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以後, 我拿到了世界精神病學會診斷及分類分會、美國賓州匹茲堡大學精神病學研究室的診斷證明,證明我並未患精神分裂症,神經系統也沒有發現任何器質性的改變, 只是患有輕度的心理障礙――抑鬱症。
我將這份證明寄給M市精神病院, 隨即便收到了院長親自寄出的我的出院證明。
通過吳律師去申請辦理手續, 媽媽的監護人也由林宇重新改成了我。媽媽在紐約精神病醫院接受檢查後, 精神科的醫生診斷媽媽患有精神障礙, 並非是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有治癒的可能。
吳律師告訴我,現在我有了這份證明, 那麼我與譚夕銘的婚姻就是有效的。
他還說,譚夕銘已經取消了公司和他的律師事務所的委託合同, 重新聘請了別的律師事務所擔任法律顧問。
“對不起, 吳律師,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做。”我歉意地說。
“他爲此支付了賠償金了。我也沒什麼損失。”吳律師不在意地說。“倒是還有一件事,譚夕銘雖然取消了合同, 但是卻請我幫他打一場官司,他要告總裁吳錚竊取商業機密罪,因爲吳錚在擔任銷售部經理期間,將客戶資料及銷售計劃泄露給萬晨房地產公司,致使兩名團購客戶被其挖走, 並與之簽定了銷售訂單。而萬晨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楊萬晨正在授受□□罪的指揮, 此次案件中, 他還將因賄賂政府官員而被控告行賄罪。”
我思索了一下, 問道:“吳律師, 您答應他了嗎?”
“還沒有。所以我給你打電話,我欠你爸爸一個人情, 這件事,我可以拒絕,但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也可以授受。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吳律師,雖然我爸爸委託您尋找,但是我現在懷疑吳錚有可能是吳雪婷的兒子。”關於爸爸在遺囑中提到的這個人,我曾經問過吳律師,他說他去公安局查過,吳雪婷自殺後她的兒子便下落不明。吳雪婷的父母也在她自殺後幾年相繼過世了。她還有一個哥哥,十多歲就去了廣州打工,如今也是杳無音訊。
“能調查一下吳錚的家庭情況嗎?如果他真的是吳雪婷的兒子,我想請您幫他打這場官司。”吳錚一直對我用盡心思,即使是我進精神病院,以及雨薇的死也沒有阻止他向我示好,爸爸病發前還將5%的股份給了他,爸爸那麼精明,難道僅僅因爲他說他會照顧我就給他股份嗎?完全不可能。這一切都讓我懷疑吳錚的身份。如果他真是爲了復仇而做這一切的事情,爸爸也應該會察覺。可是爸爸是在去公司之前修改的遺囑,還在委託吳律師尋找,說明爸爸並沒有找到這個人。這又是爲什麼呢?難道有其他隱情,還是爸爸不想讓我知道?
真是一團理不清楚的亂麻。
吳律師在電話那頭沉吟了片刻。“好,我去調查他的資料。不過這場官司很難打贏,譚夕銘掌握着充分的物證和人證。”
“如果他不是,那您就幫譚夕銘吧。”我掛了電話,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如果他是,我希望可以替爸爸對他做些補償。吳雪婷的兒子一天沒有消息,我都無法安心。
“姐,如果吳錚真是吳雪婷的兒子,那你應該想辦法讓譚夕銘撤訴。”我擡起頭,莫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旁邊。想必她已經聽到了電話內容。“譚夕銘已經是你的丈夫,他應該能尊重你的意見。”
我有些驚訝地看着她。“藍藍,你長大了。”
妹妹苦澀地一笑。“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怎麼也懂得了一些事情。真懷念過去那個開朗樂觀的林莫藍啊。”
我感慨地拉住她的手。“我們姐妹,真是不‘撞’不相識啊。你的命運,可以說完全是因爲姐姐才改變的。姐姐一定會還給你一個幸福的人生。”
她搖搖頭。“如果要靠你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成全我的話,那麼我不會要。我寧願一輩子守在媽媽和姐姐的身邊。”
我看着落地窗外璀璨華麗的夜景,輕輕嘆息。
“藍藍,很多事情的發生讓人來不及抗拒,也無法逃避。我們只能面對,勇敢地面對現實。當你目標明確,你就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你就能勇往直前,義無反顧。”
這話我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沒有聽爸爸的話,我不能原諒譚夕銘,因爲我無法忘記恨,也無法忘記愛。
我不知道這樣做是錯還是對,可是無論怎樣,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只能,義無反顧地向前走。
三天後,吳律師打來電話。
他說,通過公安局查到,吳錚的父親名叫吳志遠,戶口在廣州,籍貫卻是M市,現爲M市志遠房地產公司法人代表。母親是廣州人,名叫廖梅。而M市查不到吳志遠的戶籍資料。
志遠房地產公司法人代表!我一愣,腦海中現出吳總沉穩肅然的臉。吳錚長得不是很像他,雖然這一比較,眉宇間還是有隱隱相像的輪廓。沒有想到吳錚有這樣的背景,難怪爸爸一直看重他。不過,如此說來,他並不缺錢了,那麼他又是爲了什麼?吳志遠有沒有可能就是吳雪婷的哥哥?
