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市一機的底子,我想壓市一機一頭,是不可能的。可如果市一機找死做我的產品作爲主要利潤源泉,那麼,只要我有資金,我不會讓它有活路。我只要稍降價,客戶都奔我來,畢竟我的產品性能更好質量更優,客戶都會算綜合賬。”
“可是,我憑什麼信任你,撥出一千萬鉅款給你?你能拿出什麼樣的實際保證?”
“我的人品。”柳鈞拍胸。
“我要看你的財務報表。給你自己看的那套報表。”
“不給看。我還擔心合作結束,你調轉槍口開始對付我呢。你家大業大,我怎麼吃得消。”
“你有點魄力好不好,我把那麼機密的事跟你說了,你還不信任我?”
“過河拆橋的多了,何況你我是情敵。嗯,我會保守秘密。”
“那麼你換個角度考慮,爲了一千萬流動資金,你如果問銀行貸款,你給銀行多少資料,你也得給我多少資料。”
“不要偷換概念。我和銀行不構成競爭,我和你,只在楊巡一件事上站同一陣線。”
“死結!行,我另想辦法。”
柳鈞想不到申華東迅速結束話題,一點不給他討價還價的餘地。他急得想放棄意氣,找個藉口抓回話題,可是又開不了口,兩人之間還鬥着氣呢,不能讓申華東太得意。於是,兩人找地方AA制吃了一頓晚飯,又去酒吧各買各的啤酒,就是不再議論此事,只談汽車的改裝。
正好錢宏明與朋友也來慕尼黑酒吧,乾脆兩隊人馬湊在一起。申華東上回與錢宏明一起去上海買車,跟錢宏明這種小商人不對脾胃,懶得敷衍,趁錢宏明上洗手間的當兒,與柳鈞耳語:“他難道不是你小時候的忠實跟班?”
“怎麼可能。他成績一向數一數二。”
“跟班和成績無關,我的跟班常給我寫作業。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抓爬牆三陪?可好玩了,我每遇鬱悶時候就幹這事兒。”
“走。”柳鈞少年心性,與申華東一拍即合,他最近總做矛盾而違心的事兒,正煩悶着呢。錢宏明想不出這事兒有什麼好玩的,不肯跟去,但大包大攬地幫兩人結了酒賬。申華東斜睨錢宏明,覺得此人傻到透頂,放着他申華東這樣的金豬不殺,居然殺自己。
聽得柳鈞會拳腳,申華東大喜,決定去一處更隱蔽的地方埋伏。兩人將車子停在半路,將手機設爲震動,徒步從大路拐進廠房外面一條有點兒荒廢的機耕路,穿過高速公路下面的涵洞,眼看公司圍牆在望。忽然,有兩束雪亮手電光射來,照得兩人睜不開眼睛。兩人左閃右躲,光束也跟着他們晃動,閃躲中,兩人見到暗處似乎有不少人頭晃動,心中意識到不妙,開始一步步往回退出。
卻聽得對方忽然有人喊了聲,“是阿東,沒事兒,是阿東。阿東你怎麼會來?”
“搞什麼鬼。”申華東這纔敢放下遮在額頭的手,開口說話。最先敵我不明,他怕被亡命之徒認出,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被殺金豬了。等手電光移開,申華東的眼睛適應好久,纔看清站的人是他早年的玩伴,現在不大在一起了,也有個有錢爸爸。見老友一雙眼睛一直狐疑地掃柳鈞,申華東道:“我朋友柳鈞,我們來看看我公司外圍。你們忙你們的。”
那人看看柳鈞穿着,伸長脖子與申華東耳語:“梭哈,玩一把嗎?玩大的。”
申華東搖頭,拉柳鈞沿原路返回。柳鈞一邊兒閒着的時候卻見到草叢後面晃動的腦袋中似乎有楊巡的。等兩人退出機耕路,回到車上,柳鈞才問:“一幫人在做什麼?這麼神秘,還有專職把風的,看着像打手。”
“賭博,大賭。近期風聲緊,市區賓館不敢收容他們,賭癮熬不住的只有來這種地方賭。”
柳鈞恍然大悟,“我彷彿見到楊巡。”
申華東則是一臉鄙夷,“看樣子你是全市屈指可數有點錢卻不賭的白兔。”
“遠有拉斯維加斯,近有澳門,來這兒偷偷摸摸多沒意思。你也玩?”
