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
柳白還沒來得及落地,便是聽到這四周響起了這樣奇奇怪怪的鬼聲。
小算道長四周有着一團團人頭大小的黑影,不斷繞着他周身旋轉。
他點着火,臉色沉着,雙手不斷甩動着,每次丟出,都有一張命火符籙甩出,打在這些黑影上邊,不讓其靠近。
而發出鬼叫聲的,正是這些黑影。
柳白落地後,倏忽點火,《牽絲紅線》打出,瞬間在這些黑影外邊繚繞出一個更大的紅線圈。
剎那間,這善慈坊後頭的牌匾上像是倏忽走出一人,其身穿青衣,身材高大。
他只一出現,就連忙捂住雙眼,臉色痛苦的同時,哀呼道:
“你一身爲惡,你福祿雙全通天地,你背景滔天橫行無忌,不能殺不能殺……”
說着,他竟是吐出一口鮮血,然後一招手。
“兄弟們跑快些。”
說完他自己一頭撞進旁邊的石階裡邊,就消失不見。
緊接着那些個圍繞在小算道長周身的黑影,也是從柳白的紅繩縫隙當中飄了出來。
“嗚嗚。”
他們還沒落地,也就朝着四面八方散開,身形雖是跌跌撞撞,但也極快。
“殺!”
柳白一聲令下,身形已是化作野火席捲而去,直接逮住了這跑的最慢的那名一目五。
雖說小算道長先前說了,殺死一個沒用。
但柳白也想着,先殺死一個看看。
所以野火包裹住了這穿灰衣的一目五,柳白也察覺不出它到底是什麼實力。
只知道這漆黑的野火將其包裹住之後,它撕扯掙扎了一兩個呼吸的時間,然後就放棄了抵抗。
其身體也很自然的被柳白的野火燒成了灰燼落下。
柳白身形落地,看着被晚風吹散的這些灰塵,沉聲道:“分開追,遇見了就殺,就不信殺死他們會沒有消耗!”
“好。”
柳白下了命令,小算道長沒有絲毫的猶豫跟反駁。
在他看來,既然神傳下了神諭,那麼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遵循。
兩人一前一後,各自追向了那逃跑的一目五。
柳白則是在走出一條街道後,一步跨出,就完成了人與鬼之間的轉變。
他也沒在這鎮子裡邊兜兜轉轉,而是身形飛起,飄在半空俯視望去。
漆黑的夜幕之下,在柳白眼裡宛如白晝。
他目光巡曳,並沒看到那打頭有眼睛的青衫一目五,反倒是被他瞧見了一個瞎眼的一目五。
沒了有眼一目五的前頭指路,他跌跌撞撞的跑在那巷道里邊,最後只得鑽進一個豬欄裡邊,瑟瑟發抖。
“小草,伱去將它殺了,我在這看看,殺了他之後,會不會在別的地方顯現出來。”
趴在柳白肩頭好奇打量着的小草聽着這話,忍不住伸手指向自己,然後做出一副誇張的動作。
“啊?”
“我?”
說完它趕緊擺手,“小草可幹不來打打殺殺的這些活嘞,太粗魯,小草不行不行。”
說完連腦子都擺動起來。
“要你何用!”
柳白說着也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門術,那門得自水井深處的《蓄死魂》。
自己若是能蓄個死魂出來,跟趕屍一樣,有個免費的打手。
這樣一來,也就不會跟現在這樣了,養着個廢物小草。
眼見着柳白就要親自動手,被傷了心的小草這才酸溜溜的說道:“小草雖然殺不了一目五,但是能知道怎麼才能將它找見嘞。”
柳白腳步一停,“怎麼不早說?”
