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柳公子這是何話?”
武正平笑容有些僵硬。
無笑道長沒有絲毫思量,一步就到了柳白身後,現如今情況他捉摸不清,自然得是先護着自家公子再說。
柳白笑而不語。
“柳公子的意思是,我是那百騙門的門主?”
“難道不是嗎?”柳白反問道。
武正平打了個哈哈,“這百騙門的門主不是那個龍燈會的會主鞏梅蘭嗎。”
“怎麼可能會是我呢。”
柳白依舊在笑着,他又回頭看了眼這溶洞底下的黑山,“你讓我跟你來這,我不是已經跟你來了。”
“門主大人還這麼藏頭露尾的,未免不是待客之道吧。”
“再者說……我既然開了口,那自然就能確定。”
他這話說出來之後,武正平臉上的笑容這才逐漸收斂,轉而認真打量着眼前的柳白,緩緩說道:
“能否說說,公子是出自哪裡……柳家,甘州柳嗎?”
說完他又看了眼身後的無笑道長,又自我否認道:
“應當不是,甘州柳不會用個道教的道士當做護衛,而且甘州柳剛出世沒多久,第一站應當是前往朝州的白家纔對。”
“嗯?”
柳白聽着這話,皺了皺眉,“你不是這百騙門的門主?”
他這倒是有些驚訝了。
眼前這詭異的“人”,若真是這百騙門的門主的話,區區一個小城的勢力。
就算他的修爲頂天高,頂到跟無笑道長一樣鑄就了神龕。
他也不會知道這天下九大家的事纔對。
更別說知曉現如今的九大家都要前往白家,這事柳白都是因爲結識了胡說才曉得的。
他是如何知曉的?
“是,我自然是這百騙門的門主,這百騙門就是我創建的。”
武正平說着在這地上盤腿坐下了。
這話應當是不假,百騙門應當就是他創立的,但是他真實的身份絕不單單是這百騙門的門主……柳白一時間有些捉摸不定。
難不成,真會是碰見硬茬子了?
“之前都給過公子機會的,你若是見着鞏梅蘭死後就離開,那這事也就算是作罷了。”
盤坐着的武正平臉上帶着笑意,“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公子你竟然還能讓認出我的身份,更沒想到,認出來了之後,你竟然還敢來。”
“果真是那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他又打量了無笑道長一眼,“就仗着這麼個神龕,但是我也說了,區區神龕而已……當然,能用得上這神龕當護衛,公子家世想必定當不弱。”
“說不定還是家族內的天驕,只可惜啊,我這輩子的一大愛好,就是斬殺天驕。”
“知道爲什麼嗎?”
他好奇的目光落回了眼前這個穿着白衫,俊俏的有些過分的少年身上。
“因爲你年輕的時候,不僅不是天驕,還被天驕踩在腳底下過。”柳白回道。
“你看。”武正平雙手一攤,像是無奈道:“你們這些天驕都是一個尿性,果真是死有餘辜,死有餘辜啊。”
他語氣有些嘆息。
“殺了他。”
柳白又說了這話。
早已在等待着的無笑道長適時動手,點火之際,忽有一道火龍從這地面升起,直接一口吞噬了這武正平。
後者則是躲都沒躲了,就在這大火之中癲狂大笑着,“殺吧殺吧,都到我老家了,還想跑?”
他在烈火之中化作灰燼,可下一瞬,柳白卻只覺腳下一空,整個人都直直朝着地下墜去。
一旁的無笑道長同樣如此,但只是眨眼功夫,他就反應過來了,一把抓住柳白的手臂,就要往天幕飛去。
可只是稍稍提起一口氣,他就發現……上不去。
“公子,此地有法陣。”
原本就已經從地面落下來的柳白擡起頭朝着天上看去,只見原先地面的位置,赫然有着一道風幕隔絕了一切。
無笑先是帶着柳白往下了些許,懸浮在半空,緊接着他雙手點起命火,各自掐了道法印,旋即怒喝一聲。
“開!”
