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娼女的滋味……可真不錯吧?”
小算道長看着眼前的邊城鶴,言語微笑着問道。
流娼女……這行當柳白也聽說過,具體來說,是在《不語草堂筆記》裡邊有過記載。
跟紙紮,出馬,風水一樣,也是走陰裡邊的一個行當。
但所行之事……只能說有點不大講究。
甚至頗有點採補之能,陰採陽,若是碰見走陰人,那效果還更佳。
而且這流娼女所習之術,也大多都是與男女情愛有關。
因而在走陰人裡頭,這流娼女是被那些男走陰們,又愛又恨的存在。
只是這走陰人還能多抗幾次採補,放在普通人身上,又能承受幾次?
邊城鶴聽着小算道長的問話,眼神當中也是陷入了痛苦與悔恨,並未言語。
小算道長則是繼續講述着……
……
張鶴的小頭控制了大頭,那一晚,他只覺自己踏上了雲霄,體驗了從未體驗過的人間極樂。
只是等着第二天醒來,他發現牀上只有自己一人,除卻牀頭多了的那錠銀子以外……再沒了別的東西。
哦不,他覺得自己的命,快沒了。
此時他穿上了褲子,自是知曉了自己的情況,他以爲昨晚的……是邪祟!
於是他連忙拖着疲憊不堪的軀體,去尋了這平山城的走陰人。
可結果這走陰人沒見着,他反倒是又遇見了昨晚上的那個“邪祟”。
那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邪祟”,問他是不是想找人來殺了她。
張鶴被嚇得不敢言語。
他被這流娼女……帶走了。
許是因爲張鶴模樣生的實在太好,又或是他牀上功夫身經百戰,竟讓這流娼女不捨得一次將他採補乾淨。
反而將他帶回去之後,助他走了陰。
只是……這流娼女的癖好也着實有點偏僻,因爲她喜歡對張鶴用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還喜歡做一些,對他極盡羞辱的事情。
總之,初走陰的那一年的時間裡,張鶴忍了常人所不能忍,做了常人所不能做。
忍辱負重,臥薪嚐膽。
好在,張鶴的天資還算不錯,一年後,他終是憑藉着自己的手段,殺死了那名流娼女。
至此,張鶴逃出了囚籠。
並且在一年之內,遇見了他所認爲的此生摯愛,在一個小鎮裡頭,一個河邊洗衣的少女……
初遇他時,張鶴甚至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
因爲她太乾淨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的就好像山裡清冽的泉眼。
但張鶴卻已是遍經人間污濁。
可一個走陰人……哪個普通人家裡不想巴結着?
於是流離失所的張鶴,也就在那鎮子裡邊落了腳,並且與那少女成了婚。
那一段時間,是張鶴所認爲的他自出生以來最爲快樂的時光。
當然,那都是他當時認爲的。
包括當時的他,會認爲那個少女就是他的此生摯愛一般……但現實的痛苦往往十有八九。
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家中來了個白髮蒼蒼的老嫗,也是個走陰人。
這老嫗當着張鶴的面,將那少女……勒死了。
至於原由嘛,因爲來的這老嫗,就是被張鶴殺死的那個流娼女的……師父。
於是沒有絲毫意外的,張鶴又被擒了。
但這次他所承受的,卻遠不止身體上的屈辱跟痛苦,還有心靈層次的悔恨。
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摯愛。
起先他是想着一死了之的,他想着世間痛苦,不如遠去,可後頭又是一想。
這麼多的痛苦都扛過來了,倒不如,報了仇再說!
又是忍辱負重的三年。
那老嫗明顯老辣,她吊着張鶴一口氣,不讓他死,但也不讓他走陰。
但她防了這一手,卻沒防住另一手。
這麼多年過去,張鶴竟然洞悉了流娼女的流娼之術,並且從中發現了一絲破綻,他將其利用,並將這流娼採補之術,改成了適合他所用的走陰之術。
從陰採陽,變爲了陽採陰!