“公子你也不問我呀,你現在一心只有你的小算道長,唉……”
小草說的極度委屈,都快落淚了。
柳白:“……”
“行了,別裝了快說。”
見着柳白聲音都重了許多,小草這才嘀嘀咕咕地說道:“這一目五雖然藏得深,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嘞。”
“如果公子你實力夠強,跟張蒼那個老頭一樣的話,你一眼就能看出這一目五的位置,但可惜你沒有嘞。”
“別說廢話了。”
對於小草這嘴,柳白有時候是真想將它撕爛,有時候又想將它封住。
“好吧,其實只要公子用四隻無眼一目五的骨灰擦在眼瞼上邊,自然就能看見那四個鬼的蹤跡。”
“等你將四個無眼一目五都殺了一遍,它們自然就會回到那有眼一目五身邊。”
“等到那時候,就算公子你看不見那有眼一目五,也能知道,它就在那些無眼一目五前邊了。”
小草一口氣說出了事情的原委真相。
柳白又罵了句它不早說。
結果小草這才說出……它腦子小,它也是直到現在纔想起來。
不然肯定早就說了。
柳白身形從半空落下,這次也沒再動用陰雷了,而是將那一目五從這豬欄裡邊提了出來,然後用力一捏,直接將其腦門捏碎,化作骨灰。
然後不等這些灰燼落地,就已經被他收進了須彌裡邊。
旋即他又返回了那善慈坊門口,收斂了原先落地的那些骨灰。
如此一來就已經收集到了兩份了。
小算道長那邊又點了火,想來他也是又找見了一個瞎眼一目五。
如此一來,四個就被殺了三個了。
柳白腳下點地,身形再度在這夜幕之中飄飛而起,居高俯視,這次卻沒再找見那個鬼的蹤跡了。
想來是早就尋個地兒貓起來了,打死不露面。
其間柳白也見着,小算道長正拿着根雞毛,不斷辨別尋找着方向。
雞毛是真雞毛,找也是真找不見。
可也就在這時,善武堂那邊忽地傳來了騷亂,響起了少年們的叫喊聲。
小算道長自也是察覺,收起雞毛衝了過去。
他去了,柳白就沒動了,而是在這空中俯視着。
可也就當小算道長趕到這善武堂時,柳白忽見一道虛幻的身影,若隱若現的從這後門衝了出來。
然後消失在了這望水鎮的北邊,像是想離開這雲州,去往江州了?
柳白追了上去,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無眼一目五。
總之他就是一雷朝着那空蕩蕩的位置劈了下去,不出意外的劈了個空,但卻也逼得那身形顯現出來。
其身着青衣,背後還有三個身影手搭着手跟上。
果真是這一目五,還拖家帶口的帶着三個無眼一目五。
“快跑快跑!”
那有眼一目五絲毫沒有反抗的心思,驅散自己的這三個好兄弟後,不等其遁身。
柳白就是又一道陰雷劈下了。
這下卻是實打實的劈中了,打在這有眼一目五的頭頂。
它打了個哆嗦倒在地面,就跟上次劈那媒姑一樣,劈的其皮開肉綻,不等柳白繼續施展,它身形就好似化作覆水一般,滲入了地底。
柳白依舊一雷劈了下去,但卻沒有絲毫反饋顯現。
它又溜了。
背後,小算道長也是聽着這邊的動靜,從鎮子裡邊追了出來。
柳白身形一閃而逝,臨着他剛回到這鎮子裡邊,卻是又聽到了響動。
而且這聲音的來源……還是鎮子口的福來客棧!
那裡有點火的痕跡。
最後一個無眼一目五,逃到哪去了?
柳白身形筆直墜下,落在地面的同時,又已是從鬼化作了人。
來到這福來客棧的門口,他也見到了這裡邊的真實情形。
齊康雖然點着火,但卻蜷縮在牆角,嘴角溢血的同時,胸口還有個大腳印。
甚至這夜風吹拂間,連他的命火都在搖曳不定,像是隨時都會熄滅似的。
而在這屋子正中間,一個躬着身子的黑衣男子,雖是灰頭土臉,蓬頭垢面,但是它臉面正中間,卻是生出了一隻巨大的豎眼。
眨眼間,整個豎眼裡頭都是漆黑一片。
隱隱之中甚至還有絲絲縷縷的黑煙從裡邊飄了出來,它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連帶着身形都起伏不定。
柳白也還是頭一次見着,這無目的一目五,竟然也能長出豎眼來。
這又是什麼手段?