剎那間,這溶洞半空便是凝聚出一道巨大的命火之劍,像是有人舉起一般,雙手握着朝頭頂那道風幕劈了過去。
聲勢巨大,所過之處盡皆是火風陣陣。
“嗤——”
這命火之間只是剛接觸到那風幕,便是傳來一聲嗤響,像是火苗入水時發出的聲音一般。
緊接着那風幕上邊竟是順帶着席捲下來,捲住了這整把火劍。
風吹火滅。
火滅劍消。
而在這溶洞的黑山裡邊,則是傳來詭譎的人聲,“我這好心請公子來做客,公子怎麼就這麼急着走呢?”
聲音落下,頓時整座黑山都顫動了起來。
“你他孃的!”
無笑道長怒而轉身,右手從腰間往上一提,一副就要喚出自己神龕的模樣。
“停手,我們先下去。”
柳白看出來了點什麼,如果真要是這樣的話,那麼無笑就算是把神龕都拼沒,也出不去這鬼地方。
“是。”
無笑帶着柳白從這半空落下,溶洞底下盡是些破碎的黑石,有些上邊還因爲滴水的緣故,長滿了青苔。
仰頭望去,頭頂的風幕灑下日光。
眼前是一座通體漆黑的高山,滿是這黑山石,其頂直抵這風幕。
柳白就這麼看着這座好似神山一般的“黑山”。
“先前你就想過,我是怎麼破開你的黑金剛的吧?”柳白輕聲問道。
他身旁的無笑道長當即就“嗯?”了一聲,可隨即柳白身後忽然綻放出璀璨白光,驅散這黑暗的同時,這白光就好似烈火一般,直接將無笑道長都燒的“融化”。
不止是他,甚至還將眼前的所有場景,都燒融了。
像是黑色液質一般,緩緩朝着四周褪去。
一如先前在那院子裡邊一樣,此刻同樣如此,眼前的黑山沒了,四周的山壁沒了,頭頂的隔絕風幕也沒了。
有的……是柳白出現在一片荒沼之上,他雙腳膝蓋以下盡皆沒入泥沼。
天上烏雲密佈,隱隱之中還有電光閃爍,但卻不聞雷聲。
明明還是晌午,可這裡的天色卻好似傍晚時分。
鼻尖縈繞着的也是腐臭的氣息,泥沼上不斷有着水泡鼓起又破裂,還能見到上邊有着許多山精動物的屍體,以及一些半腐爛的朽木。
而在這正前頭,在這泥沼的中央,則是赫然有着一座黑山。
一座新的黑山,依舊是那通體黑山石鑄就,還像是一整塊的黑山石。
它就這麼矗立在這泥沼中央。
仰頭望去,還能見到這黑山的頂部竟然趴着一團爛肉,爛肉上邊蓋着一塊粗麻爛制的裹屍布。
柳白眯眼看去,還能見到這爛肉旁邊堆着成堆的黑珠子。
那是世間大恐怖之一,還是最常見的大恐怖……黑陰珠。
爛肉身上不斷有着觸手一樣的東西伸出來,將那一個個黑陰珠吞進體內,最後再化作黑色的石粉從山頂四周散落。
它……在壘山!
這通體的黑山,竟然是它用這黑陰珠造就出來的!
哪怕柳白心中再有準備,可等他真正見到這場景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震驚與錯愕。
這,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這黑珠子都能當飯吃?
還能從中剝離出來那致幻的黑金剛。
“小草的娘娘嘞。”
小草像是也從未見過這場景,因而此刻都已是從柳白肩膀上站了起來,就這麼直直朝着眼前看去。
而柳白的身後……手持神槍的陽神大放光芒。
“你……你到底是誰?!”
黑山山頂的那坨爛肉見着柳白清醒過來,不知從哪發出了一道難以置信的尖銳叫聲。
“看來,驚訝的不只是我嘛。”
柳白見着這場景,身形一躍而起,他小小的個子竟是站在了他那三丈高的陽神肩上。
這一刻,他的陽神氣勢更甚,單手持槍,大踏步的走在這泥沼上邊。
其渾身光芒,不過幾步,就已跨過這泥沼,來到了這黑山之上,轉而步步登高。
也不知到底爲何,柳白陽神的每一腳踩下,整座黑山都在震顫不已。
山頂的爛肉見狀,竟是不跑。
或者說……它本身就是跑不掉。
直至柳白這陽神登上了半山腰,站在這陽神肩上的他,與這團爛肉平齊。
“是不是很驚訝我爲什麼不怕這黑金剛?”柳白微笑着問道。
“是不是更驚訝,爲什麼我不懼這黑陰珠的規則影響……其實也不是的。”
“你看我一開始,其實是被這黑金剛影響了的。”
柳白說着笑着。
可這團用裹屍布罩着的爛肉,卻在止不住的顫抖,“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你不是人!”