於是,他就這麼悄無聲息之間,一點一滴的,反將這老嫗採補至死。
只是當那老嫗臨死前,當張鶴大聲哭喊着,說自己終於得報大仇之時。
老嫗笑了,老嫗讓他打開了牀底下一個從未打開過的箱子。
張鶴並未理會,而是一巴掌將她拍死之後,這纔去將那箱子打開。
箱子裡邊放着的,是“人妝容”。
從頭髮到人皮面具,應有盡有,而那份“人妝容”,赫然就是他那個摯愛的少女……
張鶴明白了一切。
哪有什麼摯愛,都是假的,都不過是這老嫗假扮的罷了。
世事弄人,張鶴終於放棄了抵抗,或者說,他也從未抵抗。
只是自那之後,這世上少了個張鶴,卻多了個邊城鶴……
……
柳白也不知小算道長怎麼知道這麼多,但聽完這個故事後,他再看向邊城鶴的眼神,就複雜了許多。
怎麼說呢?
人人皆有過往,也正是因爲“張鶴”的過往經歷,所以纔有了現在的“邊城鶴”。
只是當着別人的面,將自己的傷疤都揭了出來,邊城鶴到底還是有些不太自然。
但他仍舊問道:“不知道長到底是何人?”
因爲他依舊想不起來,自己哪裡見過這道長……自己沒見過,但對方卻對自己瞭如指掌。
這纔是讓邊城鶴恐懼的。
“道長就是道長。”
小算道長說完打了個道門稽首,然後也是轉頭看向了柳白手中的那兩本術。
邊城鶴知曉,正聲道:“放心,術都是真的,我邊城鶴雖然壞事做盡沒什麼人品,但生死攸關的事情還是分得清的。”
柳白覺得也是如此。
除了喪葬廟那羣貨,是沒人願意將自己的狗命拿來開玩笑的。
他拿着術在一旁翻看,小算道長則是將邊城鶴拖遠了些,生怕打擾到自家公子。
遠遠的柳白也沒細聽他倆在說些什麼,只是小算道長在問,邊城鶴在回答。
起先還算好,可說着說着,好像是小算道長戳到了這邊城鶴的痛處。
邊城鶴言語也冷了下來,整個人也透露出一種不怕死的美感。
柳白大致翻看了眼,便知道手上的這兩門術,的確都是真的了。
他適時合攏了手上的書冊,耳邊則是響起了邊城鶴的冷笑。
“天下誰都吃人,哪有我張鶴吃不得的道理?”
“呵,你這道士要殺便殺,不必多言。”
柳白聽着這話,也是走了過來,到了兩人身邊。
小算道長先是朝柳白行了一禮,而後才繼續說道:“你天資本就極高,只是你如今多行墮落之事,若是再想上走,怕是難了。”
邊城鶴聽着這話,先是嗤笑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麼大笑話。
“墮落?”
說完後,被這麻繩束縛着的他緩緩擡頭,透過林木間的縫隙,看向天幕。
他眼神當中沒有絲毫人味,有的只是冰冷。
柳白左右看了眼,猜測着應當是小算道長故意爲之,或者說是故意說這些話。
不然……一刀殺了便是。
何須這麼麻煩?
邊城鶴仰頭看了好一陣,最後好似放下了什麼,原本沉重的目光也變得清澈,甚至連語氣都輕快了許多。
“理解?我爲何需要伱們的理解?”
說完他低頭目光掃過小算道長,眼神之中帶着一絲自嘲與譏諷。
最後他的目光則是落在了這漫山遍野的荒林裡頭,他輕聲言語道:
“你們讀不懂我強大的靈魂,你們一個個見我如見廢墟,只有我知我是這片曠野跳動的鬼。”
言罷,他好似明悟什麼。
他原地安坐,身後各自出現兩道身影,一漆黑,一瑩白。
小算道長先是朝柳白歉笑一聲,打了個道門稽首,言語道:“容貧道一會再與公子解釋。”
柳白自是不在意這些,只是說着,“修第二命了?”
“嗯。”
小算道長頷首,旋即便是見着邊城鶴身後的這陽神跟陰神,身形猛地拔高。
一道熾熱之中帶着一絲威嚴的氣息,四散而去,驚走四周叢林鳥獸的同時,也鎮殺了諸多遊魂。
山嶺之下,那守隘口的兵家走陰人,也是幾步從那山崖下邊上來。
看着這一幕,目露震驚。
柳白也是頭一次見着別人修第二命,所以自是好奇的打量着。
只見這邊城鶴的陰神陽神在他身後,他像是一咬牙,低喝一聲。
“出!”
