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隨着伏火龍走到醫廬後面的竹林小道入口時,不由地停下腳步疑惑地問走在前面的他:“你說的特別地方,不會就是這裡吧?我以前來過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啊。”
伏火龍回過頭來,故作神秘地說:“跟着來就知道了。”
我問:“現在不能說嗎?”
伏火龍笑了笑,牽起我的手說:“走吧。”
按下好奇心,不再發問,由他牽着我的手往前走。走在前面的他爲了配合我的步伐,特意地放慢腳步,還邊走邊回頭吩咐我說:“如果走的累了,一定要告訴我。”
我點了點頭。
再次走在竹林小道上,我的身份和上次一樣是一個傷勢未愈的傷員;竹林裡的景色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只不過是地上的竹葉比上次見到的多,竹林中的草地有些地方出現了淡淡的黃色。
算算日子,現在已經是初冬時分了。春都這裡並沒有明顯的冬天感覺,看不到萬物蕭條的冷清景觀,四周的樹還在展示着綠色的生命力。沒有感受到冬天的寒冷,只有秋天般的涼爽。
走過竹橋,繼續往更深的竹林裡走去。清幽彎延的林間小路伸向未知的前方,耳朵聽到的,除了我們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和一兩聲的鳥鳴,就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音。一路上也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蹤影,在我的眼前只有他,他的背後只有我,我們的手牽在一起,不緊不慢地往前方走去。
我望着伏火龍的背影,溫暖的感覺從被牽着的手傳來,直到心窩,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我的嘴角往上彎了彎,綻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幸福,對我來說,就是這麼簡單:執子之手,與之偕老。我願意牽着他的手共走至白頭,然後,臨終前相約來世再見。
“你在笑什麼?”伏火龍帶着疑惑的聲音傳進我的耳裡。
我擡起頭,見他正回過頭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臉說:“我沒笑啊,有笑嗎?”
伏火龍停下腳步,轉過身伸出另一隻手,把手掌輕輕地捂到我的臉上,笑着說:“有,還笑得很好看。”
我的臉一紅,輕瞪他一眼說:“你倒是越來越會油腔滑調了。”
他不反駁我的話,低下頭來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柔聲地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
我搖了搖頭說:“不累,我還能繼續走。快到了吧?”
“不遠,只要走過前面的那段斜坡,再往上走,走到路的盡頭就到了。”伏火龍指着前方的路說。
順着他的所指往前看,那段斜坡離我們目前所在的位置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再繼續順着斜坡往上望,一條路長長的通向更高的山上,沒有看到盡頭。
“這也叫不遠?”我有些泄氣地望着那段“不遠”的路,“看來,你心中的遠近和我的完全不一樣。”
伏火龍邊走邊問:“無雙,你心中的遠近有何不同?”
我說:“當然很不同。對我來說,不遠,就是走幾步又或坐一會車就能到的地方。”
“這樣啊?”伏火龍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那我帶你走一條更近的路吧。”
說完,他一把抱起了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一種不太好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不安地問:“你想怎樣?”
“走捷徑。”他低頭看着我微笑,“而最快的捷徑,莫過於從樹上走過去。”
“從樹上?!”我睜大眼睛看着他,失聲地叫起來。
伏火龍繼續微笑着說:“別擔心,不用你走的。”
“可是……”
不等我說完,他已經飛身上樹。雖然這次不是飛在半空,雖然是有人抱着,但是,這裡的樹並不矮。伏火龍的前進速度又不是一般的快。在高度不一的樹之間快速地飛躍,對我來說不併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爲免無端地嚇着自己,我閉上眼睛死死地抱實伏火龍的脖子,也不管會不會用力過度把他勒死,只希望能快點到達終點。
在樹上飛躍了好一會,感覺到伏火龍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耳邊也聽不到擦過樹葉的那種響聲。隨後,伏火龍定住了腳步,在我耳邊說:“到了。”
我睜開眼睛,見到前面是一條約十來級的石階,石階的兩旁是鬱鬱蔥蔥的青松。我環視四周,疑惑地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伏火龍小心地放我下來,擡頭望向石階的盡頭,回答說:“我父母的墓地就在上面。”
“你父母的墓地?”
“對。走,我們上去。”他牽起我的手,走上石階。
那由青色厚石板築成的石階,布着斑駁的青苔。每級石階的中間都顯得比其他位置光滑,那是歲月磨出來的痕跡。這個地方,透着一種寧靜且莊重的氣息,我儘量放輕腳步,生怕破壞了這裡的寧靜氣氛。
石階的盡頭,是他父母長眠的地方,我現在就是要去“見家長”了。雖然知道兩位“家長”不會對我這個未來兒媳作任何評價,但心卻不由自主地有些許的緊張。
登上最後一級石階,一座依着山坡而建的墓地出現在眼前。兩道由外往內逐漸築高的石磚牆緊貼着山坡,一個半環形的形態把墓碑及碑前的寬石供桌、石地板環抱起來。
兩塊墓碑並排在一起,每塊約兩米高、一米寬,下方上圓,灰白色的碑身光滑乾淨,上面刻着好幾個我不認識的字、一些條理清晰的紋;墓碑後是兩座用石磚堆築而成的半圓墓體,在離墓體幾米之遙的正上方,立着一隻怪異且猙獰的動物石雕。墓地的四周全是高大茂盛的松樹,放眼看去,看到淨是密密麻麻的綠。
伏火龍牽着我緩步走到墓碑前,然後鬆開我的手,跪下,對着墓碑說:“爹,娘,我把無雙帶來見你們了。”
我趕緊跪下,對着墓碑恭敬地磕了三次頭。待我磕完頭,直起身子,聽到伏火龍說:“已經見過我的父母,我可以把那樣東西交給你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問:“什麼東西?”
