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馬車車轅上的柳白見到來人,立馬笑着站了起來。
司徒紅則是從馬車上跳下。
目前還活着的孟家老大和孟家老二見到身後這人影,則是下意識地有些腿軟。
人的名樹的影。
他們本就常年活在“紅姐”的影子下邊,現在更是來到了紅姐這棵大樹旁邊。
這讓他們怎麼能不害怕,不腿軟?
紅姐一短刀砍殺了這孟家老三之後,也沒再急着動手,而是隨意將他那還在噴血的屍體踹在一邊路旁,然後走向了對面馬車上的柳白。
她就這麼從孟家老大跟老二身旁穿了過去,扭着腰肢,露出那雪白的大長腿,把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了他倆面前。
可饒是如此,他倆依舊不敢出手,甚至是連動手的心思都沒有。
不動手興許還能多活那麼一會,可要是動手,現在就得死了。
紅姐來到近處,跟站在馬車上的柳白平視着,然後露出個笑臉。
“紅姐來晚了點,沒嚇着你吧?”
沒,他們沒嚇着我,反倒是你一刀剁了個人,把我嚇了一跳……柳白心中回答,嘴上則是說道:
“沒呢,紅姐姐對我真好。”
“紅姐姐不對你好對誰好呢?”
一旁的司徒紅聽着這話,都忍不住好奇這仲二紅爲何對自家公子這麼好了,難不成,這裡邊還有什麼秘密?
而一旁的那戶人家裡,公孫仕肩上扛着那隻大公雞,跳上了牆頭,在那“喔喔喔”聲中,他說道:“紅姐就不能對我好點。”
“滾。”
“得嘞。”
公孫仕一個翻身,又回了那個院子。
幾人就好似這麼閒聊着,都已經完全將那孟家兄弟忘記了。
可他們不敢忘啊,對視一眼,剛想着走。
紅姐卻已經轉過身去了,“不爲難伱們,今天你們孟家只能有一個人活着離開這康壽坊,自己選吧。”
說話間,仲二紅臉上還帶着一絲殘忍的笑意。
畢竟這事……本身就極爲殘忍,一刀殺了孟家老三不說,現在又要這剩下的兩兄弟,選出一個能活着離開的,這事,倒還真不如一刀捅死他倆。
仲二紅也覺得,就當她以爲這倆要來個反撲,強殺自己時。
孟家老二忽地開口,“大哥,你癡長我三歲,比我多見識了這人間的三年光景,所以大哥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對吧?”
“五氣我聚了四氣,你只聚了兩氣,你活着……怕是撐不住這紅燈坊啊。”孟家老大說着仰頭長嘆一聲,好似做出這選擇,對他來說很是爲難。
一旁,馬車旁邊。
司徒紅眼中極盡恥笑。
柳白也覺得,和司徒家當時遇到事情相比,這孟家……簡直沒得比。
也難怪這孟家跟司徒家明爭暗鬥鬥了這麼久,卻始終被壓上一頭了。
其中或許也是有司徒老祖的關係,但就這孟家三兄弟來看……拿什麼鬥?
“你們單獨出去,是能活得久的那種。”仲二紅嗤笑道:“可你們卻偏偏生在了同一個家裡邊。”
“快點決定,老孃我沒那麼好心情。”
“決定不了,就老孃幫你們決定吧。”
仲二紅說完,這倆人就好似生怕被決定似得,幾乎是先後同時出手。
孟家老二袖中帶出一柄匕首捅了出去,可還沒等其刺中,自己身後卻已是一痛,他下意識抽直了身子。
整個人也是瞬間繃直。
他恍惚間明白了什麼,也想到了什麼,但猶是不敢相信。
他記得自己早年時,後背曾受過一次傷,後來尋醫問藥許久不見好。
最後還是大哥在外邊,從一個趕山人口中尋到了治病之法。
後來這傷確實是好了,但後背那地兒卻總是時不時的隱隱作痛。
而現在,這痛楚徹底的爆發了。
可一旦爆發,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孟家老二稍稍低下了頭,看着近在眼前的大哥,眼神當中猶是難以置信。
“沒辦法,老二,祖上傳下來的法子……怪不得大哥我。”孟家老大眼神苦澀。
“傳……只傳嫡?”孟家老二最後問完,可還沒等到回答,就已然躺倒在了孟家老三的無頭屍體旁邊。
看着自己兩個弟弟的屍體,這最爲蒼老的孟家老大也好似卸了那口心氣。
“你們這三兄弟,可真是手足情深啊。”
仲二紅嘖嘖了幾聲,陰陽怪氣地說道。
孟家老大好似置若罔聞,只是說道:“現在決出來了,老朽能走了吧。”
“走?!”
