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山的衣服打撈上來了,與洪秀麗的供述無異,只是手機不見下落,估計是滑落了,打撈人員試圖探尋手機,尋了幾天都沒有下落,數十公里的河道,無異大海撈針。鑑定中心對洪秀麗提供的注射器和空藥瓶的鑑定比對也出來了,上面除了洪秀麗的指紋外,還有另一個指紋,卻是王玉山自己的,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
顧明道:“有洪秀麗的指紋可以理解,她在提取保留這些物證時,並不知道保護自己,而是直接提取,這恰恰可以判斷洪秀麗是個外行,沒有這個作案的心機;而這上面並沒有其他人的指紋,難道真是王玉山自己吸毒過量致死?或吸毒自殺致死?”
楊茹道:“據我觀察,冰毒是裝在這個玻璃瓶內,這是個裝碘酒的小藥瓶,最多可裝冰毒60多毫克,冰毒與海絡因等其他毒品不同,海絡因以注射效果最好,冰毒則以鼻子吸食比注射來得快,效果好,所以一般情況下,吸食冰毒的人,並不通常用注射的方式,把冰毒注射在人體內的,這很符合通過第三者強行注毒致死的行爲,如果這個王玉山沒有吸毒史的話,一般超過30毫升就足以致人死亡,而我們屍檢時發現死者體內的劑量已達50毫升,這是要將人致死的用量,致於注射器及藥瓶的指紋,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她很有可能事先有了防備,或者戴着手套,或者在事後作了處理,將作案工具上自己的指紋抹去,再印上死者的指紋。”
吳昊道:“從現場勘察情況看,可以證明與洪麗秀的供述一致,王的住所304室,在旅館的第三層,窗外下面便是東明河,房間內有兩張單人牀,我們進去時,房間已被服務員清掃得十分乾淨,牀上的物品該洗的都洗了,該換的都換了,所以無法提取到有價值的痕跡物證,查房內無搏鬥痕跡。因爲拋屍的時間是上午10點鐘左右,旅館住房內的客人,基本上都外出辦事了,河對岸是一片莊稼農田,當天太陽很大,天氣又熱,所以河對岸也沒有目擊證人。查死者被拋的衣服,有錢包一個,內有人民幣47元,王的身份證,銀行卡3張,分別是商行、農行和郵政儲蓄卡,各有存款爲7元、3元和5元,都是取過錢後留的尾數。在其穿的鞋中鞋墊內發現一張工行卡,有存款人民幣5300元,新存入3000元,經銀行查詢,是在29日晚上10時左右在距離常來常往賓館200米處農業銀行的一臺ATM機上存入的,我們判斷這筆錢很可能是王玉山從吳重九身上取得的現金;在其衣服包裡沒有發現有手機,應該是掉落在河裡了,目前還沒有找到。查旅館周圍的監控視頻,該旅館門口及周圍沒有監控視頻,我們在旅館東面方向沙河街道丁字路口的交通監控視頻中,發現在案發的當晚凌晨1時10分,有一輛出租車駛入該旅館門口方向,凌晨2時02分,該女子在旅館門口方向出來,步行到東面方向丁字路口,待了約5分鐘,上了一輛出租車,往東南方向行駛,判斷應是洪秀麗說的那位粉紅色背心女子出入的時間。”
米月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好手段!好手段!扮賣淫女上門,殺了人後又僞造吸毒過量死亡,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物證,如果不是我們對王玉山不知情,幾乎就被她騙過去了。根據洪麗秀的口供,王玉山死前打過不少電話,在電話中還在聯繫租房的事,這說明,王沒有自殺的動機;洪麗秀親眼看見當時王有兩個手機,以及用吳的身份證登記的住宿,可是後來洪麗秀證實,她在處理王的遺物時,卻沒有發現吳重九的任何物品,包括他的身份證,手機、錢包等,這說明,這個女子走的時候,把所有證明吳重九身份的物品全部帶走了。還有,據洪麗秀的口供,王在打電話時,還提到過吳重九,以及錢的事,看來,王打電話的對方應該與這個吳重九以及與錢有關聯,王玉山把存有錢的工行卡藏在鞋墊內,而其他沒有錢的卡放在錢包內,說明他是防備債主過來向他追債時奪走他的錢。這個女子過來找他,在王玉山看來,或者是把她當作來向他追債的人,但我們從這個女子的作案手段看,至少看出三個問題,第一,這個女子並不是來向王玉山追債來的,而是有預謀的殺人來的,因爲從我們對王的調查情況看,沒有發現王有吸毒史,而且即使王有吸毒史,如果吸的是冰毒,也沒有必要通過注射吸毒,從他身上也沒有發現有吸毒的其他針眼痕跡,此次一次性注射可致人死亡的毒劑量,如果排除王是自殺的話,必定是該女子所謀殺,她所攜帶的毒品也可以說明有預謀;第二,從這個女子殺人手段看,絕非一般女子做得出來的,要麼就是一個老手,要麼就受另外一個幕後高手的指使;第三,殺王玉山的動機,我們不排除報復殺人,但從種種跡象看,似乎不太符合報復殺人的特徵,王玉山殺吳重九才兩天的時間,當時還沒有排查出死者的身份,如果不是王自己向吳重九有關的人員透露這個信息,有誰會知道吳被殺?王會輕易向別人透露吳被殺的消息麼?至少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可以證實吳的親友當時都不知情。一般情況下,王玉山應該不會讓一個想爲吳重九報仇的人尋上門來,這個女子這麼快就有預謀來殺王玉山,我們判斷,要麼她是從另外的渠道得知吳被殺的消息,要麼就是王自己向這女子透露了吳已死的消息,這個女子上門來找他,也應該事先與王有聯繫。但不管是不是報復殺人,這個案子一定與這個吳重九有關,從吳重九的物品一件不剩地取走了的這個舉動看,可不可以這麼推斷,這個女子應該是爲了吳重九而殺王玉山滅口。”
顧明疑慮道:“這個吳重九既然已死了,爲何還要殺王滅口?”