伏火龍把手伸進衣領,從脖子上解出一樣東西拿在手裡,對我笑着說:“這個是伏家的家徽,也是伏家長子的標誌。它是世代相傳的神物之一,從我出生那天就一直跟隨着我,助我渡過不少的危難。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朝他的手裡看去,見到的是一塊指頭般大小的蛇形玉牌,用一根看起來有相當歲月的五彩繩串着。
我遲疑着沒有接過來,問:“聽起來,這個玉牌是你的護身符,對不對?”
伏火龍笑了笑,動作輕柔地把玉牌掛到我的脖子說,說:“它也是伏家女主人的標誌。當年,我爹親手把它繫到孃的身上,到我出生的時候,再由孃親手繫到我身上。這個玉牌,就是用這種交接的形式,來確定擁用它的人的身份。”他擡起我的臉,對上我的眼睛,無比的認真,“我現在在爹和孃的面前把玉牌交給你,從此以後,你就是伏家正式的女主人,也是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人。我會用一輩子來守護你,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我望着他那堅定的眼神,心頭涌起甜蜜的暖意。凝視他片刻,我伸手撫上他的臉,柔聲地說:“要我接受這塊玉牌,你先要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安。
回想起那次他被西平王狠揍不還手、毫無求生意志的場面,我用力地吸一口氣,然後說:“答應我,如果將來哪天我先你而去,不要爲我而傷心難過,不要做傻事,不要追隨我,你要幸福地活下去。”
伏火龍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然後緩緩地說:“我答應你。”
我笑着說:“好,成交!”說罷,從脖子上解下那根從現代跟我來到這裡的項鍊,“這根鏈子也跟了我很久的了,你把護身符送了給我,我就把它送給你吧。”
我踮起腳,伸高手把項鍊掛到伏火龍的脖子上,接着說:“再補充一點,同樣地,如果哪天你先我而去,不能提出要我陪葬的要求,如果我也快死的話,那另當別論。”
伏火龍摸着我剛掛到他脖子上的項鍊,露出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一手把我摟進懷裡說:“你啊,怎麼總是能生出些奇怪的念頭?”
我勾住他的脖子,擡頭得意的說:“這就是我的特色,你想學也學不來的。”
伏火龍無奈地拍了一下我的頭,說:“是的,是的,我的未來夫人是天下最有特色的。”
我朝他瞪一眼,推開他說:“怎麼聽起來象在諷刺我?還有,我不是小孩子,別老拍我的頭,拍多了會變笨的。”
“好,”某人的手又在我的頭上一拍,“以後都不拍,行了吧?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
可惡啊,故意的!不過,我不氣。因爲,我想出了一個不錯的懲治方法。燦爛的笑容堆到臉上,我對伏火龍說:“我們走路回去吧,不要在樹上飛來飛去的,怪嚇人的。”
“好。”伏火龍答得很爽快。
“不過,”我繼續笑得燦爛,“我要你揹我回去!”
伏火龍露出爲難的神色說:“你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揹你的話,可能會碰着傷口的。”
我不滿地說:“現在是要你揹我,又不是叫你壓我……”
話脫口而出,馬上發覺自己說了一句非常曖昧、極容易令人想歪的話,趕緊把話收住,但已是太遲,某人的臉已經紅了。明顯地,已經想歪了……
我裝出一副兇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故作蠻橫地說:“還說什麼一輩子待我好,現在要你做點小事都要推三推四的!哼,我自己走回去!”
“無雙!”伏火龍趕緊拉住我,“好,我揹你回去。”
他轉過身背對着我,奸計得逞的我,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去。
應是怕觸及我身上的傷,伏火龍的腰挺得直直的,走得也不快。心裡在得意地狂笑着的我,把臉貼在他那寬闊的肩上,忍不住地磨蹭了幾下。嗯……很溫暖。
“無雙。”在我還在伏火龍的肩上磨蹭着的時候,他忽然開口。
“嗯?”我懶洋洋地迴應一聲。
“你可有什麼願望?”伏火龍問。
“願望?”我停止磨蹭的動作,擡起頭,“我以前的願望就是當一個富婆。”
“富婆?”伏火龍不解地問。
“富婆就是指有錢的女人。不過,”我低下頭,再次把臉貼到他的背上,“現在有人願意養我,我就不用當富婆了。”
聽到伏火龍輕聲一笑,然後接着問:“除了當富婆,你還有別的願望嗎?”
別的願望?這麼多年來,我的願望好象就只是當個有錢人,還有其他的願望嗎?我有些茫然地想着,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慢慢地涌上心頭。對了,我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還有另一個願望,那是一個和已經逝世的父親共同擁有的願望!
一絲水氣蒙上我的眼睛,我閉上眼,過了一會纔回答說:“有。擁有一座海邊小屋,屋前是海,屋後是山。閒來無事就捧上一杯茶,坐在屋旁觀海、聽浪、賞山,看日出日落。這個不單是我的願望,也是我父親的願望。”
伏火龍定住腳步,問:“無雙和父親的感情很好?”
我嘆了一口氣,說:“對。不過,他很早就去世了。”
“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事。”我搖了搖頭,“再傷心難過的事情,都已經成了過去,我不會再去想。因爲我相信,明天一定會更好。”
“對,明天一定會更好。”伏火龍回頭對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