言罷,他身後的陰神陽神盡皆上前一步,二者從兩邊走向中間,最後一步跨入。
合二爲一。
於是這邊城鶴的身後,便是出現了另一個邊城鶴。
他稍加掙扎,身上捆綁着他的麻繩便是化作幾截脫落。
起身後的他,身上明顯多了個出塵自信之氣,只是看向小算道長時,他依舊皺了皺眉。
完全記不起。
“不管如何,此番我邊城鶴多謝道長相助了。”
“不必,謝我家公子便是了。”
聽着小算道長的言語,邊城鶴跟他身後的第二命一塊,盡皆朝着柳白深深一揖。
“多謝公子相助。”
“你這人也是奇怪嘞,我家公子搶了你的東西,你竟然還要跟他說些謝謝。”
小草站在柳白肩膀上,大聲叫喊着。
邊城鶴臉上笑意未減,只是說着,“公子的事情怎麼能算搶?只能說我那兩門術,本就跟公子有緣。”
“不錯不錯。”
小草朝他豎起根大拇指。
邊城鶴旋即又轉身朝那兵家走陰人遙遙拱手,“此番遠去,家中就有勞將軍大人照顧了。”
是託負,但也是威脅。
一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威脅一個養陽神的走陰人。
妥帖。
這昭武校尉應了聲。
眼見着邊城鶴就要離去,柳白隨口問了句,“張鶴怎麼改名叫邊城鶴?”
已是轉身的邊城鶴遙遙擺手,笑着說道:
“張鶴早已凍死在了那個衣不蔽體的冬季,如今的我只是這邊城一浪子。”
說着,他元神溶於己身,幾步便是消失在了這樹木林子的極深處。
他這正主走了,前來看戲的那兵家陽神也就轉身回去了下邊的隘口。
餘着柳白跟小算道長在這。
“公子……”
“走吧,日落山那邊肯定有動靜了,咱也該回去看看了,邊走邊說。”
“好。”
兩人點着火,也不敢亂闖,在這山林裡邊走了好一陣,纔回到官道上,小算道長駕着馬車,柳白就坐在他旁邊。
“貧道先前的確是見過這邊城鶴的……約莫十二年前的冬天吧,跟現在也差不多,大算道長帶着我遊歷四州府。”
“當時是在江州的一座小城裡邊,天寒地凍,路有凍死骨。
我們在那路邊遇見一條快要凍死的野狗,同時還有幾個貪肉吃的百姓。
貧道讓大算出手救下那條狗,大算說救了狗,人就得餓死了。
但是不救的話,狗就得死。
貧道就問大算怎麼這麼傻,救了狗之後,給點吃食給那幾個百姓就好了。
貧道記得,當時大算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樣。”
小算道長苦笑着搖搖頭。
“然後我們就在那遇見了邊城鶴,公子你猜他是怎麼解決的?”
柳白稍加思量,然後說道:“他跟那幾個百姓一塊,吃了頓狗肉?”
“咦,公子你怎麼知道?”小算道長跟看鬼一樣看着自家公子。
“不是你讓我猜的嗎?”柳白沒說。
小算道長也就繼續講了下去,“當時大算道長說這邊城鶴有點意思,是這世道上少有的,能將爲善跟爲惡分清,同時還能把持住自己內心的走陰人。”
“於是大算道長便出手,給了他一個黃粱一夢。”
“剛纔貧道說的這邊城鶴的過往,都是貧道跟師父在他夢裡看見的。”
“大算道長看完之後跟貧道說,若是以後還有遇見他的機會,就說明他命不該絕,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小算道長講完,拉住了繮繩,從馬車上下來,朝着柳白深深一揖。
“貧道擅自做了主,還請公子責罰。”
柳白看着小算這副正式的模樣,也就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身子,然後說道:
“下次若是還有這樣的事情……”
小算道長立馬屏住了呼吸,想着這下會不會被掃地出門,真要這樣,那就都怪大算!
