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辦的事情終於辦完,愛蘭華德等人在星城無休止的風沙中踏上歸程。三千星輝淡淡地朝紅城的一行人點頭道別,再不多言。倒是亞利沙依依不捨地咕噥個不停,直到車隊揚起的塵土完全消散他才一臉遺憾地追着三千星輝回到城堡內。
“難道您就不難過嗎?我知道愛蘭華德殿下和您其實不是那種關係,但是他們這一走,星城又要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了……”
三千星輝上下掃了他幾眼:“你寂寞?好說。搬到礦區去跟沙漠猴一起住吧。”亞利沙立刻識相地捂住了嘴。
算算日子,回到紅城的時候正好是凱薩琳210年的新年,紅雲苔地被幾天前的大雪藏在一片銀白下面。一進入紅省領地愛蘭華德就派了名輕騎兵快馬回到紅城,讓克瑞斯特爾在山下城鎮安排侍衛列隊歡迎。米利特很高興,以爲她終於認識到了形象的重要性,愛蘭華德則另有所圖。
她一看就明白那封沒頭沒腦的情書是出自路菲奧之手,除了在他面前她從未用過絲路美的假名,從語句中的暗示來看他逗留在紅城地區定是有什麼事情。愛蘭華德記起自己刺殺拉斯格特失敗那晚向他許下的諾言,事後她曾後悔:這個暗精靈本身就很強大,他自己做不來要拜託他人的肯定不是簡單事情,見到他該怎麼辦……
一行人進入了紅城山下的城鎮,玫瑰插滿街頭巷尾,居民們盛裝出行、舉起酒杯載歌載舞,很有節日氣氛。在筆直的侍衛隊列中,精靈騎士克瑞斯特爾身着受封儀式上特製的銀色盔甲,玉樹臨風地向愛蘭華德緩緩走來,那溫柔的笑容猶如春天的微風盪漾在盡情歡呼的人羣間。愛蘭華德受寵若驚,緊張地走下馬車迎向克瑞斯特爾,低聲問他:“你怎麼搞出這麼大的排場?我……我有點不好意思……”
“正值新年,大家不如趁此放鬆一下。”克瑞斯特爾將愛蘭華德扶上他的馬背,帶着她緩步沿着城鎮走向紅城。他所到之處一片歡呼,其中夾雜着無數少女激動的尖叫。聽清她們高喊的內容是“克瑞斯特爾!我愛你!”之後愛蘭華德才恍然大悟:森林精靈根本沒拿她當一回事,只是借她的名義搞了一場華麗個人秀……她的臉頓時僵硬,朝着民衆揮起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
“我靠,克瑞斯特爾這個變態小白臉!衝着他尖叫的那羣女賤人裡面得有一半是和我好過的,爲什麼!爲什麼!”菲茲緊貼馬車窗口,將車壁撓得吱吱作響,米利特感受着新年的歡樂氣氛心中卻惴惴不安。等到隊伍順着環山道路駛進紅城大門,他多日來的擔憂終於變成了事實,無情的展現在他眼前。
“克瑞斯特爾!”他渾身發抖,火燒屁股一樣跳出馬車大喊大叫:“你給我解釋一下!這些假山、觀賞灌木、噴水池和雕塑是什麼東西!!!!”
“就是假山、觀賞灌木、噴水池和雕塑啊。你是不是凍得神志不清了?”克瑞斯特爾挑起眉毛得意地看着他。米利特擡頭看到自己房間外那個新裝上去的雕花露臺眼前一陣發黑,腳下生風奪門而入,撞倒了等在門口的莉莉安娜。菲茲立刻義不容辭的飛身上前將她接住,順勢對她緊身皮衣包裹下的**上下其手。莉莉安娜對胸部魔爪渾然不覺,快樂的向菲茲打招呼:“新年快樂!你和茜爾娜發展如何?”
