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檔時間:10/272008更新時間:10/272008——
趕走了那個可恨的甘鈴,張大川就陷入了深深的惶恐裡。雖然林可鍾臨去時的表現很傷心,甚至都哭了,但張大川還抱著一點僥倖,希望那熟悉的人影突然就出現在小樓前。但這三天學校有課,耀祖也在上學,家裡不能沒人,他不可能出去找林可鍾。
星期三,他早中晚三次打了無數次林可鍾的手機,但電話提示音是關機。打到林可鍾的辦公室也說林總到A城一個多星期了還沒回來呢,至於打長途到A城,那得上鄉上打,小柳村不通長途。以前,林可鍾全是用手機打長途。
這幾天他天天夜不能寐,他想到了星期六,無論如何也要把小林給尋回來!他要向他道歉,只要他肯原諒他他什麼都肯做!
星期四,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王老師兩口子急匆匆跑過來找叫張大川,說是耀祖正在被幾個大些的學生圍打。
張大川大驚,火忙跑到操場忙上趕跑了那些學生,扶起兒子。耀祖鼻青臉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爸爸,他們說小林叔叔不要俺們了!還說全村人都知道俺是男人生的怪胎,既沒爹又沒媽!爸爸,你去告訴他們呀,這都是他們編的……”
“鐺、鐺、鐺──”上課的鍾聲響了。
張大川本來就心情鬱郁,這時突然被兒子這麼一問,竟是懵了。其實,耀祖已經九歲了,也就是鄉下孩子相對晚熟,要是換了城裡的孩子早就看出自家與別家的差異了,因爲自家的爸爸和小林叔叔都是男的,因爲自家沒有媽媽!
張大川不知道答什麼,倒是跟著他一起來的王老師是個女人,心細,看出張大川心裡不痛快,徑自就先把孩子領到辦公室清理傷口去了,一路上還輕言款語地哄孩子:“耀祖,別聽人瞎說!你可是你爸爸和你小林叔叔的心肝寶貝……”
王老師的丈夫何老師下節有課上,這都打上課鈴了。趕去上課前,何老師深深看了張大川一眼,說:“大川老師,凡事想開呀!”
張大川看著突然安靜了下來的校園,心口堵得慌。凡事想開?!但這世上的事有這麼容易想開就好了。而且鄉下地方,什麼都傳得飛快,村裡的人想必是聽見了前晚林可鍾的話,甚至可能還有其它的他不知道的消息傳來,這才做出那樣的夷測來!耀祖長這麼大,沒打過架!那些打人的學生肯定也是受家裡大人的竄掇,纔會突然跑來爲難耀祖。
十年都從沒耽誤過哪怕一天工作的大川老師,今天第一次跟校長請了一下午的假,又託王老師中午替他看看孩子,然後,飯也不吃,回家騎上自行車,就朝鄉上飛奔而去。
他不停地蹬不停地蹬,累得全身都快散架了,還是不肯停下來。終於,他趕在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到了鄉上。這時候,秋日的天氣,他整個人卻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他顧不得擦把汗,立刻找了家掛“長途電話”牌子的小賣部,把車往小賣部門口一靠,就開始打林宅的座機。
“嘟──”這次座機很快就通了。一個稍顯陌生的女聲接起電話,應該是林家的傭人:“您好,這兒是林宅,請問您找誰?”
“俺找林……”他話沒說完,那邊猛然就掛了電話。張大川還以爲是電話線路故障,再打過去時,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通了。
他不甘心,付了錢後又另找家小賣部再打,這次又通了,但他一個“俺”字剛出嘴,那邊就飛快地又掛上了電話!
這一下午,他瘋子似地跑來跑去,走遍了鄉上不多的十幾家有長途電話的小賣部,竟然,全是不通!這時候,張大川才明白,林可鍾多半是回去了,但他卻不願再接他的電話,哪怕是讓傭人轉達一聲的途徑都被他在事前給堵死了!整整十年的情份呀,小林真就這麼絕情?!
天色漸漸暗下來。張大川坐在路邊的空地上,那顆從來算不得細膩的心裡,一面是傷慟的絕望,一面卻是不死心的期望。
忽然,張大川像想起什麼似的:小林不經常不通知一聲就突然回家麼?對,也許小林已經回來了,所以那些傭人纔不肯給他轉電話!
張大川越想越是這樣,忽然就笑了,跳起來騎上自行車,又玩命地往家裡趕,他怕讓小林一個人在家裡久等!雖說這些年鄉村的路修好了些,但畢竟沒有路燈,黑燈瞎火地他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但回家、回家去找小林的信念支撐著他,上百里的路,他竟完全感覺不到疲累,只知道往前、再往前。
終於到家了。他這時候終於有點清醒,沒敢直接按門鈴驚動隔壁鄰居,掏出鑰匙,哆哆嗦嗦地半晌,好不容易纔打開門鎖。推門進去,反手關上門,他擰開了燈,滿懷希望、小心翼翼地衝樓上叫:“小林,俺回來了!你在吧!”、“小林,俺回來了!你在嗎?”……
樓上沒有熟悉的回答,更沒有熟悉的燈光亮起。張大川不死心,他繼續像怕踩死螞蟻般輕輕擰開樓梯間的燈,捏手捏腳地上樓,繼續帶著哭腔地叫:“小林,俺回來了呀!你回答呀!”、“小林,你不要不理俺好嗎?”……
最後,他擰開了臥室燈。
在充滿林可鍾風格的後現代囧囧裝修風格中,一室皆明,唯有,那個熟悉的人卻是不在了!
張大川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坐倒在地,悲慟而壓抑地哭出聲來:“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