“記得也要帶着我。”柳白說完雙手攏袖,笑着說道。
小算道長聞言大喜。
“好嘞,那可就有的說道了,貧道其實知道很多好玩的事情,有些是出門時候見到的,還有些是貧道看到的天機,等着雲州這事忙完……”
小算道長說到一半,與柳白相視一笑。
“嘿嘿。”
……
“這事你與本仙說也無用,但是在老監正那邊看來,他勢必會覺得……”
黃大仙捋着下巴上雪白的鬍鬚,轉頭嘴臉看着面前的範元益。
“他老人家給了你機會,但你不中用啊。”
本就難受的範元益聽着這話,臉色愈發難看,甚至連下巴上的鬍子都被他揪下來了幾根。
“那依大仙的意思是?”
範元益問道於仙。
黃大仙搖着頭說道:“這城內的走陰人都在日落山那邊打起來了,我還能有什麼意思?”
“事已至此,只能你過去先鎮壓了,然後放那麼幾個人進去。”
“嗯。”
範元益陰沉着臉,頷首道:“只能如此了。”
黃大仙說着,抖了抖身上的法袍,便是化作一道黃煙,回去了畫卷裡邊。
範元益也沒再下樓,而是直接招呼了聲,城隍就已然將他送至西門外。
人去樓空,好一片刻過後,這聽水樓內依稀間好似響起着些許竊語。
若是豎起耳朵細聽,還能從中聽出些許什麼“苦難”“生死”的字眼。
“……”
峴山北段,日落山附近,早已成了走陰人的天下。
畢竟就在昨日傍晚,不知怎的,一個消息突然在雲州城內不脛而走,哪都在傳,日落山現世了。
起先人們都還不大信,但直到見着城內的水火教,媒妁會,射覆堂等等諸多勢力,盡皆出城往西。
於是那些原本不信的,也都不得不信了。
一個個吆五喝六的帶着自己的同夥,跟着人馬來到了這傳說中的“日落山”。
閒雜走陰人還沒徹底摻和進去,但是裡邊,那些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便好像已經打起來了……
“打?一個個貓着不肯出力,又不想讓別人先進去。”
“再加上州牧府那邊一直在阻攔,分化,想進這日落山……沒那麼好進的。”
媒姑抿着手上的茶水,跟眼前的田夫人說道。
“屬下擔心的還是州府大人那邊,日落山事大,他肯定會來的,而且姐姐你這傷勢……”
田夫人眼神擔憂。
“無妨。”
事實上媒姑早在從柳白那得知消息時,就已用了大好的丹丸,治好了自己的傷勢,順帶也還有着一點別的佈置。
“虎姑奶奶要強闖了!”
偌大的山谷之中,傳來了寇立三的一聲大喝,媒姑聽着當即一步走了出去。
臨着來到這日落山前,射覆堂的寇立三,孩兒幫的曲小兒,紙傘會的王提刀外加喪葬廟的香主驢得勝,以及州牧府的鬼幺兒和另外一個修第二命的走陰人。
外加剛過來的媒姑。
衆多修第二命的走陰人匯聚在一處,攔住了虎姑奶奶跟原先的水火教火壇主。
本身還有個水壇主的,但因爲受傷太重,就離開雲州,不知去了何方。
“你們當真一定要攔我?”
虎姑奶奶扛着那門板似的巨劍,一雙吊睛虎目惡狠狠的掃過在場的這些走陰人。
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寇立三身上。
“剛就屬你喊的最大聲是吧,一會姑奶奶我就盯着你殺,看你能看得住我幾劍!”
寇立三臉色當即就變得黑如鍋底。
“對,姑奶奶幹他孃的,老子老早就看這寇立三不順眼了。”
火壇主一如既往,怒氣衝衝地吼道:“還有那媒姑也是,生的好看又不找個夫家,簡直浪費!姑奶奶一會你記得給她留口氣,讓小的來殺。”
媒姑“呵呵”一笑。
火壇主渾然不懼,“受傷的媒姑不如狗,一會咱就來過幾招試試!”
“廢話太多。”
虎姑奶奶見着眼前這些人竟沒一個願意離開,當即橫劍劈砍過去,沒有絲毫的技巧可言。
也就是這一劍,這日落山外的山谷裡頭,頓時戰做一團。
虎姑奶奶也是說到做到,竟是一人扛着這諸多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逮着寇立三殺。
媒姑則是單獨拉開了這火壇主,欲要在進這日落山之前,先殺一人。
一時間,這山巒之內是天地變色,命火灼燒火浪翻涌。
原本還是漫天烏雲的陰沉天色,都被這肆虐的氣機衝開,一道道元神遊走,讓那些原本待在山外的走陰人,都絲毫不敢擡頭。
走陰人與天鬥,與地鬥,與邪祟鬥。
而更多的還是跟這走陰人鬥。
比方說殺一個鬼影級別的邪祟,可能也就獲得那麼幾十枚青珠子,或是一顆血珠子。
但要是殺一個陰神走陰人呢?
