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容的話,讓宇文盛希想到之前她與安然的明槍暗箭,的確,現在情況,
不是一死了之就能擺脫的,安然本來就要她死,現在犧牲了玉楠,犧牲了汶慧,而她宇文盛希死了,不是正好成全了安然嗎?
想到這些,宇文盛希癡癡地看着眼前的桔色火焰。
拓跋容看她不說話,知道她也在思量,繼而他又道:“宇文盛希,明天的曙光會很溫暖,不論你今夜有多麼絕望,明天都會如期而來。我皇兄愛你,必有愛你的原因,所以請你尊重他對你的這份愛。至少,你要爲了他而活下去。”
拓跋容的話又一次讓宇文盛希淚如泉涌。
拓跋容翻了翻自己的僧衣,發現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整理儀容,不一會兒,一個清雅脫俗的小僧就站在了宇文盛希面前。
拓跋容看看天色,對宇文盛希道:“我也就能勸你這些了,命是你的,如你真要死的話,就趁天還沒亮,天亮了,路人多了,到時不知又有誰會救你。”
宇文盛希止了止淚,點頭道:“王爺放心,盛希已經想開了,我會回去把自己一手造下的業障一一收拾乾淨的。”
拓跋容聽了,也就放心了,轉身之際又對宇文盛希道:“以後不要再到玉寧寺來了,讓我安安靜靜地清修吧!”
話說完,拓跋容也就走了,只剩下宇文盛希一個人守在火堆旁。她癡癡地看着火苗在黑夜中躍躍而動,火苗帶來的暖意,也漸漸融進了她的身體,拓跋容說的沒錯,無論今夜如何絕望,但明日的曙光終是會來的。雖然失去了拓跋語,但她對拓跋語的愛依舊,或許明天,或許會更久一點,一切傷痛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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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燾發現宇文盛希沒有在希悅軒,而且竟然連一個下人都不知道她不在屋裡!他坐在空無一人的牀邊暗自思量,她去了哪裡?她爲何要瞞着所有人出去?
宇文盛希喜愛自由,所以拓跋燾向來都不限制她,只要她說要出府,他都會允應的,但爲何這一次她要瞞着他?而且還是深夜不告而別?
拓跋燾剛剛還在笑自己多疑,但此刻宇文盛希的行跡又不得不讓他往壞的地方去想:究竟他的師妹有多少事情是瞞着他的?她這麼做又是因爲什麼?
月色中,拓跋燾的瞳仁黑得出奇,裡面是深不見底的陰騖。他緩緩起身出了後屋,命葦寧取來窗紙,默不作聲的親自裱上。
臨走時他又吩咐什麼都不知道的葦寧:“盛希睡得很沉,本王不忍打擾她,明天她醒來,你們就不要告訴她我來過,免得她自責。”
下人們送走尚王,收了門閂,也都各自睡去。
第二天,拓跋燾上朝時,不免觀察起太子來,今天的太子神色默然,精神也不好,不管朝上臣子奏任何事情,他都是默默聽着,更像是心不在焉,這讓拓跋燾心中更不安了,一向神色奕奕的太子,今天爲何會這樣,難道他真的和宇文盛希夜離尚王府有關?
臣子報完重要朝務後,太子拓跋語上前道:“皇上,兒臣有事起奏。”
魏皇擡手,示意准奏。
太子奏道:“洛陽是中原重鎮,也是我魏國通往南方的要道,與宋一戰後,這座東漢皇都已經歸入我魏國疆域,但如今的洛陽,爲戰亂所創,民生荒廢,城池潦倒,如果任其不管,實在有損我魏國威儀,兒臣懇請陛下,准予兒臣親自監督洛陽重建,保洛陽百姓生計,復古都昔日輝煌,以樹我魏國天威。”
魏皇聽到太子的奏請,不住的點頭,他兒子的武功已經天下聞名,重建洛陽,這是個讓拓跋語展現文治的機會,當即就允了。
太子的這個決定又出乎拓跋燾的意料,重建洛陽不是一天兩天,正在他對太子倍加猜疑的時候,太子卻要遠去洛陽,這究竟是不是和宇文盛希有關?
