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一)
喬嫣追了上去,一邊揚着聲音喊:“鍾先生,你不能打孩子!”
可是鍾愷根本聽不進她的話,氣勢洶洶地衝上了樓。
貝貝在二樓的臥室裡看電視,鍾愷闖進去,擡手就給了她一耳光。貝貝“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你不能打孩子!”喬嫣也趕到,本能地擋在貝貝面前,護住了她。
“是你讓我管教他的,與其將來誤入歧途,不如現在就把她打死!”鍾愷鐵青着臉,拽住喬嫣的胳膊將她扯出房間,用力推了出去。
喬嫣剛站穩腳,房門就“砰”然一聲,在她身後重重的闔攏,那沉重的碰撞之聲,幾乎震動了牆壁。她撲到房門前,門已經被反鎖。
鍾愷的怒罵聲傳了出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亂拿別人的東西,抓傷人,還敢撒謊騙我!”喬嫣聽到貝貝發出一聲尖銳的大叫,緊跟着是棍子抽打的聲音,她心驚肉跳的,想去找尉遲弘幫忙,左岸正好跑了過來。
“有房間鑰匙嗎?”喬嫣急問。
門裡,棍子揮打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傳來,夾帶着貝貝的尖叫和號哭。
“有有有。”左岸慌張地掏出鑰匙給喬嫣。喬嫣以最快的速度打開房門,直衝進去,奔到倒臥在地毯上的貝貝身邊。鍾愷仍在揮動着手中的雞毛撣,五顏六色的雞毛散落在地上。他來不及收手,雞毛撣的木杆就對着喬嫣的臉抽了過去。
喬嫣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但她此時已顧不上自己,只一心想要維護貝貝。
貝貝的身子蜷縮得像一隻小小的蝦米,臉上淚水縱橫,眼睛恐懼而驚惶的大睜着,頭髮沾着淚水,溼漉漉的貼在面頰上。
“你讓開!”鍾愷氣喘吁吁的站在喬嫣面前,再度揮起手裡的雞毛撣,眼睛發直,聲音沙啞。
喬嫣瞪視着這個男人,一陣壓抑不住的怒火直衝到她的胸腔裡。“居然會有像你這麼殘忍的父親,她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怎麼下得了手!”
鍾愷頹然放下了手,神情變得疲倦而蕭索。“是你讓我好好管教她的。”
“管教孩子不能用這樣的方式!”喬嫣簡直恨鐵不成鋼,“你這樣動用暴力,只會讓孩子更加反叛,還會給她留下心理陰影。”
鍾愷的眼眶陡然溼了,他閉了閉眼睛,轉開頭,不再看貝貝。喬嫣心中一緊,有股愴惻的情緒抓住了她,她竟不忍再去責備這個父親。
房間裡開了暖氣,貝貝只穿了一件睡裙,喬嫣看到她裸露的大腿和小腿上,一道道的傷痕佈滿稚嫩白皙的皮膚,紅腫一片。她再仔細檢查,發現貝貝的手臂上,甚至身上、臉上也到處都是傷痕,還有多處瘀青,是碰傷和撞傷的。
貝貝已經被嚇壞了,連哭聲都沒有,只是不住的顫抖、痙攣、抽噎……這種驚懼的神態比她身體上的創傷更讓喬嫣擔心。她強烈地自責起來,如果不對鍾愷說爸爸應該管教之類的話,貝貝就不會被打成這樣。
“貝貝。”喬嫣低喊了一聲。
貝貝怔怔的望着她,大眼睛瞬也不瞬。
“我去拿藥來給你搽。”喬嫣想着先把那一身傷處理好了再說。誰知她身子才一動,貝貝就忽然伸出雙手,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姐姐,別走!”她啜泣着喊。
喬嫣吐出一口氣來,還能說話,證明沒有被打壞。她的眼睛不由得發酸了,這孩子多機靈啊,早前尉遲弘不過糾正了一句“應該叫姐姐,不是阿姨”,她就記住了,這會兒可憐巴巴地喊着來討好她。
“我去拿藥。”被嚇得傻愣在一邊的左岸突然清醒過來,急匆匆去拿藥了。
喬嫣把貝貝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到牀上,輕拍着孩子的背脊安慰:“我不走,留下來陪你。”她轉頭去看鐘愷,他背對着她們,硬挺挺地站着,一動也不動。她調回目光,在室內環顧一
圈,這房間從小牀、小衣櫃、地毯、窗簾,到玩具架,都是粉紅色的,上面有各種hellokitty的圖案。玩具架上也堆滿了各式各樣的hellokitty公仔和毛絨玩具,這孩子是個超級hellokitty控呢,改天可以讓她和喬然交流一下。
喬嫣不禁發出一聲輕嘆,佈置得如此溫馨的房間,單看這些擺設,必定會認爲,房間的主人,是個極受寵愛的小公主。不能說鍾愷沒爲女兒盡過心,他心裡其實是很愛女兒的吧,只不過他不懂得如何管教孩子,走了極端。
左岸很快拿來了藥箱,鍾愷接過藥箱,坐在牀邊打開藥箱,想要給貝貝上藥。可他的手一碰觸到貝貝,貝貝就倔強的甩開他的手,把臉對着牆壁。
