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中的八位成年阿哥們終於坐不住了,除了廢太子剛犯事不敢造次以外,三阿哥胤祉爲首的其餘幾位都起身走向餓得頭昏眼花的年長親王們,畢竟,這是皇家酬顯對朝臣恩典的盛宴,半路上皇上撂下衆人先走了,若是他老人家不再回來,就要和這些叔叔輩的王爺們商量一下,看是如何的首尾。
而首席之上,佟國維、高士其、陳廷敬、張廷玉、飛揚古和容若這六人更是坐立不安,一個個面面相覷,已是枯坐良久,卻一個個不曉得怎麼回事。皇上這些時日來的怪異,他們一個個早就看出來了,但適逢天家的儲君劇變,誰都不敢不說話,也不敢深說話,就連一直爲八阿哥搖旗吶喊的佟國維,也時常對來訪的九阿哥推託直接串聯百官舉薦八阿哥的要求,不是他們一個個明哲保身,實在是對康熙的心思把握得太少了。皇上的怪異一件接一件,像今天這樣把衆人晾在這裡餓肚子的事恃,他御朝三十六年來,這還是第一次發生呢!
已經偷偷吃飽了的老康親王,總算是被胤祉兄弟給說動了,一招手叫來伺立首席旁的侍衛劉鐵成,咳咳喘喘地問道,“你知道皇上去什麼地方了嗎?”劉鐵成剛要搖頭,一眼瞅見樹影深處踱步出來的康熙皇帝,楞道,“皇上來了。”
衆人一起去看,竟是齊齊吃了一驚。
康熙竟是笑吟吟地牽着凌嘯的手,邁着大步神采奕奕地向這邊走來,讓這段時間見過皇帝憔悴頹廢的近臣們驚異的是,康熙一掃那種頹唐傷懷,整個人如同吸食了五石散一樣勃勃生機。哪裡像是爲廢太子事操碎了心的人。而與之鮮明對比地,是駙馬爺心不在焉的苦瓜臉。腳步都有些虛虛地凌嘯,再也見不到來時的那種將軍風采,心事重重的模樣讓人愕然。
看到這一變化,衆勳貴臣子哪能不浮想聯翩。心正一點的,驚歎凌嘯竟有神化莫名的勸慰功夫,一下子就把皇上的心結給化解了,難怪聖眷熏天寵極人臣,改日一定要備好重禮,上門親近請教。而心邪一點的,就在那裡惡毒地揣測。嘿。手拉手的,莫不是皇上臨幸了駙馬凌嘯,才變得這樣的神清氣爽?
康熙見大家桌上菜餚未動,也不多言,笑道。“也好,衆卿家果然是達禮之人,今日這宴本是爲祝賀建州將軍凌嘯,於西北大捷之後再立新功,一舉粉碎了知無堂在福建糾集的三十萬叛軍,還兵不血刃和氣致祥。呵呵,他這主角沒來。大家怎麼能下筷子呢?!”
衆人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初時震驚凌嘯又立了一大功,很快,肚子地轟鳴聲卻讓他們嫉妒起來了。命好而已,媽地,怎麼大功勞全給他一個人趕上了,累得我們都在這裡餓得半死,牌腕真是大!哼,你再這麼運氣下去,咱們看你有沒有功高震主的那一天!張廷玉看看凌嘯更加苦味的臉。卻是心中清明萬分,只有他自己知道,報捷文書一到手,康熙就把它扣了起來,這什麼適逢,什麼爲凌嘯慶功,說不定是皇上有意爲之的,但信守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的他,哪敢放聲屁。
“來,皎皎空中月不眠,添酒回燈重開宴,開席!”
一陣皇家賜宴禮儀過後,衆人要麼是扯開懷抱大祭五臟廟,要麼是淺笑談論福建大捷,凌嘯是如何做到兵不血刃地,而御史們一個個耳朵豎得老高,心中卻在狐疑萬分,三十萬大軍啊,難道凌嘯是在謊報敵軍人數不成?總之,吃喝聲響得呼啦啦的,可就是沒有一個朝臣上來祝捷敬酒。
康熙先是頗高興凌嘯越發不受衆人的待見,可後來感覺到自己面子上實在掛不住了,萬一把凌嘯弄得太難堪,也是不妥的離心之舉,當即使了一個眼色給高士其,希望他領先給凌嘯敬酒祝捷。高士其何等人精,這個有熙朝東方朔之稱的老宰相,早就看出來這是康熙的孤臣之計,怎麼敢淌這趟渾水?要知道真有一日皇帝收拾起凌嘯來,興起什麼黨禍,那他可就說不清道不明瞭。當即,他一個勁地埋頭對付酒菜佳餚,楞是不擡起頭來和康熙對眼,氣得康熙無可奈何。
“皇阿瑪,兒臣恭賀皇阿瑪這次運籌帷幄,選用得力,取得福建大捷,給閩地百姓再次帶來太平,和天下臣民共沐皇恩,同浴盛世福德!”胤禛站起身來,賀過康熙又敬凌嘯,這才帶頭把個氣氛給搞活了,王爺宗室、皇子阿哥、朝臣勳貴都紛紛接踵而至,杯來盞去,更有翰林院學士們爭相即興做起駢五賦六的歌頌文章,好一派歡慶場面,立刻沖淡了廢黜儲君帶來地沉悶鬱郁。
酒至半酣,康熙微微搖晃地站起身來,雙手虛按一下,亢聲道,“諸臣工!朕喜聞福建大捷之事,甚爲欣慰,等建州將軍密陳在閩兩阿哥的上進後,朕是欣喜若狂啊!想不到胤祥、胤禵兩人去福建僅三月時間,竟然成了大器,一脫當日西北莽撞,楞是在知無堂造反前夕將闔省糧草兵丁收繳一空,參與平定福建綠營叛亂,有度有力,來人啊,傳旨,着封胤祥、胤禵多羅貝勒,食雙俸,以資褒獎!”
