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見了,頓時激動道:“快拿來給我看。”又指揮琉璃把正中一隻黑色陶瓶打開,聞了聞其中氣味,點頭道:“就是這個,快扶我去見王后。”
羋姝剛安頓下來一會兒,便見侍女們扶着玳瑁進來。玳瑁一身血淋淋的傷衣未換,傷藥未上,一瘸一拐走上前來,將一隻黑瓶塞給她,急切道:“王后,你快把這藥吃下去。”羋姝不解地問:“傅姆,你如何還不去治傷?這又是何物?”
玳瑁卻不回答,只道:“王后,時間緊急,您還是先服了藥,再容奴婢慢慢告訴您吧。王后放心,奴婢是不會害王后的。”
羋姝雖然不解,但見玳瑁拖着傷痛爲自己拿了這藥來,神情又如此急切,到底還是信她,便倒出一粒藥來,接過琉璃奉上的水沖服下去,才又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玳瑁見她吃下藥,這才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卻欲言又止,看了看左右。羋姝會意,便叫其餘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孟昭氏、琉璃等幾名她素日視爲心腹之人。
玳瑁這才道:“那羋八子包藏禍心,竟然在和氏璧上下毒暗害王后,幸而王后吉人天相,只折了珍珠。老奴恐王后也拿過這盒子,不知是否會沾上殘毒,所以趕緊去找了此藥,王后服之,有備無患。”
羋姝有些詫異:“你這又是什麼藥?”
玳瑁便把螺鈿漆匣打開,指點着道:“您出嫁的時候,威後曾經讓太醫院精製了許多藥物讓您帶着上路,其中就有幾種解毒秘藥,所以奴婢這才趕着去翻找出來。王后您看,這三瓶解毒藥,左邊偏綠色的專解草木之毒,右邊偏紅色的專解礦石之毒,您方纔服的這瓶黑色的乃是專解蛇蟲之毒的龍回丹。”
羋姝聽得不住點頭,冷不防孟昭氏細聲細氣地道:“傅姆,您爲何只讓王后服那黑瓶之藥,若那不是蛇蟲之毒呢?”
玳瑁怔了一怔,迅速看向孟昭氏。孟昭氏卻神情靦腆,見玳瑁眼神凌厲,反而臉兒微紅,一副怯懦之態:“可是我說錯了嗎?”
玳瑁轉頭看向羋姝,見羋姝神情亦有不解,當下解釋道:“王后,奴婢當日聽太醫說過,草木礦石之毒需要吞服或吸入,只有蛇蟲之毒,是傷及皮膚血脈的……因珍珠觸了和氏璧即死,所以奴婢猜這必是蛇蟲之毒!”
羋姝一想到珍珠死狀,心有餘悸,再想到玳瑁不顧傷勢爲自己找藥,心中亦是感動,抓住她的手道:“傅姆,你爲我受刑,我卻不敢爲你說情
。如今你受了刑杖,還未及看太醫上藥,就趕着爲我找藥。這些媵女奴婢,若能有你一半忠心,我何至於這麼煩心?”羋姝說着,便已哽咽。
孟昭氏見狀,亦以帕拭淚,且又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勸道:“王后如今已經服了藥了,傅姆亦當安心,還是快讓傅姆下去療傷吧。”
羋姝回過神來,連忙點頭:“說得對。琉璃下去,快宣太醫。”
孟昭氏卻又柔聲勸道:“以妾身看來,王后雖然服了解毒藥,卻也要看是否對症。您鳳體要緊,是不是再宣太醫來爲您診脈,也好讓我們安心?”
玳瑁正被琉璃扶着要出去,聞言也回頭緊張地道:“對對對,王后,您要先讓太醫爲您確診一下,老奴才能安心。”
羋姝連忙點頭:“好好,讓太醫先給我診脈,再去給玳瑁治傷。”
見玳瑁退下,孟昭氏道:“王后,剛纔可把妾身嚇壞了,若不是珍珠護主,那可就不堪設想了……”一句話又喚起羋姝的驚恐,她神經質地一把抓住孟昭氏的手:“你休提了,方纔嚇死我了。”孟昭氏不動聲色繼續道:“王后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大王也不在您身邊安慰,倒去了羋八子宮中。她如今昏迷不醒,就算在她那兒又有什麼用?大王又不是太醫。您這兒才正需要人安慰。”
羋姝憤恨地道:“你別說了,他如今一心在那狐媚子身上,眼中哪裡還有我啊!”
孟昭氏又道:“聽說,羋八子那邊還診不出傷情來,到處在找解毒藥呢。您這裡的藥,要不要送去給她……”
羋姝卻聽也不聽,擺手恨聲道:“休想,天曉得她是不是存心害我。如今她怕陰謀敗露,在裝昏迷不醒呢。”
孟昭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卻依舊順從地道:“您說得是。”她勸了羋姝幾句,把羋姝身邊的事情都安排妥了,又親自去看了玳瑁,見玳瑁果然已經上了藥,又令侍女回報羋姝,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此時天色已晚,各處燈火慢慢地上了。侍女捧着燈在走動,見了她連忙曲膝避讓。她笑着擺手,態度十分和氣。
她走在前面,仍然可以聽到侍女們在說着悄悄話:“孟昭可真是個和善人……”
她聽在耳裡,卻沒有停下來,只是嘴角現出一絲微笑。
如今她在椒房殿中,已經可以代羋姝處理許多事務了。那些有了孩子的媵人,自然會把重心移到孩子身上,對羋姝來說已經算是“不夠忠心”的了。因此,在與羋月明顯失和之後,羋姝更加地倚重於她,十件事中倒有四五件事要聽聽她的意見。
如今,在和氏璧這件事上,羋姝和羋月會分裂得更厲害,而玳瑁挨的這一頓打,也會教她老老實實地躺在房間內,一兩個月內休想再指手畫腳了。
甚至,還可以讓她躺得更久一些。
孟昭氏走回自己的院落,便讓侍女們出去。等到房間內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摸摸袖內暗袋中的半瓶丹藥,露出一絲冷笑。萬萬沒有想到啊,珍珠的死竟讓玳瑁神志大亂。羋姝若要中毒,豈不早就中毒了?既然她沒有毒發,又何須再多服那一粒龍回丹?
她從袖中拿出丹藥,拈起一粒來,凝神看着——這一粒龍回丹,便讓玳瑁陷入了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