出來。
當然若是看形勢,反而是錢晨這邊更加的兇險,還輪不着錢晨爲他們擔心。
錢晨注視着遠方聳立的黑山,周圍的氣息漸漸凝滯下來,隱隱有一股即將迸發的潛流在涌動,彷彿之前的平靜,都在爲這一刻準備。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錢晨在身前左右也聞到了一股腥臭撲鼻的味道。
“約有三四十隻妖魔吧!”錢晨緩緩將渾身法力收回泥丸氣海,他說自己只有一成功力,並不是玩笑。之前對敵妙空之時,錢晨耗盡真氣,只能藉助外丹對敵。
卻在最後一擊賊去樓空,被外丹冰封,體內空空蕩蕩之際,驟然察覺到體內被賊偷不走的財富,那一絲最微薄,卻最接近本質的法力。
天地乃是一大盜,盜取生靈的生機元氣靈情神魂性靈種種……
也就是元氣自然而然散發的過程,亦是天地‘動’之機。
但動機盡去,大盜偷走一切,賊去鏤空之時……才能察覺微弱的‘靜’之機,也就是人最根本的先天元氣。
這一縷法力性質之奇妙,超乎了錢晨的想象,彷彿永遠不會枯竭退轉,乃是萬物祖氣之根。
那時候錢晨才突然領悟到先天一氣太清神符的玄妙——錢晨思來想去,也感覺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錢晨爲了防止十二枚白骨舍利和其上糾纏的九之天鬼干擾,更要藉此空空蕩蕩,體內無依無存的狀態,將那一絲玄牝之氣凝聚爲太清先天一氣神符,化爲根本法力,修成真力最爲上品,永不退轉的法力真符,便以冰魄寒光封住了丹田氣脈。
那廣寒冰魄元丹也被送入了袖裡乾坤之中鎮壓那股魔念。
錢晨雖然守弱到了極致,只爲了挽留那一絲綿綿不絕,若續若存的氣機,但也依着“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的道理,自身柔弱到了極致,卻也強大到了極致。
法力真氣空空蕩蕩之際,神魂卻和道塵珠的聯繫清晰到了微毫。
錢晨依道家守弱勝強,以柔克剛之法,使得自身處於‘無’,而反克身外之‘有’。
讓十二元辰白骨舍利和九子天鬼的種種魔念侵擾自己,神魂卻漸漸放空,最後達到外魔叢生,自己卻一念不起的境界,完成了制魔的我第一步,區分內外,外魔無法勾動內魔,錢晨便可以以魔道最上乘的制魔法門,將其馴化制服。
這時候他即是最弱的時候,因爲自身的法力真元已經削弱到了極致,但也是最強的時候,因爲神魂若有若無,處於有無之間,驅使十二元辰白骨舍利時,爲‘有’,而外魔反噬的時候,卻又空無一物。
原本這等狀態是最容易翻車的,但奈何錢晨有道塵珠守護神魂,那些外魔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所有的兇性威力都成了爲錢晨所用的力量。
這便是魔道極高明的制魔之法,也是道門無爲之法。
演繹道魔合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道理。
這也是錢晨爲何說他三成功力,天下無敵。十成功力,反而寸步難行。若是他強大起來,那麼他修成的道門法力,必然會與袖中的魔道神魔邪物相爭,兩番牽扯之下,錢晨能保留三分戰力,都要虧得道塵珠爲他鎮壓住了心神。
但錢晨自身修爲處於守弱的狀態下,那麼侵犯感染不得他心神的天鬼神魔之力,就皆能爲他所用。
妖氣如潮涌動,幾乎充斥整個峽谷,錢晨因爲體內一絲真氣都沒有,靈覺反而愈加敏銳起來,他以體內之‘無’借‘動’之機,盜取了袖中神魔的‘有’,登時一顆白骨舍利之上滾滾的血色法力如同血河一般,濤濤涌向錢晨本身這個空蕩蕩的氣機。
“怎麼感覺這道塵珠用在道門正經的修煉中沒什麼用,但是若是轉修魔道,便是無上至寶呢?”錢晨感覺到妙空都無從下手,只能小心制衡使用的白骨舍利,兇惡神魔,在他手中就像乖巧的布娃娃一樣。
什麼怨毒,什麼忿怒,什麼憎恨,對他被道塵珠守護的心神來說都如微風拂面。
那滾滾血色真氣,神魔氣機又對他體內的‘無’來說——毫無影響。
突然感覺到自己在道門修行之上雖然有些資質,但若比起他在魔道之上的天賦來,簡直就是渣渣……錢晨面對那滾滾妖氣之潮,漸漸包圍過來,想要將他逼入背後的魔窟之中的一衆妖魔,心中非但沒有畏懼,反而還饒有興趣的想到:“若是入魔,這九幽之中,說不得真有我一個魔祖之位呢!”