眨眼間,他就發現紅姐竟然已經來到了他面前,一柄短刀橫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有些驚慌,但並不多。
結果也都早有預料,可就算是有預料,他也依舊會選擇去搏這一線生機。
“動手吧。”
他緩緩閉目。
“臨死前還算有點骨氣。”仲二紅譏笑道。
畢竟這死前,沒再跟自己求饒,倒也還算是好了。
又是一刀下去,至此,繼司徒家之後,掌握這紅燈坊的孟家,同樣宣告着覆滅。
這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司徒家,周家,孟家接連宣告覆滅。
對於這血食城來說,恐怕這近幾十年乃至上百年來,都沒這麼精彩過了。
“公孫仕,清理乾淨。”
仲二紅喊了句,但是臨了轉過身,看向柳白的時候,卻又是換上了一副笑臉。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問的,一會進屋慢慢問吧。”
“好。”
柳白的確有着很多要問的。
所以三人先後進了鋪子,柳白四周掃了圈,發現這東西也並未散亂,而且……好像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原先是有些亂的,但是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
“紅姐你收拾的?”
“嗯。”
“謝謝紅姐了。”柳白說完轉頭跟着司徒紅說道:“你在這看着鋪子,我跟紅姐去說會話。”
“是,公子。”司徒紅稍稍低頭。
仲二紅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她,然後甚至很是豪邁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wωw•Tтkan•¢ 〇
“換回原來那模樣吧,看着順眼點。”
“好。”司徒紅乖巧點頭。
紅姐又道:“在公子面前是要乖巧一點,但是不在公子面前,公子讓你出去辦事的時候,還是得霸氣一些,知道不?”
司徒紅聽着這話,緩緩擡頭,認真說道:“知道的。”
“這就對了。”
紅姐這才收手,跟在柳白後頭,朝着後院走去。
只是兩人剛來到這院子裡邊,倏忽間,就好似下起了雨。
柳白一擡手,竟是發現落在自己手上的這雨滴……鮮紅!
這天,好似在下一場血雨……
柳白一步便是回到了屋檐下,這雨,都用不着誰說了,誰都知道有古怪。
仲二紅同樣如此,剛還很是輕鬆的她,此時臉色也是同樣變得沉重。
“紅姐你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柳白問道。
“不知……半點消息都沒。”
仲二紅自是不會撒謊,而現在既然她都說不知了,那這血食城裡知道的,估計也都沒幾個。
柳白再一擡手,卻是發現那滴在自己手上血色雨滴,已經消失不見了。
血雨依舊沒停,淅淅瀝瀝的滴在地面的同時,就已經消失不見。
沒在地面留下絲毫的痕跡。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血雨,也是嚇壞了城內的其餘百姓。
在家裡有房屋避着的,那都還算好,只是緊張地看着屋外的雨滴落下。
在外頭的,則是匆匆忙忙的往家裡趕。
走陰人則是紛紛點燃了自己的命火,想着看能不能驅散這一絲詭異,可卻沒有絲毫反應。
柳白也就停在這看着,腦子裡邊則已經在問小草了,它活得久,跟在孃親身邊見識也多。
看能不能知道點什麼。
“公子,這天上下血雨,小草是知道嘞,但是也有好多種情況。”
“比方說有那種很厲害的邪祟,它們就能弄出來血雨,但它們弄出來的血雨,都是爲了殺人的。而且有那樣實力的邪祟,也不會來這小小的血食城。”
“然後還有就是那詭地要出世的時候,也可能會有着血雨降落,但血食城邊上什麼情況都沒有,肯定也不是。”
“小草知道的最後一種情況就是,人間有着大死傷極大的事情發生的時候,天上也會下血雨。”
小草說的很多,也很細緻。
但是……它說的這三種情況,都和血食城眼前的這種情況對不上號啊。
“沒別的了嗎?”