荊棘那對燦燦生輝的雙眼被這句話從菲茲心底翻出,沒等克瑞斯特爾動手他就鬆開了莉莉安娜。他隨便扯些話題將**少女打發走,快步跑進自己房間一頭紮在牀上,覺得胸口悶堵無比。最近他煩心的事特別多而且一改轉瞬便忘的作風,大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趨勢。
“我長大了……”他悲哀的想:“無憂無慮的年代是不是要一去不回了呢?”
愛蘭華德知道米利特跟森林精靈之間還有的是帳要算。她麻利地換好衣服,找出頂毛絨絨的帽子將頭髮與耳朵全藏在下面,再順手扯下條長圍巾把臉圍得只露兩隻眼,悄悄離開了城堡。
城鎮里人們狂歡的熱情還未消退。愛蘭華德來到了第一次與暗精靈相遇的燒烤店,店子因爲新年暫時停業,落鎖的門外站着一個和她一樣全身上下捂得很嚴實的人。
“你一個人?”她站到那人旁邊問。
“一個。”對方回答。
“我也一個,唉,可是這次沒有地方坐了……”愛蘭華德掀了掀那人圍住臉的圍巾,路菲奧的笑臉出現在她面前。兩人沿着街道慢慢前行,邊走愛蘭華德邊用腳踢着路邊掃起的雪堆,踢得雪花一陣飛濺。她有些不安地等着路菲奧先開口說出找她的目的,暗精靈悠然自得的慢慢跟着她,還不時挽過狂歡的女孩子順着附近樂曲的節奏跳上幾步。
“喂!你不是來玩的吧?”愛蘭華德忍不住抓起一團雪砸向路菲奧的頭,她很想使勁砸開他的腦袋看看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又不敢太使勁怕砸掉他的帽子,萬一他沒帶隱藏自己的物品就要暴露了。路菲奧一扯手中的女孩子帶着她轉了半圈,轉過身來順手接住了丟向他後腦的【兇器】。他輕輕地把自己的臨時舞伴推回人羣中,小跑到愛蘭華德身邊扯下圍巾吻了一下手中雪球:“怎麼,嫉妒了?”
愛蘭華德很慶幸自己的臉藏在圍巾下面,這樣不會被他看到自己很似嫉妒的臉色。“誰嫉妒你!你不是有事找我?趕緊說吧!”
“真的沒有嫉妒?讓我看看……”路菲奧也拉下她的圍巾,愛蘭華德裝出一副蔑視的表情。誰知路菲奧話題一轉:“你還記得在凱薩琳米亞做過的承諾嗎?幫我去殺掉艾斯雷納斯的斯考爾德雷克。”
趁着愛蘭華德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把剛纔吻過的雪球按到了愛蘭華德嘴巴上。
“唔,好涼!你給我過來……”愛蘭華德打掉雪球迅速環顧四周,一把扯起暗精靈走到遠遠離開人羣的街角花園才把他鬆開。
“耍我也要有個限度!我不過是紅雲雷卡亞的領主,在沒有王上命令的情況下渡過大海、攻打兵力多我一倍的艾斯雷納斯,去給他們的平原上肥?估計我給他們轟成渣也見不到斯考爾德雷克——軟禁了安娜尤斯卡的軍團長,手下擁兵32萬的統領啊!你到底在想什麼?”愛蘭華德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當街鬥毆,拳頭卻是捏的咔咔響。
“別激動,別激動!”路菲奧拽着她坐在街角花園的長椅上,還特地爲她撣去了長椅上的落雪。“我怎麼捨得讓你去做肥料,提出這個要求是有原因的。既然你已回到紅城,不出兩天你們的王那邊就會來函邀請你的某個部下加入特別行動小隊,立刻進行對艾斯雷納斯的突襲。他們的目標是將斯考爾德雷克帶回凱薩琳米亞進行審判,我希望你能一起去,讓他提早斷氣。”
這傢伙是怎麼知道這消息的?是謊言?