而他這從門口探身,也是吸引了屋內這一目五的注意,後者倏忽轉身看了過來。
柳白微微一笑,這一目五臉面中間的豎眼一緊,像是受到了大驚嚇,然後就想着遁逃。
柳白雙手間卻已燒出了十條紅繩,從這背後拉扯住了這一目五的四肢和脖頸,直接將其拉住。
角落裡邊躺倒的齊康見狀,乾脆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柳白雙手逐漸發力,似是要將這一目五給分屍。
可這一目五更是果決,好似見着自己沒機會遁逃了,放棄抵抗,身死化作了一抔骨灰。
柳白一步上前,收攏了這些骨灰。
如此一來,這四個一目五的骨灰,其中有三份都在他身上了,餘下的那一份,小算道長辦事妥帖,肯定也知道收起。
柳白又看了眼角落裡的齊康,確定只是昏死,而不是身死之後,也就懶得管了。
出了這客棧,踏上屋頂再度施展《咫尺》術法,頗有那一步千里的意味在裡邊。
所行不過幾步,他就找見了那在巷道里邊巡曳着的小算道長。
“公子。”
見着柳白落地,小算道長急忙拱手行了一禮。
“你殺死的那個一目五,骨灰收集來了嗎?”柳白也沒客套,徑直問道。
“收了。”
小算道長反手就遞出來了一個油布包,柳白打開裡邊果真是一些骨灰,他也是取出來了自己的那三份,最後全都收攏撞在了一個罈子裡邊,稍稍搖晃混合。
小算道長不解柳白的意圖,但也沒問,就這麼默默看着。
“好了公子。”
出主意的小草說道。
柳白便摘下罈子口的塞子,“這東西,抹在眼皮子上邊,就能看見那一目五的蹤跡了。”
“什麼?這麼神奇?”
小算道長趕忙取出一玉盒,從柳白這罈子裡邊取了滿滿一盒子。
“先去找,找見了也別急着動手,喊我。”
柳白說着,也是取了點骨灰抹在自己眼皮子上邊。
只是剛一接觸,他就發現自己眼前似是多了一層灰濛濛的薄膜,但是透過這層薄膜,卻並沒發現別的異樣。
“走,找找看。”
柳白說着直接去了北邊,剛那一目五就是想着逃走了,現在多半也是在這鎮子外邊。
他離了鎮子,小算道長則是繼續在這鎮子裡邊搜尋着。
有了柳白這手段,找起來就快多了,只要從這街道當中走過,就知道一目五有沒有藏在這裡邊,頂多就是還要進屋,多花費了點時間。
柳白離了鎮子,便是到了先前動手那位置,沒見着蹤跡後,就再度往北。
可一連走了好些地方,都沒看見絲毫蹤跡。
無奈之下,他只好返回鎮子,尋了小算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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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算道長也沒找見,但他卻佔了一卦,卦象顯示,一目五早早地就已經離開這望水鎮了。
而且還是徑直去了北邊,應當是想着過了這楚河,前往江州去了。
“你不是說,這一目五記仇,惹了就不會跑麼?”
“這……”
小算道長本想說……誰知道公子你的來路這麼廣大,竟是將這一目五都嚇跑了。
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這一目五知道我們也是去江州的,多半還是會在這前邊等我們,或是路上偷襲,公子還是得小心些。”
柳白又環顧四周,看着這望水鎮,“乾脆連夜走吧,看這路上能不能遇見好了。”
“好。”
一目五既然已經不在這望水鎮了,那麼這小小的望水鎮,自然沒什麼好值得耽擱的。
旋即小算道長便是取出了那紙馬車,丟在地上倏忽變大,兩人上了馬車,很快就在這夜色之中,駛向了北方。
直到天亮時分,福來客棧裡邊,那昏死過去的走陰人齊康才緩緩清醒過來。
也即是睜眼,他發現自己面前,不知何時竟然多了一枚玉製的眼珠子。
好似會動,像是個活物。
同樣也是這天亮時分,柳白見着這四周的曠野之上愈發溼潤,往往是沒走多久,便能見着這路邊有個水坑。
不僅如此,是連着腳下的路也是愈發泥濘。
明明看着只是有些溼潤,但是等着這馬車碾壓過去,就會發現有着水跡滲出。
不僅如此,柳白也是發現這空氣當中,都更加溼潤了。
這些跡象無一不是在說明着,楚河,就在前邊了。
柳白甚至還好幾次從這馬車上站起,朝着天邊眺望,但都沒見着。
如此又是一連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天色依舊昏暗,但這紙馬車也已是有着半個車輪都陷入地面了。
小算道長這才拉着繮繩停下,“公子,怕是隻能下來步行了。”
他說着,臉色也頗爲沉重。
柳白也是看出了異常,這前往楚河的路,好像有些過於泥濘了。
這種情況,往往都是發生在春夏兩季。
臨着這楚河到了汛期,纔會出現這種情形的,可現在這大年都剛過沒多久。
人間正隆冬,哪來的汛期?