申華東這才收起鄙夷,“那幫人賭癮犯了唄,澳門再近,到底也不能當天來回。嗯,看起來我聯手你的計劃可以死心報廢了,楊巡一定看到我們。”
柳鈞聞此,心裡有點兒失落,可也只能認了。
天越來越冷,不過騰飛公司的生意越來越火,柳鈞將所有利潤全部投入再生產,不捨得自己消費。他太缺資金。因此他只好每天與採購搶皮卡開。
聖誕期間,開發區外商投資企業協會組織座談會,區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悉數出場,以示對外資企業的重視。柳鈞原以爲這種會不過是露露臉拍拍手,什麼用處都沒有隻是白浪費時間,本不想去,但柳石堂提醒兒子,這種場合貴在認識人。柳鈞進場找僻靜地方坐下聽幾句後才知,這種會議有用,會上領導們講話比較切合實際,而且是很有針對性地跟在座外企主管們宣講政策變動,未來發展等等。會上還有幾個外商現身說法,講他們在本地發展的體會。當然是***的多,可也能聽到不少合用的。當場也有外商跟在座政府機關人員提出不滿。
柳鈞基本上還是個管理新人,坐一邊只有聽的份兒。座談會開到四點半,大家休息會兒,等待稍後聚餐的時候,柳鈞纔有空回開會期間進來的電話。
老張在電話裡心急火燎地告訴他,那位偷圖紙員工的妻子得知丈夫肯定判刑,而且判得不輕後,竟然抱起寶貝兒子跑了,不見了。扔下兩個還小的女兒,與病殘在牀上的婆婆。那婆婆想不開,爬出門去跳河自殺。等人發現時候已經晚了。現在河邊說什麼的人都有,怎麼辦。
又一條人命!柳鈞一口氣不上不下噎在胸口,只會瞪着身邊的大圓柱子發愣。
老張繼續道:“那邊村裡打電話來要我們公司去收屍,去領養兩個小姑娘,我跟他們說,與我們無關。”
“對。”柳鈞一口無名火上來,掐了電話。這都什麼事兒,他不管,那些人就鬧到他頭上來,他一管,那些人就家破人亡。那工亡員工的媽媽還在病着呢,現在又添兩個孤零零沒人照顧的小女孩。柳鈞不敢想,進去餐廳赴宴,可是坐下又覺得這簡直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最好寫照,煩悶之下先行告辭了。
柳鈞又去了跆拳道館,被打得屁滾尿流地出來。回家拖着腿走進電梯的時候,發現很巧,電梯裡有從地庫上來的楊邐。楊邐見柳鈞這個樣子,以爲他在外面打架吃虧,連忙問要不要去醫院治療。柳鈞想到楊邐是明白人,就將心裡的鬱悶衝楊邐倒出來。說到後頭,柳鈞心裡實在放不下那兩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女孩,楊邐陪柳鈞去租屋看看。
開着楊邐的車子,柳鈞忍不住問:“我是不是很倒黴,公司才成立一年多點兒,就發生那麼多事情。”
“很正常。只是你心軟,有些事情被你放大了。”
“可是死人啊。”
“人家自作孽,你也兜着?我倒是想看看你以後怎樣收養這兩個小姑娘。別說我沒警告你,有些事情最好別沾手。”
“謝謝。我可以派人將兩個小姑娘送回老家去。”
“我還得提醒你一件事,你那個等待判刑的員工……人吧,一般很少會自我反省,得知他家破人亡,你說他會不會怪罪到你頭上,出獄後先找你報仇?”
“有這先例嗎?”
“不排除有人*。”
柳鈞無言以對。正好餘珊珊電話進來閒聊,柳鈞纔想起今天說好要利用他好不容易進城的機會,兩人見個面的。他被公司的事情攪渾了,連忙道歉,說正趕去公司處理前員工母親自殺的事情。偏生這個時候楊邐插了一句嘴,“小心,紅燈,別光顧打電話。”
餘珊珊疑竇頓生,她心直口快地問:“咦,你車上是誰,你不是說你那兒是和尚公司嗎?什麼時候招秘書了?”
“不是秘書,是市一機的楊邐小姐。我回頭跟你說,這件事讓我很心煩……”
“可是你公司的事與楊邐有什麼搭界的,她爲什麼跟你在一起?你說地址,我也要去。”
“對不起,我已經很心煩,你別鬧我了。”
“你心煩可以找我,爲什麼找她,你們不是死對頭嗎?爲什麼,爲什麼?”
柳鈞不願被楊邐看好戲,說聲“對不起”,掛了電話。餘珊珊這下更生氣懷疑,不斷打柳鈞電話,柳鈞索性關了手機。楊邐在黑暗中背過臉去微笑。柳鈞心說這什麼跟什麼啊,都還沒跟餘珊珊說個“愛”字呢,就被管上了。這人怎麼這麼一根筋。
終於在黑咕隆咚的農村小道上摸到那家租屋的門,柳鈞見到門上鐵將軍把門,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是楊邐掛着笑臉問左鄰右舍,得知有親戚過來將兩個小女孩領走,柳鈞才終於放心。
回來路上兩人一路閒聊,話題不絕,兩人至今已有不少共同朋友和經歷,聊起來比較輕鬆。柳鈞將楊邐送到家,想了想,也懶得去找餘珊珊解釋,拖着被教練打得渾身是痛的身子趕緊睡覺。
於是,元旦,小年夜,柳鈞約餘珊珊,不得。柳鈞也無所謂,不得就不得,他再約別人,說實話,他挺不願與玩不起又假裝很會玩的女孩子接觸。卻不知餘珊珊與他憋着一股氣,一直牽掛着他。可柳鈞一直不給電話,美女到底是生氣了,再也不肯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