那收穫可就大了去了。
可也就在這時,在打的這天地變色之際,這整個日落山附近都傳來了一片巨大的震動。
好似那地龍翻身,又好似天降神石。
原本正在交手的虎姑奶奶等人,也是盡皆停手,轉頭望去。
只見這日落山東邊,在那稍矮些的山巒上,赫然升起一座深青色的巨大神龕。
其一人命火灼燒,神威赫赫。
“莫非,真要欺我州牧府無人不成?!”
範元益威嚴的聲音在這山頭之上響起,連帶着那神龕微微傾斜,好似俯視蒼生。
竟是逼地這一衆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都不得不低頭,絲毫不敢冒犯其威嚴。
當然也有例外,虎姑奶奶便是扛着巨劍,毫無顧忌的仰頭冷笑道:
“範大人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這老早就找到了這日落山的位置,藏着掖着自己謀些好處也就罷了,還把我們整個雲州的走陰人當猴耍。”
“怎了,這是真不把我們雲州的走陰人當人看?”
虎姑奶奶看似魯莽,實則也是心細,至少在這個時候,知道團結大多數。
而他這話一出,山嶺當中那些插不上手的走陰人,也是喧鬧起來。
畢竟在他們看來,事實本就是虎姑奶奶說的這般。
先前對範元益有多感激,現在就有多怨恨。
“呵呵。”
範元益冷笑一聲,帶着自己的神龕附身而下,直接在這日落山上空凝聚出了一隻命火所化的大手,朝着虎姑奶奶拍了下去。
虎姑奶奶雖是山精,但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也是點火成功。
她身上命火凜冽,旋即雙手握住這門板似的巨劍,身形也是拔地而起,直直的刺向了那隻大手。
可就在虎姑奶奶以爲自己能功成之時,範元益冷笑一聲。
“第三命又如何?不成神龕,終究是無根浮萍!”
言罷,他右手猛地摁下,竟是一巴掌直接將虎姑奶奶打入了地底。
地面的隆起的密林,也被他一巴掌拍出了一個巨大的手掌印。
在他一個鑄神龕的走陰人面前,這進了林子裡的衆多講究,好像都沒那麼重要了。
他隨即獰笑着看向四周那些修第二命的走陰人,雙目極盡狠厲,身上也是殺意滾滾。
這一刻,他範元益比邪祟還更加像個邪祟!
而包括媒姑在內的這衆多走陰人,也是紛紛低頭後退,避其鋒芒,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本州就是提前知曉了這日落山的地址,也是從中謀到了不少好東西……但又如何?”
範元益身靠神龕,譏笑道:“一個個都修出第二命了,還以爲這是在玩過家家?本州找到的機緣,就要與你們分享?”
“難怪這蹉跎半生,還是個修第二命的。”
被他這麼指着鼻子罵,也沒一人敢反駁。
一來是打不過,二來……範元益說的的確有道理。
除卻州牧這層關係,他範元益也是個走陰人,既然是他先找到了這日落山,那爲何要公佈出來,自己守着這寶山,一點點的挖掘豈不是更好?
“呵!”
見他們沒一人敢反駁,範元益大袖一甩,終是散了這身後神龕。
他身形懸在衆人之上,而後沉聲道:“日落山機緣不多,名額有限,明日一早,州牧府議事,商討各勢力進日落山的人選名額。”
說完他又看着遠山裡邊的那些閒散走陰人,高聲道:
“放心,爾等也都有機會。”
羣山之中,那些原本已經放棄希望的走陰人,聽見這話,也是紛紛歡喜出聲。
有些人甚至又已經開始對範元益感恩戴德。
畢竟……大部分人都只需要一點甜頭,就能忘記過往的所有苦痛。
看着這一幕,範元益又低頭看了眼已經從地面爬起來的虎姑奶奶,冷笑道:
“放心,有本事就繼續打。”
“別人殺不了你虎姑,但本州殺得,呵。”
說完他看着臉色陰沉如水的虎姑奶奶,大笑遠去。
地面,虎姑奶奶只有一個想法……什麼時候,區區一州州牧,也敢挑釁神教威嚴了?