不僅如此,柳白只是剛從這馬車上下來,就發現有着雨滴落在手上,他擡頭看了看,只見這天上竟然已經聚齊了一大片烏雲,而且只是這麼一呼吸的時間,豆粒大小的雨滴就已經噼裡啪啦的打在這馬車的車棚上邊了。
“先避避吧。”
柳白雖是有着油紙傘,但都有這馬車在了,還用什麼傘?
兩人都是急忙鑽進了馬車,這雨勢很快也就大了,傾瀉在這馬車上,柳白透着這窗戶上的縫隙,也是見着外邊匯聚形成了一片雨幕。
“公子,這楚河也是有點古怪啊,怕是多了不少講究在這裡邊。”
“這天下哪沒古怪了。”
柳白說着伸手出去,立馬縮回,但是手裡卻已都被這雨水打溼了。
“陰氣什麼的倒還好,是尋常的雨水。”
“要不貧道算上一卦?”小算道長提議道。
柳白瞥了他一眼,“你這算卦,真能隨便算?”
“這……”小算道長撓撓頭,“不騙公子,說實話的話,一天一卦影響倒算小,算多了影響就大了些。”
“但是無妨,我們天機觀的道士,最後的歸宿都是死於天機。”
“這是我們的宿命。”
“放屁,大算道長不就不一樣?”
“師父他還真的有點不一樣,但具體什麼的貧道也不知,他不能說。”
“行了,以後跟了我,能少算一點就少算一點,沒見着你師父給你取道號,都取得叫做小算嗎?”
柳白本就是隨口一說,但是小算道長聽了後卻是愣了愣。
像是才明白反應過來似得……所以,師父給自己取號小算,真的是這個意思?
這瓢潑大雨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是這麼片刻功夫,則大雨就又已經停了。
柳白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只一眼,他就差點以爲自己走錯了地兒。
只見剛剛這還能見着些許道路的地面,此刻已是成了一片汪洋。
雖說還能從這水面見到些許長出來的野草,但這通往楚河邊上的路是真的半點都見不着了。
不僅如此,柳白彎腰低頭看去,卻是見着這馬車的大半個車輪,都已經陷入這泥地裡邊。
“這東西是走不了了。”
柳白說着站在這車轅上邊,環顧四周,他是想着找個山精……哦不,現如今在這楚河邊,應當是叫河妖了。
他想找個河妖來當做坐騎趕路。
比方說那豬婆龍就挺合適。
“應當是有路的,不然不至於都過不去河邊。”小算道長鑽出來後,又取出了他的羅盤,然後右手食指中指併攏,在上邊隔空寫下幾個字跡,然後拿着羅盤左右看了看,很快便說道:“公子放心,有路。”
旋即兩人便是收起這紙馬車,小算道長在前頭帶路,柳白則是還沒落到水面,便是點了火,動用術法《咫尺》。
小算道長見了只得羨慕,命火寶貴,他可不捨得這麼隨便燒。
燒的是命火,實際上,更是自己的命啊!
