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告白

手腕上傳來陣陣的痛楚,令我慢慢的清醒過來。會痛,那就是說我還活着,我的命果然是夠硬,這樣都死不掉。

“無雙!”一把熟悉的焦急聲音從旁傳來。

轉眼看過去,見到一身血跡、兩眼通紅的西平王守在牀邊。再看看四周,正是那個一直囚禁我的熟悉房間。

“無雙,你爲什麼要這樣做?”西平王用受傷的眼神看着我。

我閉上眼睛把頭轉到一邊不去看他。

“爲什麼!”西平王一拳打在我的枕邊,“留在我身邊,真的令你這麼痛苦嗎?”

我睜開眼睛看着他,費力的說:“不是痛苦,是生不如死。”

西平王痛苦的說:“難道,我們無法再回到從前?難道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我說:“從前?你現在已經是太子殿下,我已經不是伏桔子,怎麼可能回到從前?”

西平王伸手輕摸着我的臉說:“小娥已經離我而去,你也一定要離開我嗎?無雙,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冷冷的說:“娥夫人是被你害死的,那是你所犯下的罪,不要把你應該受的罰,推到我身上。娥夫人已經死了,難道你非要我也死了纔會甘心?”

“我並不想你死,我只想把你留在我身邊!”西平王忽然抱緊我,他的臉緊緊的貼着我的臉,“對不起,我傷害了你。”

我想推開他,但全身無力,只好作罷。

“我的生母雖然是父王的寵妃,在衆多的王子中父王也算是疼愛我,但在這宮中,你得到的東西,並不會永遠屬於你。想要保住你所得到的東西,只有不擇手段,只有對着不同的人、戴上不同的假面具,只有費盡心機算好每一步該怎樣走,只有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路來走,只有活得小心謹慎,才能讓你所擁有的永遠屬於你;

這樣的生活對你來說是不能承受的痛苦,但你,還可以選擇逃避;可是對於生在帝王之家、身爲王子的我來說,除了堅強的面對,根本是別無他法。我不能逃避,更不能退縮半步,逃避最終的命運是一無所有,甚至,可能會在宮廷的明爭暗鬥中失去生命;而退縮,只會讓自己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我從小就在這樣一種暗藏殺機、步步爲營的環境下長大,不能相信任何人,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不會出賣自己的自己;不能隨意的哭或笑,更不能在人前表現自己軟弱的一面;就算心裡有多累多苦多痛,都只可以自己承受獨自面對。這麼多年來,只有面對着小娥和你,我纔可以安心的放下一直戴着的假面具,可以無拘無束的笑,可以偶爾的任性一回當回自己。

小娥已經死了,沒錯,是我害死她!那是我犯下的罪,我不該把自己該受的懲罰強加到你身上。只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不想你離開我!”

我打斷他的話:“因爲這樣,所以你就選擇狠狠的傷我?”

“對不起,無雙。”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些帶着溫度的東西貼着我的臉龐慢慢滑下,感覺上是淚水。那不是我的淚,那是他的嗎?他在流淚?

想起他在雨中抱着我拼命跑的情景,或許,他是真的愛我吧?只是,我和他,是兩個永遠不可能融合的世界的人,這樣的愛,註定是沒有結果。

我輕輕的說:“終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可以讓你忘憂的人,但那個人,不會是我。”

西平王把我抱得更緊,用疲倦的聲音說:“如果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可以讓我忘憂的人,那個只會是你。”

只會是我?天哪,你該不是讓我活過來,然後讓我走上第三條路:沒把命輸掉,繼續被當成囚犯一樣關在這裡吧?

虛弱的身體令我無法作更多的思考,腦裡覺得沉沉的,在一片沉默中,我又慢慢的昏睡了過去。

夢中,被人追到一片懸崖絕壁上,走投無路的我不想死,但偏偏腳下一滑,我掉進了無盡的深淵中,無盡的黑暗,雙手觸不到任何可以阻止下墜的東西。一聲慘叫,我驚醒了。

“無雙,怎麼了?”還是那把熟悉的聲音,還是那熟悉的房間,牀邊守着的西平王還是一身的血跡。難道他一直守在這裡沒有離開過?