“我當然是人。”柳白雙手一攤,未曾沾染泥污的雪白大袖在這山頂招搖着。
“你看我,這不是個活生生的人。”
“不,你不是人!”這團爛肉篤定道:“你要是人,就不可能不被我這黑金剛影響!”
看着它這信誓旦旦的模樣,柳白終於不再笑了。
“你好奇我是誰,我也好奇你是誰。”
“在這沼澤深處,裝神弄鬼的。”
“我……有人佔了我的身體,把我當成了他的分身,我,我不能說。”
這團爛肉好歹還告知了點消息。
於是柳白也就說了,站在陽神肩頭的他,微微前傾着身子,輕聲道:
“你若是人,你見我就是人。”
“至於你引以爲傲的黑金剛,以及你引以爲傲的這規則影響……”柳白再度直起了腰身。
“規則見我需低頭。”
“至於你……”他又是俯視着這團爛肉,雙目之中不帶絲毫感情。
“見我,如見神祇!”
陽神猛地揮動了手裡的神槍,倒持槍身,槍頭則是猛地刺入了這爛肉體內。
剎那間,這團爛肉身上就發出了一道好似千百人臨死前的慘叫,其聲淒厲痛苦,男女老少皆有。
可是隨即這陽神命火點綴,這團爛肉身上當即就燃燒起了白色命火。
它那慘絕人寰的叫聲,也在這陽神命火之下,化爲了虛無。
連帶着那團爛肉。
只是在柳白這陽神命火之下,那塊破爛的裹屍布竟然沒事。
除此之外就是地上的黑陰珠所化的粉末,以及四周堆砌着的那些黑陰珠了。
柳白陽神登頂,收起那塊帶有字跡的裹屍布,俯視着整片泥沼的同時,也見到了那早就倒在遠處的無笑道長……
……
與此同時,隨着這團爛肉的消亡,在這茫茫北境,一處未知的山水之中,一閉目假寐的中年男子倏忽睜眼。
他身上披着一淡青色的長衣,在這漫天飛舞的大雪之中,胸前盡皆敞開,但卻渾不在意。
他似是被什麼驚醒,稍稍掐指。
原本有些渾濁的雙目,當即變得清澈無比。
“有意思,有點意思。”
他旋即起身,直至此刻纔看出,他的身材高大無比。
他就這麼大踏步的朝着南邊走去,前後走動間,纔可見着他赤腳光足。
行走間,這片天地的風雪紛紛讓路,四周的邪祟山精更是拜服。
隱隱之中,他的身後似有金光灑落。
他一邊走着,一邊大笑着喊道:“孟老兄,米老哥,麻老弟,有大事,速速接我一程。”
說着他腳下自有一條小路出現,他便轉身去了這條小路,只在其中走了幾步,身形便已消失不見。
轉眼間,再一田間的茅草屋前,他的身形再度出現。
他看着眼前這塊荒田,不禁皺了皺眉,“我說你們三個也真是,三位鬼神教的紫袍掌教老爺啊,還想着怎麼耕這塊地?”
“再不快點動手,今兒個的春季過了,又得等明年了。”
一旁的茅草屋裡,一個鬚髮皆白的方正臉男子皺眉道:“時辰不對。”
屋子前頭一箇中年男子則是蹲在屋檐下,看着屋外角落裡的那些個破鋤頭,爛鐵鍬,嘆息道:
“沒趁手的夥計。”
最前邊,在這荒水田的田埂上,一個少年則是已經挽起了褲腿衣袖,只是看着眼前的水田,他又有些爲難:
“不知先下手還是先下腳啊。”
“行了,你們幾個也別在這搗鼓了,先聽我說了大事再說。”
最後頭來的這青衣男子一合掌,將這三位鬼神教的紫袍掌教喚醒。
茅草屋內的大掌教孟人走了出來,門口蹲着的二掌教米鬥起了身,田邊的三掌教麻芝也是重新把自己衣袖褲腳放了下去,嘆息着走了回來。
“說吧,你這老陰人前幾天不是剛從我們這回去,能有什麼大事?”