簡直反了天了!
……
“公子,這可是在血食城境內哎,你看那,那就是老樹林子了。”
小草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遍在柳白的腦海裡邊說這話了。
柳白也是想了好一路,要不要回趟家看看。
此時時值傍晚,他忽見倦鳥歸林,也是這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自己回個家都要想這麼多了?
“小算道長,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明天一早自己回去就好了。”
柳白倏忽開口。
小算道長愣了愣……這荒山野嶺的,公子也有事嗎?
但轉念一想,他也就知道了,這裡離着血食城不遠,然後公子也是血食城的。
“好。”
小算道長見着柳白下了馬車,也沒多說,自是自顧趕着馬車消失在了前頭的官道上。
至於算……他是不敢算的。
他是小算,不是大算,做不出那不要命的事。
見着小算道長離開,柳白又等了片刻,然後輕聲喊了句。
“娘。”
他的身形倏忽消失在了官道上,再次睜眼看清時,已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邊。
兩排的桃樹都是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沒,屋子裡也靜悄悄的,想來柳娘子應當是在地底。
柳白還沒進屋,就已經扯着嗓子喊道:“娘,我餓了!!!”
“呵,怎地,不是翅膀硬了,這麼久了家也不回,在外頭遇到事情,也自己扛着,連娘都不喊一聲了?”
剛還沒人的屋子裡邊,倏忽出現了柳娘子的身形。
看着這久未見面的孃親,柳白也是心頭一暖,然後答非所問的說道:
“娘,這麼久沒見,我發現你好像又變漂亮了。”
柳白說着又上前繞着柳娘子轉了一圈,然後一把撲了上去,大喊道:“我好想你啊,娘!”
先前柳白還是聚五氣的時候,約莫只有柳娘子的腿一般高。
但現在養出了陰神,個子便已是到了柳娘子的小腹,他聞着柳娘子身上那熟悉的香味,霎時心安。
原先在外邊的種種事情,都被一掃而空。
就像不管自己在外邊遇見了什麼事情,孃親都能幫自己解決一般。
“呵,出去了這麼久,還跟個孩子一樣。”
柳白仰起頭,“那我就算出去一百年,也還是孃親的孩子啊。”
柳娘子:“……”
“滾,我去做飯。”
“得嘞。”
柳白說着還真就一個空翻,落到自己的衣櫃前,同時順帶將小草丟了出去。
這在外邊沾染了這麼多的俗世塵埃,回到家,自然得洗乾淨了才行。
柳白也不知柳娘子是怎麼做的飯,總之等他洗完澡出來時,就見着已是擺了滿桌子的菜,還都是他愛吃的。
小草則是待在柳娘子後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柳白直覺是在告黑狀,但也不敢問。
直到吃完這晚飯,柳娘子擡手間,便是將這滿桌子的殘羹剩飯都送去了廚房,順帶着也都清洗乾淨了。
見着自己孃親沒走,柳白也不敢動。
他只覺孃親是有話要說。
“雲州城內發生的事情,其實我都知道……”柳娘子這第一句話,就讓柳白有了萬分安全感。
不出意外的話,孃親應當是早就掌控了整個雲州。
只是她不顯山不露水罷了。
“日落山的事情,其實是張蒼那老東西布的局,最終的目的也就是爲了神教。”
“所以接下來,這雲州肯定會成爲衆多神教的混戰之地。”
柳娘子坐在柳白對面,緩緩說着。
柳白聽着這話,低下了頭,頗有點垂頭喪氣的說道:“他們都是些老不死的,孩兒只是個三歲小娃,打不過他們唉。”
“是孩兒無能了。”
柳娘子:“呵呵。”
柳白又悄咪咪擡頭看了眼柳娘子的臉色,見着其面無表情……
柳白也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硬着頭皮開口說道:
“所以這不是回來找娘了嘛。”
“孩兒未滿四歲,外邊打不過了,回家喊娘要點幫助,應當很合理吧?”
柳白也不敢說找娘當幫手……
除非是自己準備屠神了,不然什麼對手,用得着孃親當幫手?
張蒼的話,好像也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