柳白順着方向南下,頗有種踏水無痕的意味在裡邊,路上他也的確是見到了幾個河妖。
一是隻水癟,窩在這泥地裡邊,見着柳白過來急忙縮回了自己的鱉頭。
還有一個則是不知名的水蟲子,在這淺水裡邊滾來滾去,滿身泥巴活像只蛆。
餘着的一條就是泥鰍精了,遠遠地像是在吃着什麼,見着柳白一來,就急忙打洞鑽進地底了。
實力都不強,頂多也就是尋常邪祟。
柳白也沒動手,反倒是這一路南下還真被他找着了小算道長說的那條路。
一條巨石鋪就的石頭路,從這岸上鋪着一路北上,像是直抵這楚河邊了。
他在這等了一會,小算道長也就深一腳淺一腳的過來了,雖沒點火,但是也像是動用了什麼手段,奔跑起來極快。
兩人匯合轉而踏着這石頭北上。
“這石頭路應當是當年的河巡署搬來佈下的,只是也不知道現在的河巡署怎麼樣了。”小算道長隨口說道。
至於他口中的河巡署,柳白也知曉,是這大楚的治河官署,基本上這大楚境內的大江大河裡邊,都會有這河巡署。
其中又當屬這楚河的河巡署權責最大,其河巡署的最高官員名爲“楚河巡撫”,官居正三品。
“這楚河的河巡署,是在對面的江州吧,想看也得過去才能看了。”
“就目前這情況來看,怕是不行了……這楚河冬日大汛,明擺着是出了大事,而且離這河巡署也不遠,現在竟然一點巡查解決的跡象都沒有,難了。”
“也是,這江河湖海當中的河妖邪祟,可是比這山林子裡邊的難對付多了。”
柳白說的這話,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實打實的事實。
一來是這水域裡邊的精怪本就更多,二來則是因爲這走陰人就算下了水,也不好對付,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這副局面。
“嗯,公子放心,走之前大算道長給了貧道一張三山鎮河符,所以這楚河是肯定能過得去的。”
小算道長還沒出發就開始插旗,這讓柳白有點慌。
兩人一路向北,走了約莫一里地,終於在前頭見到了高高凸起的泥地,不再是這水灘了。
“想不到這河岸竟然還能高些。”
兩人才在這河邊的沙地上,放眼望去,眼前是一條寬闊的根本望不到邊的大河。
相比之下,柳白先前所去過的神前河,在它面前都好像是小溪了。
“只可惜貧道還沒修成第二命,不然就能帶着公子飛過去了。”
小算道長總是習慣性的將這些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柳白則是看了這根本望不到邊的楚河,想着自己飛過去要多久?
“貧道先算算這附近哪裡有擺渡人吧。”
小算道長說着便是從須彌裡邊取出來了一張龜甲,可就在這時,兩人卻齊齊扭頭朝着這東邊看去。
只見這楚河下游的河岸上,有幾個穿着短衫的男子正有說有笑的走了上來,手裡還大多提着漁獲,像是靠這楚河過活的漁夫。
柳白眯眼看去,這大冬天還穿着短衫……也不是點火之人,想來多半就是他們身上那刺青的緣故了。
柳白兩人在這見了他們,他們自然也是看見了柳白,下意識腳步一頓。
甚至轉頭就想着跑路。
柳白點火提步,也是一腳便是到了他們面前,小算道長反應也快,跟柳白前後腳到了這幾人身後。
“大人,您……您們這?”
打頭的一個滿身刺青的中年男子小聲問道。
“這附近,可哪還有擺渡人?”
背後的小算道長問道。
這男子又回頭,“道長可是想去對面的江州?”
“嗯。”
旁邊一個只是右手有刺青的男子接過話頭說道:“往年這河巡署還管事的時候,這往來江州與我們雲州的擺渡人是有不少。”
“但是現如今這河巡署沒了消息,壓不住這楚河,往來的擺渡人也就死的死,逃的逃了。”
小算道長皺了皺眉,“那現在這兩州往來,是怎麼回事?”
“現在這情況,像我們這些老百姓自是沒想着這事了,現如今往來的也多是些走陰人,他們要麼是自己備了過河的舟船,要麼則是求助於河神大人了。”
“河神大人?”柳白看了眼小算道長,發現後者同樣眼神詫異。
那想來就是這幾年纔出現的神祇了。
只是這楚河的河神,這實力怕也得是通天了才行吧?
不知能打得過幾個張蒼?
“對,像我們河灣村,也是供奉着河神大人,二位走陰大人若是想過河,也可去我們村子裡的河神廟上香,河神大人自會派人來接的。”
“哦?”