散朝的令鼓已下,拓跋燾一路揣測地來到了希悅軒。
宇文盛希還躺在牀上,拓跋燾一進去,就看到她臉色蒼白。
他看了看她,絕口不提昨夜之事,先命下人去請太醫,接着坐到她牀邊問:“是不是昨夜受涼了?”
宇文盛希訥訥地點了點頭。拓跋燾拉着她的手,發現冰涼極了,又四下瞥了一遍,發現她脫在衣架上衣服有水跡。
於是他又道:“都怪師兄這幾日忙於汶慧喪事,疏忽了師妹。”
一如即往的溫暖關懷,讓宇文盛希心中抽痛。她拉住拓跋燾的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對不起他,卻什麼都不能還給他。
拓跋燾見她眼淚滑落,伸手爲她拭淚,問她:“傻瓜,爲什麼流淚?”
宇文盛希一時無言以對,昨夜她願爲拓跋語而死,可她卻忘記了她還欠她的師兄一片深情,拓跋燾是沒有錯的,但她爲什麼能忍心辜負他?
拓跋燾見她不言語,就坐在了牀前默默爲她拭淚。
“師兄,如果哪天盛希死了,你不要難過。”半晌,宇文盛希才憋出一句哀喃。
“傻瓜,師兄會一直陪着你直到終老的。”儘管懷疑,但拓跋燾卻始終無法責怪宇文盛希,特別是現在,她臉色蒼白,眼睛裡裝面了無助,讓他忍不住想要抱她。
“師兄。”宇文盛希兩行清流,雙肩顫抖地起身擁住他,把頭埋在他肩上抽泣。
拓跋燾半心疼半試探地問:“師妹,發生了什麼事,令你如此傷心?”
“師兄,你要相信盛希啊。”肩上人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拓跋燾不禁皺眉,伸手撫着她抽顫的薄背道:“盛希,你究竟怎麼了?”
宇文盛希邊泣邊道:“其實,玉楠的死,與盛希有莫大關係。”宇文盛希也不知這是計還是懺悔,她心中想了一夜,這件錯事是她犯下的,必須由她來解決。
宇文盛希的話正正說重了拓跋燾心中的結,他輕輕推開肩上人,雙手撫着她的薄肩問:“怎麼會和你有關係?”
宇文盛希垂目輕泣,緩緩而道:“本來這是個陷害太子和盛希的計。那天有人說師兄在鳳鳴閣等我,我就去了,在鳳鳴閣,盛希也確實遇到了太子,就在我們二人都奇怪時,玉楠和逸王就來了,逸王發現了催情的迷香,點破了這個局,所以我和太子就先從後窗逃了。之後我才知道玉楠爲了不讓這件事張揚出去,不惜以命做戲。那天師兄問我去了哪裡,我怕那個設局的人抓着我和太子的事不放,所以只能說了謊,其實這些天我都在害怕,害怕師兄不相信我,以爲我在鳳鳴閣與太子真的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所以盛希一直不敢說。可當看到汶慧死了,特別是逸王出家時,盛希就再也坐不住了,因爲現在這個世上,只有逸王能證明盛希的清白,所以我昨夜一個人前去玉寧寺,就是想說服逸王出面爲盛希澄清,可逸王卻不見盛希。回來的路上盛希更感焦慮,盛希怕那個陷害我的人又生事端,用這件事大作文章,以後定會傷了師兄的心,所以盛希甚至想到了輕生。”
宇文盛希的話遠比安然的詳近,迷香、書信、玉楠之死的真相,還有宇文盛希昨夜未歸的原因,甚至連她衣服上的水跡都有了解釋,拓跋燾聽了,也不想再往深處想,因爲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此刻的宇文盛希哭得悽極哀婉,像塊一碰就碎了的琉璃糖,彷彿只要他說她不相信她,她轉身就可以咬舌自盡一樣。所以他緊緊擁住她道:“師兄相信你,師兄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