“有肯定是還有的,這世上這麼大,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嘞,但是小草不知道了呀。”
柳白只恨自己看的書還是不夠多,不然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思量間,這雨勢好像變大了。
司徒紅的身影也從前屋那邊走了出來,站在屋檐下,隔着這血色的雨幕喊了聲公子。
“沒事,你就在那邊等着吧,別淋着雨了。”
說完,三人就在這守着,直到過去盞茶時間,這血雨纔算逐漸消失。
臨了也沒發現別的異常,不管是淋了雨的柳白還是紅姐,亦或是在屋內的司徒紅,都是一切如常。
緊接着三人又是去城裡別的地方看了看,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走陰人。
都是沒有任何異樣。
最後一合謀,推斷出了個比較可信的說法,這場血雨極有可能是一場蜃樓。
畢竟落在人身上沒有什麼感覺,落在地面也沒有流下痕跡。
這不是蜃樓,是什麼?
所以這麼一耽擱,最終仲二紅還是和柳白一塊來到了他家的裡屋。
兩人對坐,柳白也沒客套什麼,而是直接問道:“周家真的已經沒了?”
“是沒了,跟司徒家的情況一樣,背後動手的估計也是同一夥人。”
“只是那周家的老狗用了假死之法脫身,現在拖着半殘廢的身子在我那短刀幫裡養傷。”
紅姐一如既往,在跟柳白說話的時候,不會自稱老孃,說話聲音也稍顯溫柔。
跟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柳白站在椅子上,儘可能的跟她平視着,然後緩緩說道:“背後動手之人,是喪葬廟。”
“什麼喪……喪葬廟?”紅姐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地站起了身,眼神當中也是難掩震驚。
“這……小白你是怎麼知道的?”
聽着這久違的稱呼,柳白有些錯愕,但也沒多想,緊接着他便把熊大有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省去了自己之前懷疑的那部分,而是直接說了結論。
臨了柳白說完之後,又是開口道:“接下來肯定是短刀幫,紅姐……”
不等柳白把話說完,紅姐就笑了笑。
“還叫紅姐呢?”
恍惚間,仲二紅的聲音變得陌生,和先前完全不一樣,但同時卻又……很是熟悉。
甚至是柳白來到這世上,所聽到的第一道聲音。
遠比聽見柳娘子的聲音,還要早。
柳白還是喝了她的奶,才長大的,那個叫做……黃一一,柳白喊她黃姨,但其實也就是奶孃了。
後來在一次突如其來的鬧祟事情當中,黃姨變成了鬼。
孃親還嘗試過救,可結果卻說沒救回來。
而此刻,柳白卻是從這仲二紅身上,聽出了她的聲音。
只是瞬間,柳白就已經明白了一切,孃親其實是把黃姨救回來了,但是可能是黃姨的身子沒用了,所以被孃親給復活到了這仲二紅身上。
把一個人的靈魂安到另一個人身上。
這種事雖說有點匪夷所思,但是在柳白看來……卻是合情合理。
畢竟那可是自己孃親啊,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所以柳白聽着這聲音後,立馬從這椅子上轉身,撲進了紅姐……哦不,是這黃一一的身上,然後大聲喊了句“黃姨”。
現在一切都解釋的清了。
從當時在黃粱鎮第一次見面開始,這紅姐看自己的眼神就總是怪怪的。
然後再到了這血食城,她對自己更是莫名的好。
當時不明白原由,所以覺得奇怪。
可現在知道情況了,那就都解釋的清了……也難怪剛在這鋪子裡的時候,她喊了自己一句小白。
這稱呼,只有當時家中地底的那個粉裙孃親還有黃一一會這麼喊。
“哎。”