大掌教孟人出來後,就來到那門檻上坐下。
米鬥則是雙手環抱胸前,見着老三麻芝過來,還一臉嫌棄的避開了些。
老陰人自是早就習慣了他們幾人的性子。
“你們跟我說的那個……”
老陰人說着,便是朝屋內走了走,直到進了這茅草屋,這才說道:“你們跟我說的那個,柳無敵的兒子,我見着了。”
他這話一出,原本站在門口的米鬥跟麻芝都走了進來。
一人站一邊,誰也不理誰。
唯有白髮的孟人還坐在門檻上,紋絲不動,但也只是遲疑了片刻,他還是換了個身子。
雖是依舊坐在門檻上,但卻由面向門口的方向,轉爲了背對着門口。
“你在哪見到的?”
孟人擡起眼眸,帶着一絲疑惑問道。
“我在夔州的一道分身,被他殺了,他……果真是有點講究。”老陰人說着也是嘖嘖稱奇。
“夔州……”
三掌教麻芝擡手間,他面前便是多了一道堪輿圖,瞥了眼,“雲州過夔州,去易州,他多半是要去黑木的墓葬裡邊看看了。”
“修了《野火》,想必黑木的墓葬會把他當傳人的。”
老陰人聽着忽而說道:“給你們帶回來這消息的,是叫江中客吧?沒殺的話,可否交給我?”
“我這剛好死了個分身,騰出了個空位。”
“呵呵,此事再議。”大掌教孟人笑呵呵的說道:“怎的,你這老陰人是想着做這一票?”
“當那剪徑人,將易州和夔州剪開?”
三掌教麻芝聽了搖頭晃腦的說道:“老陰人你放心,我們這地兒雖小,但你要死,鐵定會給你留塊地當墳的。”
二掌教米鬥不屑地瞥了眼麻芝,冷笑道:“膽小如鼠之輩。”
“依我看,舉咱這四人之力,殺也足夠殺死那柳青衣了。”
在場其餘三人都好似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般,繼續議事。
“行了,玩笑話就別說了……我這倒有個想法,不知三位掌教大人敢不敢做這一票就是了。”
老陰人說着,來到這茅草屋內的唯一一張竹椅上坐下。
只是剛一坐下,他就露出了個舒暢的表情。
好似在享受什麼人間美事。
“什麼想法?”
三掌教麻芝眉頭一挑,剛問出這問題,他自己就好似有了答案,下意識的出聲道:“朝州!”
“呵呵,三掌教聰慧過人,不愧是爲三掌教啊。”
老陰人誇讚道。
麻芝跟孟人齊齊擡頭,二人相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就怕白家知曉了這少年的身份之後,會不敢動手啊。”
“別人興許會投鼠忌器,但是白家……呵呵,真正等到了動手之際,他們指定會全力以赴的。”
老陰人看着身材高大,極盡光明磊落,但是這笑聲,卻是極爲陰冷。
“前提是你們得將這消息,遞到那白家老祖耳中。”
這話一出,在場的三位掌教都有了一絲回憶。
不過片刻清醒,“這麼一說,這事還的確是可行,只是……”
三掌教麻芝眼神當中閃爍着興奮的神色,“大師兄,能有什麼好可是的?這事不就是喪葬廟乾的。”
“哦不,人家現在叫做……癲花信衆。”
麻芝越想越興奮,可是到了最後,眼神當中的興奮卻又消失不見。
“大師兄,我剛算了,今年時節不合適,不種田了,我先出去這天下走一遭再說!”
老陰人雙手交叉攙扶在這竹椅的扶手上,“有三掌教願意親自出馬,此事必可成矣!”
孟人聽完後,不置可否,轉而說起了他事。
“禁忌深處那邊……什麼時間確定了嗎?”
老陰人聽着這問題,表情詫異,“大掌教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我了吧。”
“禁忌東征這種事,我這小人物怎麼可能知道時間。”
“你給我滾下來!”