此時,錢晨背後的妖魔擡起半邊身子,上半身是一名紅髮妖邪的女人,張開嘴露出口中四枚外翻的獠牙,肌膚呈紫紅色,滿是奇異紋路,而下半身則是一隻卡車大小的蜘蛛,長着八隻尖端鋒銳如同利刃的蛛足的妖魔,突然四條腿一彈,朝着錢晨撲了過來。
錢晨正色道:“月夜不寐,願修燕好!”
他想說這這句話很久了!那蜘蛛美人吐露長舌道:“好啊!妾身願與先生共參極樂呢!”她發出一串魅惑的嬌笑,手下卻絲毫沒有停頓,一根長足直刺錢晨的胸口。
錢晨伸手一翻,以掌爲刀扯出一道匹練似的血色刀氣,他不暇思索,刀氣橫斬——
血河紅鏽,不應有恨!
這便是九幽血海,最爲精深的一門魔道真傳——天魔化血神刀!
刀光起時,猶如血河橫空,其上血色真氣宛如刀上的紅鏽,也是敵人的血鏽,死在此刀之下,縱然是仙神佛魔,都不應該有恨意……因爲他們必然心服口服!
那位被煉製成白骨舍利的魔道太上長老之孫,若是見到錢晨扯出的刀光,他就應該明白,修成這一道刀法,生死之爭時,死的應該妙空,同樣他那個老怪物一般的老魔爺爺,也應該恐懼的是自己的孫子魔性大發,把自己了祭刀。
而自己這般退縮畏懼,完全違背了刀意中的魔性。
首當其衝的蜘蛛妖肝膽俱裂,飛快後退,腹部噴出一口粘稠出的蛛絲,口中還道:“郎君既然願修燕好,爲何轉眼辣手無情?”她展露修爲,赫然也是接近結丹的異種妖魔,實力非同小可。
錢晨冷冷道:“你應該說: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
“不說,就沒那味了!”
蜘蛛精看着錢晨一臉索然無味,心中委屈實難說清——這是什麼古怪癖好?
錢晨知道這些她不懂角色扮演的妙處……所以刀光之下,毫不留情。
這時候衝到錢晨身邊,那些奇形怪狀的妖魔首當其衝,瞬息間被這道血光抽去渾身精血,斬殺魔魂妖魄,堅韌的妖軀同時被刀氣撕裂,宛若五馬分屍,死得慘不忍睹。
血光一閃而逝,錢晨揮刀過後,手已經收攏回袖子裡了。
蜘蛛精退得極快,它來時腳上纏着一縷蛛絲,退時藉着蛛絲的牽扯,只是瞬息就回到了數十丈的高崖上,此時一張妖豔的臉卻失魂落魄的呆呆看着錢晨。
帶頭正面突襲錢晨的虎妖,看到靠近的那幾只小妖瞬息之間,就被那邪意至極的刀光斬卻,心中又驚恐又憤怒,朝着蜘蛛精大吼道:“媚娘……你是被這小子調戲兩句就失了魂了嗎?”
話音剛落……
那蜘蛛精之上就傳來了‘嗤嗤’的風聲,原來血自一線噴出來的時候,真的會發出風聲,那無窮血光自從眉心將蜘蛛精分開的一線從衝出,帶走了蜘蛛精全部的妖氣,血氣,修爲,化爲一泓妖異的血流……
這血流化爲長刀,回到了錢晨的掌中。
隨着右掌刀光再一轉,錢晨轉身朝身前再劈一刀——“我讓你再多跑一輩子,看看能不能逃出我這一刀!”
那無數妖魔感覺身體內有一股熱流蠢蠢欲動,壓抑不住,即刻便有全身鮮血帶着妖魂法力化爲刀氣破體而出,沒入錢晨手掌合併,扯出來的一道刀光之中,無數血影讓這道刀光漸漸凝爲實體,有化爲法器的勢頭。
錢晨暗自估算,想要將這道刀氣化爲真正天魔化血神刀,這般的妖魔,估計給屠殺個十萬左右……這個數字一浮現出來,錢晨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這些可不是尋常妖魔,各個都是接近半化形,等若狼妖中的護衛狼的妖魔精銳。
一隻就足夠通法修士斬妖除魔了!
十萬……估計把這一界的妖怪殺完了都不夠!
“這是什麼邪門的法寶!”錢晨不禁吐槽。
看到那一刀之下,虎妖帶來的精銳妖魔頃刻間便被錢晨使出的邪異手段斬殺乾淨,讓它麻木之際,心裡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來——“到底是我是妖魔,還是他是妖魔?”
來不及多想,虎妖架起黑風就往身後逃去,它神魂的最後視線,從眼角的餘光裡,看到錢晨收起刀光,心裡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錢晨攏在袖子裡的左手又探了出來,對着逃走的它輕輕一彈。
一道無聲無色的雷光自它身體內爆發,瞬間將鋼筋鐵骨的虎妖炸成一團血霧。
這一刻它終於知道了答案——“果然,他纔是妖魔……”
半坐巨石上,至始至終未曾起身的錢晨收回手指,淡淡道:“無音神雷就應該我這樣用……之前用的都是什麼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