黃一一也是張開手臂,緊緊地抱住了柳白,最後直到捂着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這才鬆手。
“黃姨,你怎麼……怎麼會在這紅姐的身體裡邊啊?”短暫的欣喜過後,柳白主動詢問道。
“這個啊,坐下黃姨和你慢慢說。”
黃一一說着便是將柳白抱在了懷裡,讓他坐在自己那雪膩的大長腿上邊,而後開輕聲說道:
“當年還在鎮子裡邊的時候,我不是遭了祟,然後變成鬼了。”
“柳娘子曉得後,就帶我去了陰脈裡邊,說要藉助這陰脈之力讓我恢復。”
“可沒曾想,那陰脈的陰珠不夠,最後讓我變成了半人半鬼,可臨着出來的時候,卻是在那陰脈裡邊遇見了這仲二紅。”
“柳娘子說我和她很像……具體哪裡像我也不知道,然後就將我放進了她的體內,讓我竊取了她的身份。”
“說等着你進了城之後,有我在這邊,也好有個照顧的。”
黃一一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柳白聽了,下意識喊了句“娘”,然後便是轉頭看向了西南邊。
那是家的方向。
所以其實早在自己去那陰脈之前,孃親就已經做好了我要進城的準備了?
甚至連黃姨都安排好了。
“其實你娘對你真的很好,很好,只是可能你當時沒有感覺到罷了。”黃一一說這話時,也是伸手輕輕摸了摸柳白的小腦袋。
“我現在知道了……也不晚!”
柳白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不晚不晚的。”黃一一眯着眼笑道,看錶情好像很是開心。
柳白想着又問道:“那黃姨你的性子……是受這仲二紅影響了?”
柳白可是記着,在黃粱鎮的時候,黃一一的性子可是很溫婉的。
可臨了進了城以後……怎地變成了個大姐大?
黃一一聽到這話,忍不住笑着眨了眨眼,“我的性子……小白你真的瞭解我嘛?”
“呃,好像確實不太瞭解哈。”柳白也是才反應過來。
自己對她的瞭解,更多的還是隻言片語。
畢竟自己當時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睡覺。
“嗯哼,以後在外人面前,小白你就還是喊我紅姐吧,等着私底下咱倆的時候,你就喊我黃姨。”
黃一一可能也是覺得這樣比較好玩,說完都是“咯咯”直笑。
“好。”
柳白見她笑完,然後又略顯擔憂的說道:“現在喪葬廟解決完了周家,下一步就要對黃姨你動手了……”
“沒事,他們殺不死我的。”
黃一一很是自信的說道:“畢竟,我又不是仲二紅。”
柳白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黃姨你的意思是,他們殺人其實靠的不是血脈聯繫?”
“是也不是,血脈只是一部分,主要還是用的命帖咒殺。”
柳白這下明白了,仲二紅早已身死的事情,只有自己跟孃親知道。
喪葬廟就算咒殺,也只會咒殺仲二紅,而非是黃一一。
“沒事,現在有了小白你給的消息,我這就回去差人找找,看他們還在這城裡不,在的話,老……咳咳,我去砍了那倆狗東西。”
黃一一說完,很是霸氣的起身,順帶將柳白放在凳子上坐好。
可也就是這一刻,柳白眼角的餘光掃過黃一一右手的手腕。
只見那裡,赫然多了一個好似刺青出來的紅色血滴。
“黃姨,你這是什麼?”
柳白說着擡起手,可就在這時候,他卻是發現,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也有個紅色血滴的印記。
“公子……公子,奴婢能進來嗎?”門口傳來了司徒紅略顯急促的聲音。
“進來吧。”
柳白說完,黃一一也是擡頭看向了她的手腕。
推門進來的司徒紅立馬說道:“公子,我這手腕上出現了個印記,外邊那些百信也說都有。”
“這好像是那場血雨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