米鬥忽然大喝一聲,目光凌厲的看着坐在竹椅上的老陰人。
大有那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架勢。
“好了好了,不坐你們鬼神教的高位,可以了吧。”老陰人拱手好似求饒。
孟人卻是渾不在意,“你這老陰人若是願意信奉至高無上的鬼神大人,這把交椅天天給你坐,那又何妨?”
孟人說着站起身,左右兩側的二掌教跟三掌教也是齊齊變得肅穆,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天地傾覆,唯鬼神永存!”
這架勢,嚇得老陰人也是急忙起身,朝着那把交椅行了一禮。
“你這老陰人,在禁忌深處豈會沒有分身?”孟人呵呵笑道。
老陰人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見着眼前這三位掌教眼神愈發不善,他只好雙手一攤,說道:“應當是快了,最慢十年,最快……三年。”
“但是聽說那個縫縫補補的泥瓦匠準備去跟那老廟祝談上一場,具體的肯定得等他們談完了才能知道。”
“三年……”
孟人呢喃了句。
其後的麻芝也是皺起了眉頭。
老陰人見狀打着哈哈,連忙說道:“家中事急,我就先回去了,不勞運送,止步止步。”
說完他便從這三人旁邊繞了出去,只是剛走到門口,身形就已消失不見。
茅草屋內。
最年輕的三掌教麻芝說道:“大師兄,要不明年我們就先把這塊地種了吧。”
“再等下去,咱三個也就這樣。”
“九大家要在白家會面,具體是什麼時間?”孟人依舊沒理會麻芝,只是說着自己的事情。
“今年冬,具體是……冬至!”麻芝回道。
“冬至……”
孟人自顧說了幾句,原本緊皺的眉頭忽而舒展開來,“老三,白家誅柳白這事,你去佈置。”
“老二,你去通知其餘諸神教,就說……”
孟人說着緩緩起身,揹負着雙手從這小小的茅草屋中走出,他看着眼前的這片荒田,又好似在看着整片天地。
“今年冬至,蒼嶽山下,諸神教議事。”
米鬥跟着走了出來,冷峻的眼神當中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那他們要是不來呢?”
孟人回頭看着他,像是失笑道:
“嘴巴是勸不住死人的,要用火。”
米鬥聽着這話,雙手交叉往前一撐,又扭了扭脖子,渾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好嘞。”
“……”
“你家先生走之前,有什麼交代的嗎?”
張蒼看着眼前這個穿着青衫的儒家書生。
後者面容看着有些稚嫩,侷促的神情當中又帶有一絲靦腆。
頭髮用玉簪紮起,外加腰間懸掛着的一枚玉佩。
面容雖是稚嫩,可卻英俊異常,端就這幅容貌,不管誰見了都得說上一句“春衫俊秀少年郎”。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郎,卻是繼承了老夫子在秦國的衣鉢,在三大國之中的最強國,秦國,成了類似於國師一樣的人物。
但秦國自不會將其稱呼爲國師,只會稱呼其爲……院長。
白鹿書院的院長。
現如今,坐在張蒼對面的這個年輕人,就是白鹿書院的第三十六任院長,姓徐,名文淵。
“回監正大人的話,先生走之前的確是有交代。”徐文淵頗爲尷尬的行了一禮。
因爲之前見這監正,他都是站在一旁侍奉的。
坐在監正對面的,都是自家先生,現在自家先生不在了,坐在對面的就成了自己。
“哦?什麼?”張蒼頗有些急促。
現如今就他一人挑着這人間大梁,又還要兼顧着縫縫補補內部,挑不動啊,着實是挑不動。
徐文淵雙手攏袖,微微前傾着身子,笑容愈發尷尬。
“先生說,說監正大人的話,信個五成就對了,誰信誰吃虧。”
張蒼的表情僵在了臉上,旋即眉頭一挑,罵道:“這老死的,我張蒼什麼時候騙過他,竟然死了都給我留絆子!着實可惡至極……”
徐文淵又笑道:“先生也說了,若是監正大人當着我的面罵他的話,切不可還嘴,因爲監正大人會倒打一耙,說我不識禮數,倒是要我付出更多的道理。”
罵到一半的張蒼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
“大天師既然到了,何不坐下。”
他話音落下,兩人正中間,這四方桌的正北方位倏忽出現了一道身穿紫袍的道家大天師。
鶴髮童顏,看着精神矍鑠。
張蒼和徐文淵見狀急忙起身施了一禮,大天師還禮。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貧道見過徐先生了。”
徐文淵再度還禮,張蒼則道:“佛門那邊怎麼說?”