不一定。上次我在王城的行動如此秘密竟然被他守株待兔,他一定有很厲害的眼線。
眼線是誰?或者他也是受命於人?
愛蘭華德仔細端詳路菲奧,結果除了那掛在嘴角純良的笑容之外什麼也沒看出來。
嘴角……哦天啊……她的臉突然紅了,氣急敗壞地將路菲奧一把推下長椅,路菲奧坐在雪地上哈哈大笑:“怎麼,現在才反應過來?”
又抓起雪狠狠地砸了幾下路菲奧,愛蘭華德仰頭靠在長椅上,把冰涼的手指裹進圍巾裡。“你的要求太離譜,讓我先想想。”她呼出幾口哈氣,眉毛擰了起來。
“沒問題。”路菲奧不知從哪裡弄出一本書坐在她旁邊翻看。
能成爲領主身邊騎士的人在戰略或身手方面一定都有過人的長處,斯考爾德雷克身爲艾斯雷納斯領主騎士兼軍團長,最爲出名的就是他那驚人的防禦力,物理防禦與魔法防禦在戰士中無人能出其右。他的技能並不僅僅是硬抗下他人的攻擊當沙包,靠當沙包揚名並不是很光彩,斯考爾德雷克躋身於知名戰士行列靠的是另一種特殊技能:他能借助自己的防禦將他人攻擊轉化爲自己的原動力,積攢下來等待時機反噬給攻擊者。受到的攻擊越強,他的反擊也越強。因爲他的這個特長以及一頭根根豎起的青色短髮,斯考爾德雷克有這樣一個綽號:刺蝟。
精靈戰士擅長的是凝聚鬥氣防禦或出擊。在【刺蝟】面前比防禦,愛蘭華德根本沒得比,再說兩個沙包抗來抗去算怎麼一回事;捨棄防禦聚氣出擊也不妥當,萬一不能一舉打破【刺蝟】的防禦屏障,被自己的攻擊反噬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換句話說,斯考爾德雷克的技能完克愛蘭華德,她順利摸到斯考爾德雷克身邊也不能對他怎麼樣,一旦他落入王城的控制之中,就算防禦破除也沒下手的機會了。
退一萬步來看,假如事事皆順利,愛蘭華德人品爆發用實力或下毒做掉了【刺蝟】,王城一查之下能隱瞞過去嗎?被發現的話十一月先生救得了她嗎?
由於自己的任性,麻煩先生夠多了……
“我不幹!”愛蘭華德拒絕了路菲奧。“我不是要毀約,承諾過的自然會盡力去做,問題是我不能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吧?”
“小絲路美,你對自己缺乏信心啊,我說過不會捨得你送死,你來看……”路菲奧展開書頁遞到她面前,書頁中夾着的是一張手繪城堡平面圖,各種暗道和機關均有詳細標註。平面圖上方畫着一個徽記,與艾斯雷納斯黑玫瑰托起沙漏的徽記不同,這個徽記也是由黑玫瑰與沙漏組成,玫瑰卻在沙漏內部小到幾乎辨認不出。
斯考爾德雷克的徽記,平面圖上是他的音柯貝斯堡。這座城堡跟愛蘭華德的紅城一樣坐落在懸崖上,背後就是亂石海灘,以音柯貝斯爲中心的軍團封鎖了艾斯雷納斯的東北海岸線。
“想要正面幹掉斯考爾德雷克的確棘手,我告訴你條捷徑……”路菲奧一指城堡最上層的房間:“這是斯考爾德雷克的房間,他大多數時間都會呆在這裡,你想個辦法讓他從這裡掉下去,防禦再強也沒用。”
這是個好辦法,愛蘭華德點點頭又搖搖頭:“總要和他起正面衝突的,我必須將鬥氣提升到最高點,目前我擁有的武器基本沒有哪件能承受下來。按你所說明天或者後天我恐怕就得出發,能否找到得心應手的武器是個麻煩……”她無奈地用手試圖去抓呼出的白氣。路菲奧取下腰間的長劍遞給她:
“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適合自己的武器,上次赴約會帶的也不過是把普通長劍。這把劍在寒炎之地的火山中鑄就,地表所造的武器根本不能與它相提並論。它自身附帶一定機率的破物理防禦,使用者越強,破物理機率越高。”愛蘭華德一眼認出這是當日他用來狙殺克瑞斯特爾的那把,路菲奧又取出一把短劍。
“這把短劍和剛纔的長劍是一對,上面附加了高等魔法禁錮。雖然不一定能破得了斯考爾德雷克的魔防,總比別的武器要好些,借給你的部下吧。”
愛蘭華德遲疑一下,接過了這兩把劍。
“在這裡等你花費了我太久時間。”路菲奧從椅子上跳起來:“那把長劍我可以送給你,但是短劍丟掉的話,嗯……你就得拿自己來還。”
“你怎麼知道我會答應下來?”就這樣輕易答應這麼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愛蘭華德不太甘心。路菲奧拉起愛蘭華德冰涼的手,愛蘭華德感到手心傳來一陣溫熱。
“絲路美……我有無數機會可以對那精靈騎士動手,因爲有求於你纔沒輕舉妄動。我也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不過在這裡等你花費了我太多時間。等你得手後我會在凱薩琳米亞爲你洗塵,告訴你想知道的事情。”
路菲奧吻了一下愛蘭華德的手背,橫穿花園踩着厚厚的積雪離開。愛蘭華德看到那本夾有音柯貝斯平面圖的書還留在椅子上,連忙拿了起來,等她再擡頭的時候花園中路菲奧的身影已經不見,一行腳印在積雪中間斷開。
就這樣走了?
愛蘭華德有點摸不到頭緒。事情是真是假等王城一來信函就可知曉,不過自己太窩火了!路菲奧這小子匆匆來訪,丟下偌大一個苦差事後轉身就走。明明是他找克瑞斯特爾的茬,現在被他一說好像克瑞斯特爾本來就該被殺,路菲奧心胸寬廣才放他一馬……
越想越憋的愛蘭華德無意識地擡腳踹向身邊長椅,木製長椅頓時喀喇一聲塌了半邊。不遠處的治安官立刻往這邊跑來,邊跑邊大喊:
“喂!你怎麼破壞公物,站住!”
靠,我能聽你的站住嗎!愛蘭華德摸摸圍巾,還好,圍得嚴嚴實實。她把書往懷裡一揣,夾起兩把劍拔腳就逃。治安官非常盡心盡責,愛蘭華德好一陣狂奔才甩掉他。
摸回自己房間後愛蘭華德取出那本書一看,原來是11月的《凱薩琳米亞採風》,猛然想起克瑞斯特爾曾建議她看一看這期雜誌,星城附近沒這東西,娛樂雜誌也不值得專門去弄,後來就把這事忘了。她先翻到夾有音柯貝斯平面圖的那頁將圖紙小心收好,然後一眼看到了雜誌上自己那張獰笑的臉。
看上去真夠猙獰的,我的形象可算完了……愛蘭華德汗顏。這張圖片所屬的報道正是那日麗莎多娜等人採訪一對新婚領主的產物,她大體看了看文章內容,無非是拿她的【強悍】對比三千星輝的【柔弱】,順道提了幾句她奪人所愛的八卦。其中一張三千星輝的配圖引起了她的注意,圖上三千星輝的腦袋被人拿筆劃了個大叉,旁邊塗着一個黑漆漆的長耳朵大頭。
嘿……這傢伙……
愛蘭華德笑了,剛纔窩在心裡的火氣頓時不知去向。她很想把這塗鴉留下來,可最後還是撕下這頁丟進了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