西平王擦去我額上了汗水,關切的問:“覺得怎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把大夫叫來。”

我輕輕的搖搖頭當是回答。

這時候順姑捧着一碗東西走過來說:“太子殿下,小姐的藥煎好了。”

西平王小心的把我扶起來,讓我靠到他身上,示意順姑把藥遞給他。

在他把藥喂到我的口裡前,我拒絕說:“我不要喝,拿走。”

我這個舉動並沒有惹西平王發火,他不但沒發火,反而順着我的意思說:“好,不喝就不喝。你應該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正想再次拒絕,門外有人在喊:“太子殿下,屬下有急事報告。”

西平王皺皺眉說:“進來吧。”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急急的進來,跪下說:“太子殿下,靠近太子妃住處的那座別院失火了,其他人正在全力救火。”

“什麼?太子妃怎樣了?”西平王提高聲音問。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已經安全離開住所,但受了驚嚇。太子妃現在在豐德殿裡。”侍衛簡潔的彙報。

“沒你的事,退下吧。”西平王回過頭看我一眼,“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他又吩咐順姑和月初:“你們要好好照顧小姐。”

說完,他把我輕輕的放回牀上,不放心的在看我一眼,才匆忙的離開。

他走後,聽到順姑吩咐月初說:“把燈全點上後,去廚房拿些熱的飯菜回來。”

月初點點頭,點過燈後就出去了。

燭光照亮了整個昏暗的房間。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順姑忽然跪到牀前,說:“小姐,求求你,不要在這樣殘忍對太子殿下,求求你!”

我被她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一時反應不過來。

順姑接着說:“這麼多年來陪伴在太子殿下身邊的娥夫人死了,他的心已經是很痛苦的了,求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我看着她沒有說話。

順姑神色黯然的說:“其實,太子殿下是一個很孤單的人。我剛進宮的時候,伺候的就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德妃,所以我可以算是看着太子殿下出生,看着他長大的。在太子殿下四歲那年,德妃的被人在食物中下毒,太子殿下親眼看着他的母親在眼前毒發身亡;德妃不明不白的死了,大王雖有下過命令查德妃的死因,可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德妃死後,太子殿下便被送到太后娘娘那裡,由太后娘娘照顧他。可是,太后娘娘一直不喜歡德妃,而且,當今的王后娘娘是太后娘娘本家的侄女;雖然大王疼愛太子殿下,但日理萬機的大王,根本就沒有多少時間照顧他。沒有母親的保護,父親也經常不在身邊,可想而知當年年幼的太子殿下生活在一種怎樣的環境中;

到太子殿下六歲那年,太后娘娘仙遊後,那時還沒有出嫁的康寧夫人把太子殿下接去照顧,他的日子纔好過點;可過不了多久,太子殿下被人暗中下毒幾乎死去,幸好那時宮中來了一個醫術高明的遊方術士,才撿回一條命。後來那個遊方術士成了太子殿下的師傅,太子殿下一身的功夫就是跟他學的。遊方術士一直都很用心的把自己生平所學盡數教授,而太子殿下也一直很尊敬這位師傅,可是,想不到原來這個遊方術士竟然是蠻族派來的間細,他潛伏在宮中就是爲了打探情報,並伺機刺殺大王;在真相大白後,在重重的壓力下,那時只有十歲的太子殿下,親手殺了那個遊方術士。

普通人家的小孩,十歲的時候,還是隻會圍在父母腳下撒嬌、什麼都不懂的,但太子殿下就要面對那樣殘酷的事情,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悲哀,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那件事對太子殿下的打擊很大,他把自己關在房中不進食,也不理任何人。就在那個時候,剛進宮的娥夫人被派到太子殿下的身邊。娥夫人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令太子殿下終於從房裡走了出來。從那天起,娥夫人成了專門伺候太子殿下的宮女,也是從那天起,太子殿下象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小小的年紀沒有半點他那年紀該有的純真,變得象大人那樣心機重重,無論什麼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能做到冷靜得從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變化。”

我看着順姑沒有說話,順姑停了停說:“小姐,一直對任何事都能保持冷靜的太子殿下,看到你自殘身體的時候,他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奴婢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他。在太子殿下的心中,你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當年他師傅對他的打擊已經是很大的了,被心裡最信任、最重要的人傷害,這種打擊,奴婢不知道太子殿下還能承受多少次。所以,奴婢斗膽求求小姐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想不到西平王會有一個這麼灰暗的童年,和他對比之下,我的不幸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順姑忽然向我叩頭說:“小姐,求求你,不要離開太子殿下,奴婢知道,他很需要你留在他身邊。”

我說:“順姑你不要這樣。可知道,愛情不等於同情。就算我現在因爲同情他而留下來,但是,這樣對你的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公平。繼續拖下去,將來他受到的傷害只會更大。”

順姑還想說什麼,我阻止她說:“不要再說了,我很累,讓我靜一會。”

見我這樣說,順姑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站起來,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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