“吳律師,我想我有辦法求證。您先接下這個案子,我回來找吳錚談談。我們隨時溝通訊息。”
掛了電話,看着在一旁凝神靜聽的莫藍,我問她在她做我的那段時間吳錚是如何追求她的。
“他很大膽而直接。”她有些臉紅。“我沒遇到過這種人,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好幾次和他糾纏不休,都被譚夕銘看見,所以引起了他的誤會。其實吳錚對我挺好的。只是他利用雨薇的這一點,讓人不齒。如果他是真的愛我,……愛你的話,那麼雨薇死的真是不值得。”
她把她如何聽到吳錚讓雨薇去偷譚夕銘的資料,如何辭職去給楊萬晨當秘書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我看着她閃爍不定的目光,不禁有些擔心。“莫藍,你不會喜歡上吳錚吧?看起來你似乎對他很有感覺。他做了那麼多對爸爸不利的事情,而且看得出來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如果他真的是我們要找的人,你就更不能喜歡他了。我們能做的,只是依照爸爸的吩咐,盡力去補償,盡力去消除他的恨意,但是如果他不願意接受這份補償和歉意的話,也沒有辦法。我們就只能選擇避開他。”
莫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在我經歷車禍後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你的時候,我驚奇不安,卻又被新奇的生活深深吸引。一直過着窮困生活的我,忽然之間過上了公主的生活,剛剛失戀,卻忽然有了一個英俊體貼的未婚夫,我感覺象生活在美麗的童話世界裡,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可是未婚夫因爲種種原因一直誤會我與別的男人有關係,我萬般委屈卻又無法解釋。不認識的陌生人卻對我很好,讓我無所適從。我終於明白錢財這種東西可以滿足物質的慾望,卻無法買到真摯的愛情。我那天看見譚夕銘與你在大街上擁吻,我之所以感到絕望,不是因爲我愛他,而是因爲我感到自己擁有的一切只是虛幻的夢境。那種破碎的感覺你無法體會。我向你撞過去。但是在最後的一瞬間我想起了你是我的親姐姐。所以我踩了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淚水沿着莫藍年輕嬌好的面容流下來。
我不禁震動。伸手輕輕爲她拭淚。“藍藍,姐姐現在理解你的感受了。姐姐更加地不怪你了。”
她看着我,繼續說道:“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喜歡譚夕銘的,後來他做了這麼多卑鄙的事,又因爲錢而答應和姐姐結婚時,我雖然難過,卻不是爲他,而是爲姐姐。我現在終於明白,因爲恨他,也因爲愛他,姐姐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姐姐如今的心境,恰如我當時的,因爲不想看見自己擁有的東西幻滅,而選擇和它一起同歸於盡。姐姐,踩一踩剎車吧。也許現在還不算晚。放過自己。任由他去。如果吳錚就是想來報復的那個人,那麼我也會同樣地告訴他這句話。雨薇已經死了,爸爸也已經死了,這就是仇恨的代價。究竟要什麼樣的結果,仇恨纔可以終止?”
放過自己。任由他去。我輕輕地念着。
究竟要什麼樣的結果,仇恨纔可以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