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智站在老家池塘邊看着地上的鯉魚蹦跳翻轉折騰正感嘆的時候,遠隔數十里外的青山鄉芭溪村一組,鄒萍萍因爲父親60歲生日,她與丈夫張明一同回到了孃家。
她與父母寒暄幾句,母親走進廚房開始準備做晚飯,父親在屋前菜園籬笆邊正修補着被家中的豬拱壞的破洞。
弟弟鄒建軍像往常一樣坐在堂屋裡,目光呆滯,對着手中的一本沒有了封面,大部分只剩半頁,多年前的一本高考複習資料發呆。
她看着已經患病多年的弟弟,感覺莫名的酸楚,心裡一陣抽搐,淚水已模糊了她的視線。
弟弟7年前參加高考落榜,後連續復讀二年,依然名落孫山。
她清晰地記得那個夏夜,弟弟從學校歸來,垂頭喪氣。
“爸,我要復讀。”
父親臉色陰沉,深吸一口他自作的“喇叭筒”煙,吐出一團煙霧,將菸頭扔在地上,用腳上穿的塑料拖鞋踩上去,狠狠地將它揉碎,“你還不死心呀?都復讀二次了,一年不如一年。”
“我覺得你不是讀書的那塊材料,還是老老實實回家種田吧,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弟弟哭喪着臉,眼裡噙着淚水,哀求道:“爸,我求你了,再讓我試一次吧。”
“你去年也說試一次,結果呢?”
“你不是那塊料,別做夢了!你命裡就是一個插田的,醒醒吧!”
父親不爲所動,很絕情,扔下這幾句話,“啪!”的一聲,將房門關上,回房間睡覺了。
她與母親也求過情,父親說他給弟弟算過命,命裡兒子就是一個插田的,再怎麼折騰也是白費力氣。
父親鐵了心,他的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
弟弟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很多天,默默地流淚,誰也不理,誰勸也沒有用。不久,他就病倒了,嚇得家裡人手忙腳亂,整天圍着他團團轉。
醫院診斷他患了精神抑鬱症,很嚴重。在醫院住院二個月,病情有所好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她先出了嫁。
雖然嫁了人,心裡時常惦記着患病的弟弟,經常回家看他。
她想弟弟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也許結婚了,他會走出高考失敗的陰影,更快恢復健康吧。
她託人給弟弟介紹了一個女朋友,相處數月,二人關係尚好。沒有想到女方的父母知道了他患有精神病,死活也不同意這門親事。親事告吹,弟弟又病了,比以前更重,醫院診斷他患有精神分裂症,他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走到弟弟身邊,臉上微笑着,“弟,你怎麼不叫姐姐呢?”她從包中拿出一件毛衣,在他胸前比試一下,“姐給你織的,你試試,看合身不?”
他擡起頭,看着她笑臉,一臉冷漠,稍後臉色有些變化,他露出了笑臉,對着她“嘿嘿嘿”直笑。
他站起身,脫下外面的棉衣,她給他穿上,上下打量一番,“嗯!剛好。”
她給他穿上棉衣,“你看書,我去幫媽做飯。”她轉身走進廚房。
父親站在菜園邊,注視着姐弟倆,無奈搖了搖頭。
他想起這些年來爲這個沒有用的兒子操碎了心,心裡無名火起,唉聲嘆氣道:“唉!我這是前世欠你的債,該還!從來不幫忙做點家務事,養了個坐牢豬,這輩子兒得上岸喲!”
他蹲下,用柴刀砍了些一人多高的樹枝,插在洞口,繼續修補籬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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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建軍轉頭兩眼盯着父親的背影,一動不動,忽然,他收起了笑容,面色猙獰,雙眼放射出兇光。
他發現前面一個青面獠牙的傢伙潛進了他的園子,很熟悉,那是九陰真神,妖怪!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
我齊天大聖且容你來作惡?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拾起地上的柴刀,朝對方脖子砍去,吼道:“九陰真神!妖怪!我大聖爺爺在此,看我不把你碎屍萬段!”
一下、二下、三下……
“啊!啊!啊!”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傳來,響徹在鄉野山村上空,人們感到毛骨悚然,紛紛走出屋子觀望。
鄒萍萍衝出廚房,看見眼前的一幕,瞬間暈倒在地。
“殺人啦!”
“快來人啦!”
張明一把抱住妻子,大聲喊道。
……
胡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做完了筆錄。
他依然是一頭霧水,面對鄒建軍東一句,西一句,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回答,他感到無可奈何。
第一次訊問一個瘋子,也沒有指望他會像一個正常人如實交代。
他問啥,對方回答啥,如實記錄交差吧。
簽名、捺印,鄒建軍倒是很配合。
桃子抓着他的手,指着材料紙,在哪兒簽名字,在哪兒捺印,他一一照辦,最後將手指上多餘的紅印油,擦在自己的臉上,對着胡智還扮了一個鬼臉,“嘿嘿嘿!”直笑。
胡智搖搖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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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部長!我給鄒建軍送衣服,被子。”
胡智調轉頭,發現一個30歲左右的男子,抱着一牀被子,衣服站在辦公室門外,正向他招呼道。
“你是誰?”
“我是鄒建軍的姐夫。”
胡智向他招招手,“你進來吧。”
他指着坐在椅子上的鄒建軍,對桃子、小覃道:“你們將他帶進候問室吧。”
桃子從張明手中接過被子、衣服,二人將鄒建軍帶出了辦公室。
“你請坐吧。”
胡智對着站在辦公室內不知所措的張明道,“你今天在現場嗎?”
“今天是我岳父60歲生日,我、我、我陪我老婆鄒萍萍回、回孃家看、看望她父母親,我倆在現場。”
張明還沒有從恐懼中恢復過來,瑟瑟發抖道。
“鄒建軍的精神病史你知道嗎?”
“知道。”
胡智心裡一喜,總算來了一個明白人,他正好可以調查瞭解案發的真實情況。
“你節哀,先平靜下來,慢慢說,我找你調查今天發生的情況。”
胡智給他倒了一杯茶,輕聲道。
“好吧。”
張明將今天下午案發的經過如實作了陳述,將他知道的鄒建軍的精神病史情況也作了介紹。
胡智靜靜地聽着,邊迅速地記錄,對這起殺人案的前因後果有了清楚地瞭解。
“你節哀,你先回去辦理後事吧,明天刑警隊還要去你岳父家進行現場勘查、屍體檢驗。”
胡智輕聲安慰他道。
“胡部長,辛苦你們啦,我走啦。”
他走出辦公室,消失在夜色裡。
胡智望着張明遠去的背影,心情沉重,無奈搖了搖頭。
他深有體會,高考是農村學子跳出農門的唯一希望,有多少人擠在這獨木橋上失足?
又一起悲劇,悽慘,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