小算道長聽着這話,已是有了些許猶豫,這種事,他自是拿不定主意,所以他又將目光投向了柳白。
“走吧,那就勞煩你們了。”
柳白此趟出門,本就是爲了見識見識這天下,現在有着這機會,自不會錯過。
“有請帶路。”
小算道長依舊是那份知禮的模樣,甚至這都還沒趕路,就已經給這打頭的村民一塊碎銀。
至於怎麼分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
旋即柳白兩人便是跟着這些村民們,沿着這河岸往西而去。
臨着小算道長也問了嘴,說爲什麼這河岸高過這旁邊的灘塗這麼多。
說起這事,這村民就有些笑了。
“往年都沒有的,一望無際的都是這樣的灘塗,每到了汛期,苦的也都是我們這些兩岸的百姓。”
這滿身刺青的男子說着長嘆了口氣,“還好有着河神大人啊,河神大人幫我們壘起了河堤,才讓我們免於這河汛之苦。”
柳白聽着這話,下意識有了點別的想法。
真要是這樣的話,指不定就是另一種情況了……這沒有需求,可以創造需求。
一行幾人一連往西邊走了約莫三四里地,終於在這一個回水彎裡見到了一個泥屋搭建的村落。
村子看着挺大,這河岸邊連通着裡邊的河灘,一眼望去約莫都有着上百間房屋了。
“這就是我們的河神廟,裡邊廟祝姓黃,我們都喊他黃老伯,二位進去與他言說便是了。”
說着他又拱了拱手,這才領着其餘幾個村民離開。
柳白則是順着看向了他手指的河神廟,其就位於這河岸邊,不同於別的泥牆黑瓦屋。
這河神廟用的是上好的青瓦,連帶着牆上都颳了白膩子。
離着不遠,看去裡頭煙氣繚繞,想來也是香火鼎盛了。
“走,咱去看看。”
柳白打頭,兩人幾步便是到了這河神廟前,還沒等着進屋,便是有一個穿着黃衣短褂,花白頭髮的男子走了出來,他手裡還拄着柺杖。
“二位大人可是要過河?”
“正是。”
小算道長上前拱了拱手。
“且跟老朽來便是了。”
黃老頭看了兩人一眼,又轉頭進了屋,柳白兩人跟着進來後,他手裡已經拿了三柱神香。
“上柱神香,再往那盤子裡邊放兩顆白珠子,等着天黑之後,自有渡船會來這接二位的。”
“哦?”
小算道長唸叨了句,“福生無量天尊,那可真是方便了。”
說着他先是摸出兩枚白珠子放在了這神臺上邊的瓷盤子裡邊,白珠落玉盤,叮噹一聲響。
緊接着等他又上完了這柱神香之後,這兩枚白珠子便是這眼睜睜地消失了。
黃老頭說道:“河神大人應了允,二位不要離遠了,等着天黑時分,河神大人會派人來接的。”
小算道長應了好。
兩人路上耽擱了好些,現在也都已是晌午了。
也就沒再亂跑,將就着就在這河神廟門口吃了點乾糧吃食,等着這天黑渡船來。
時至傍晚,這村落裡邊升起縷縷炊煙,好些屋子裡邊還點起了燈盞。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廟祝出來提醒了聲,說這渡船快到了。
柳白兩人也就起身來到這河岸邊等着,還沒盞茶時間,便見着一艘烏蓬小船從這迷霧飄蕩的河面上飄了過來。
打頭一個披着蓑衣的老翁,盤坐在船頭,兩手各握着一隻船槳,一遊一搖晃,很快這烏蓬小船便是到了近處。
柳白也是才瞧見,這船尾上掛了盞白燈籠,上頭寫了個“亡”字,臨着甲板上還有一頭魚鷹。
“上船吧。”
說話的不是這漁翁,而是船尾的……魚鷹。
柳白看着這怪異的船,腦海裡邊忽地響起了曾經在那《不語草堂筆記》裡邊看過的行當。
這船伕……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那靠河討生活的“魚鷹客”?
他們不都是捕魚,靠着打撈這河妖過日子的麼,怎麼轉頭成了這河神的人,甚至還幹起了這擺渡人的活計?
“還不快些,耽擱了時辰,今晚上可就過不去江州了。”
船尾的魚鷹催促道。
柳白這才輕輕一躍,上了這烏蓬小船。
小算道長緊隨其後落在他身邊,小船稍稍搖晃了剎那,就被船頭的船伕穩住了,轉而划着船槳,繞了個彎,駛向了對面,駛向了這迷霧深處。
“進裡邊去吧,省得一會看見不該看的,被拽進河裡去了,撈人……那可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魚鷹扇動着翅膀,陰惻惻的說道。
柳白個子不高,稍一低頭便是進了船艙。
嘿,裡邊竟然已經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