衆臣一起愕然,紛紛將眼晴瞅向九阿哥和十二阿哥,這兩位纔是一個固山貝子呢。但接下來讓羣臣更加愕然的是,康熙一下子拍拍凌嘯的肩膀,笑道,“更想不到的是,朕的兩個諍諍之子,竟是被建州將軍調教得如此面目一新,我滿洲以騎射得天下,以誠孝治天下,他二人如今頗有先人遺風,朕心甚慰啊!看來,皇子們還是身體力行,多加鍛鍊,方能增才漲智,他日爲朝廷之良藩。社稷之優屏。”
熱心和憂心百官舉薦新太子的官員們,聽到皇帝的這番話。盡皆心臟猛跳,媽的老說什麼揣摩聖意,揣摩聖意的,聖意不就擺在眼前嗎?!本來毫無希望地十三爺和十四爺,連越兩個哥哥,爵封貝勒,還得到這麼高的評語,看來咱們得回去趕緊更改奏章了,要不然,豈不是睜着眼珠子尿牀?!
包括和胤祥、胤禵都是關係不淺地老四。所有的阿哥全都傻了。官場自古就是揣摩成風,皇上今天的這話一說,舉薦的統計結果要是他們不是一二名,這文武百官就不能叫作官了!
呼聲最高的八阿哥急得恨不得要罵娘了。一夜翻盤,形勢逆轉直下。眼看不幾日,他穩居榜首的推薦奏章就要擺在康熙的御案之上了,忽地出來了兩個弟弟在福建建功立業的事,把百官的風向全給搗亂了,這教夜夜做着毓慶宮之夢的他,怎麼能心平氣和?!但他可不敢向康熙投去怨毒地眼神,但看向剛剛給皇阿瑪造膝密陳地凌嘯。眼晴中就難免烈焰熊熊的,眼不得用三千斤木炭生火,把凌嘯燒一個骨灰都不見!
胤禛看看老八,心中更加超級鬱悶無比。鄔思道早就教過他,老八不可慮,得到的舉薦越多,就會越遭康熙的忌,自己還有機會的。可是倘若是十三得了太子位子,自己也只能望嫡興嘆了,限於朝中皆知自己和十三親密如一。自己既不能背棄情分去搗鬼,那十三弟也斷不可能讓位給自己。至於十四弟,雖是八爺黨,可自己於他一母同胞,更是不能落人口實,去圖謀顛覆。相比於老八,胤禛失去得更加乾淨,連以後暗中圖謀顛覆地可能性都不復存在!一時間,他也是望着凌嘯,好生生恨,他也不想像老八那樣殘忍,只要用挖耳挑子,一挑一挑地給凌嘯來個三萬六千耳挑凌遲,他也就滿意了。
但很快,凌嘯就跪了下來,對康熙說了一番話,把衆位阿哥早已經熄天了的爭嫡心,又給挑了起來,對凌嘯恨得也不是那麼咬牙切齒了。
“啓奏皇阿瑪,奴才以爲,您剛纔所言甚是,一個人的才幹增長的確是需要多加鍛鍊的,十三爺十四爺很是聰慧,一點就透,有所進步,的確是皇家之喜。皇上所育的阿哥們,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天家金枝,倘使能夠也多加鍛鍊,說不得個個都是令皇上大慰老懷地呢!”
衆臣阿哥們瞠目結舌中,容若頓時一驚,嘯弟,我的嘯弟,你是怎麼啦?這皇家儲君之事,向來是臣子們的禁區,最是能招引滅門滅族的危險所在,弄不好可就是子孫百年都難以翻身的漩渦,你爲何要淌這渾水?!
凌嘯心中苦笑,看看康熙故作驚喜地長長“哦?”了一聲,凌嘯大爲憤怒,拜託了老康,你能不能有點表演天分好不好,就像你平時陰人一樣自然不行嗎?拖這麼長的尾聲,要是被別人看出我們君臣聯手忽悠十位成年阿哥,你是皇帝,他們拉不長你,錘不扁你,可我不是啊,哪裡架得住他們的統一忌恨?!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凌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只好等康熙“哦?”完這一聲,就按照他們商量好的,宣佈暫緩推薦新太子,就萬事大吉了。
可是,康熙卻猛地來了一個即興表演,把個凌嘯的魂都給嚇飛了,頓時就把康熙全家除了欣馨外的女性,全部問候了一遍。
“愛卿所奏有理,既然如此,那就先緩行百官推薦太子之事。傳旨,建州將軍凌嘯公忠爲國,才功皆著,着冊封兼太子太師,一任監學、督責、考覈諸皇子學業事,精心擔負。來,胤祉打頭,行見師禮!”
衆王公皇子駭然,大臣們也傻了,連一旁偏席就座地太子太傅王剡也差點昏倒過去。上千年來、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早已淪爲虛銜,都是賞加給重臣的,都是一個“賞”字完事,就是自己這正牌東宮老師,也不過是“着任”二宇,哪裡用得上“冊封”二字?
凌嘯看到神智都快昏迷的阿哥們向自己走來,忽地明白過來一件事,老康,你大,你大,你大忽悠,你全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