“他們正準備在魏國境內七州,連開七場水陸法會,藉以超度這些死去的魂靈,所以無暇前往,到時貧道捎信回去便是了。”
“也好。”
張蒼頷首,三人安坐,只是原本準備的四方桌,則是隻坐了三面。
“不知監正大人有什麼安排?若是那禁忌東征的事情,大可不必言說,到時道教上下自當搏命。”
大天師只是剛剛坐下,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張蒼笑着點頭,“大天師不急,這事貧道自是不擔憂的,此番邀大天師前來,是爲了另一件事。”
“哦?”
“洗耳恭聽。”
“不急。”
張蒼沒有急着說這事,而是轉而看向了對面的徐文淵,“秦皇那邊怎說?”
大天師雖然好奇,但也沒急着這一時半會,轉而聽起了徐文淵的回答。
徐文淵擡起雙手,遙遙朝着西北邊拱了拱手。
“吾皇言說,若真到了禁忌東征那一刻,大秦上下萬萬子民,定當奮盡三尺之軀,以護我人族大地永存。”
“秦皇大義。”張蒼也是朝着西北邊拱了拱手。
“福生無量天尊。”
大天師跟着行了一禮。
徐文淵又接着說道:“甘州柳家,隴州鄧家,兗州黃家,這三家的家主都已經進過我大秦皇宮,並且跟秦皇立下誓言。”
“當年將這邪祟趕至這禁忌之中的,本就是他們九大家,現如今這禁忌既欲東征,自得問問他們九大家答不答應。”
“大善。”
張蒼再度點頭。
“那現如今,不知意思想法的,就只剩那些個神教了。”大天師臉色微沉,“他們雖是這人間的蛀蟲,但不得不說,他們所掌握的走陰人,的確是現如今這天底下最強的。”
“嗯,這點已是毋庸置疑了。”
“尤其是在魏國分崩離析之後。”
“但是那邊……”張蒼稍作沉吟,“仍舊在魏國境內角力,一時間分不出太多心神,這點對我們來說,倒算是好的。”
“嗯。”
徐文淵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捏了捏,“在下已經上稟秦皇,徵調了國內所有擅長法陣、符籙以及修繕的走陰人,前往西境長城,開始縫補。”
“屆時楚國這邊若有需要,監正大人只需要做好交接便是。”
張蒼一聽,連忙說道:“需要需要。”
這可是大好處啊。
但這事,也只有秦國那邊才徵調的起來,現如今的楚國……一言難盡。
而這也就是他此次邀這徐文淵前來的一大目的了,儘可能的多溝通,多撈點好處。
畢竟大家都是爲了人族的未來。
大天師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鬚,“巫神教跟鬼神教,貧道暫且摸不清他們的想法,但是兵家,血神教,這兩家可以斷定,他們勢必也會前往這西境長城,共御邪祟的。”
“餘着的蠱神教,喜神教,則是摸不清脈絡,癲花神教就更是不知了。”
大天師之所以說這,也就是想着他去跟這幾個神教接觸溝通一二。
至少需要知道對方的立場。
可沒曾想,張蒼聽完後,卻是看向了對面的徐文淵。
“老夫子留下的那些寒蟬,在魏國應當也還有吧?”
這所謂寒蟬,便是秦國的老夫子當年親自調教出來的一些暗探,他們行蹤詭秘,不露身份,除了當年的老夫子,其餘誰也不知。
哦……除了張蒼。
徐文淵一聽,臉上稍變,“監正大人你怎……咳咳,還有幾個老先生尚存。”
“嗯,那溝通這些神教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可。”
徐文淵沒有拒絕,“只是……”
他看向了大天師,這事明明是這位道教的掌教大天師去做更爲合適,可怎的要自己去?
大天師略一沉思,便是明白了什麼。
“監正大人說的要貧道去做的另一件事,是什麼?”
張蒼聽完之後,微微笑道:“在下想請大天師與我共走一趟禁忌。”
“嗯?”
“去見一見那……老廟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