鍾愷的臉發白了,怒火又燃燒在他的眼睛裡。
喬嫣忙低聲勸他:“你出去吧,這裡有我和左岸。”
鍾愷深深的看了喬嫣一眼,就默默的站起身來,走出去了。
喬嫣一看藥箱,裡面各種藥品和醫藥用具都有,她在左岸的協助下用藥棉在貝貝的傷處塗上碘酒消毒,再搽了藥膏。傷口一定很疼,可貝貝愣是沒吭氣,只有眼淚無聲地往下掉。喬嫣上完藥後,走進浴室拿來毛巾,給貝貝擦乾淨臉,哄她睡下。
鍾愷一直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站了多久,狂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耳邊,隱隱約約的聽到,房間裡傳來喬嫣的呢噥低語聲。他下意識的傾聽着,那女性的柔言細語喚醒了他靈魂深處的某種痛楚,他蹙緊眉頭,感到心臟在被一點一點的撕裂……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喬嫣走了出來。“貝貝睡着了,左岸陪着她。”她輕聲說。
“謝謝你。”鍾愷不再陰鷙兇猛,很溫和地看着她。
“不客氣。”喬嫣帶着不滿睨視他,“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對孩子動用暴力了。”
鍾愷苦笑一下,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喬嫣已從他身邊繞開,下樓去了。
喬嫣走到一樓客廳門口,室內光線依舊昏暗,充溢着濃冽的酒香和煙味。尉遲弘坐在沙發上,一隻手握着一個高腳的酒杯,另一手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支菸,他微低着頭,似乎正陷入沉思。
喬嫣之前還從沒見過尉遲弘抽菸,她的睫毛閃了閃,眉頭微蹙,慢慢走了過去。
尉遲弘擡起頭來,目光停在喬嫣的臉龐上。
喬嫣站在他面前,在這屋子裡,包圍着她的,是一種難言的冷澀和沉寂。
“喝酒嗎?”尉遲弘打破了沉寂,對她舉了舉手中的酒杯。
喬嫣心裡朦朧的感到一份不安,也許酒能沖淡這種不安。“喝一點吧。”她說。
尉遲弘掐滅菸頭,起身走到酒櫃邊。喬嫣在他剛纔的位置坐了下來。
尉遲弘端着一杯紅酒回來,遞給喬嫣,挨着她坐了下來。
喬嫣腦中忽的就閃過了當日在喬氏府的場景——她在尉遲弘身旁坐下,尉遲弘迅即起身離開長沙發,坐到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而這會兒,他主動坐到她的身邊。旁邊還有兩張長沙發,絕不是因爲沒有其它位置。
而他們所處的是一張二人沙發,尉遲弘身高腿長,一坐下來,空間立即顯得擁擠。他們幾乎是側身緊貼在一起,可以聽到衣料摩擦發出的悉悉簌簌聲。
喬嫣偏過頭,就撞上尉遲弘漆黑如墨的眼眸,她心慌意亂起來,幾乎是從他的手裡搶過酒杯,仰頭就喝了個底朝天。
“酒量不錯。”尉遲弘的聲音低沉的響起。
“還好吧。”喬嫣吶吶地說,身子往後退,緊縮在沙發深處。
尉遲弘忽的對她俯下身來,一隻手搭在她身側的沙發扶手上。
喬嫣整個人就被圈進了他的懷裡,她瞬着眼睛,發現他的臉距離自己只有一兩尺,幽暗而柔和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眸中柔光幽燦。
“你……”喬嫣覺得呼吸都困難了,抖顫的雙手握着酒杯,緊得像要將杯子捏碎。
尉遲弘單手取過她手裡的酒杯,擱在一旁,回過身,乾脆雙手都搭在了她的肩上。“臉怎麼了?”他低聲問。她的臉上有一道清晰的紅印。
“你家的雞毛撣……你哥打貝貝……”喬嫣已經頭昏腦脹,話也說不清楚了。
尉遲弘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緊盯着她,啞聲說:“讓我看看脖子上的傷。”
喬嫣的臉紅紅的,忸怩着伸手,拉低了毛衣的領子。
尉遲弘低頭察看,再擡頭時,他的眼睛已經泄露了他的感情,有心疼、關切,還有憐惜。
喬嫣的心都快被融化了,整個人也軟綿綿,連目光都溫軟如醉。
尉遲弘擡起手,輕撫她的臉,指尖的觸感細膩溫熱,她的眼眶沒來由的就溼潤了。
喬嫣整理好毛衣的領子,她脖子上的傷已經不疼了,臉上更是小傷,左岸已經給她消毒過了。可是被尉遲弘這麼一碰,心口就莫名抽痛起來。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觸感,還有混合着酒香和淡淡菸草味的氣息,爲何如此熟悉?春夢中的男人,那狂猛而熱烈的吻,電光火石般闖入她的腦海,她的臉瞬間紅豔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