“假如吳重九是一個犯罪團伙的重要成員,吳重九一死,那麼,殺害吳重九的王玉山必將會成爲公安機關緝捕的重要目標,如果這個王玉山知道吳的真實身份,那麼一旦王玉山被抓,這個犯罪團伙不就暴露在公安機關的視線之下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案子的水就太深了。”
米月問顧明:“查鄒紅豔的行蹤怎樣了?”
顧明道:“我們還是在旅館東面方向沙河街道丁字路口的交通監控視頻中,發現有一女子身影,估計就是鄒紅豔,因爲當時天亮不久,街上沒有其他行人,也很少有出租車,女子往東方向步行了二百米左右,有一輛白色小車停在女子身邊,好像在同女子說話,過了約五六分鐘後,那女子上了車,車子後來拐入南面的小街道,小街道沒有攝像頭,當時也沒有什麼人,我們走訪了路邊的一家早點店,店主說,當時是有一輛白色豐田車,開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子,在店前買了四個包子,兩瓶酸奶上了車,她看車上也坐了個女人,三十來歲,車子之後往東南方街頭開走了,之後我們在汽車站查鄒紅豔行蹤,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當時車站工作人員還沒有上班,車站也沒有什麼人。”
米月不禁爲米月的處境捏了一把汗。
米月道:“下步,我們的重點工作,一是全力查找粉紅色背心衣服女子,通過旅館目擊證人畫像,她不是坐的出租車出入嗎,聯繫出租車公司,排查在這個時間段出入在常來常往旅館周圍的出租車,對在該女子下車的地段周圍居民逐一排查,這件事,由吳昊負責;第二是查鄒紅豔的下落,顧明所說的那個中年女司機,我覺得很可疑,要排查這個中年女子和這輛車,這件事,顧明負責。還有,查昊重九身份和他的社會關係,這件事,由我來負責。”
……
晚上九點,吳昊來電話了,孫運秀找到了,是在陽明縣G78高速檢查站的檢查人員發現了孫運秀和她駕駛的白色豐田車。
米月接到這個電話時,剛好從陽明縣回到東州,接完電話,只好又打道回陽明縣。
坐在米月對面的孫運秀,一頭齊耳燙髮,描眉塗脣,因身體發福,穿的是一件寬鬆的黑色長裙,見坐在自己對面的是一位同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女警,便露出不屑的眼光。
“說說那個孩子的事,就是你賣給張定富一家那孩子的事。”
孫運秀鐵着臉道:“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這是在做善事,人家夫妻沒有孩子,我費心費力給人家找來一個,人家給點錢,表示感謝,我也不好意思不收呀,怎麼就成了賣孩子了?”
米月冷笑:“好,就算你是費心費力給人家做善事,我只問你,那孩子怎麼來的?”
孫運秀哼了哼:“這個我可不能說,孩子也是人家的心頭肉,她不想帶了,託我找個好人家,自然有她的隱私,專門囑託我的,不要向別人泄露。你們公安見多識廣,這年頭,有私生子的,多了去了,再說了,我相信,這張定富一家子,也不想知道這孩子是誰的吧。”
米月現在才明白,這女人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對付了,心底一股無名火襲上頭來,她深一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記得去年也審了一位你這樣的人,那口氣,比你囂張多了,可是,紙包不住火,最後的下場,她最慘,判了無期。”
孫運秀哈哈一笑:“你可別嚇唬我,我也不是嚇大的。”
“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查過人口庫記錄,你1987年就與你男人離婚了,離婚的時候你有個3歲多的女兒,叫林嘉麗是吧,今年30歲左右,現無業,你應該記得“1.26”特大販賣兒童案吧,你和你的女兒林嘉麗當時都沒有在案犯名單之中,現在我有理由懷疑,你女兒也是拐賣兒童團夥的骨幹成員,雖然現在林嘉麗家庭地址不詳,你不會相信我們找不到你女兒吧,那麼,等我找到你女兒再說吧。”
米月說完,便站起了身,收拾起紙筆,她看也不想看這女人一眼,米月到了門口,卻聽這女人發瘋似地叫了一聲:“你們奈我不何,對人家的骨肉下手,你們還是人麼?”
米月回頭冷笑着道:“你這句話說對了,對人家的骨肉下手,還是人麼!但骨肉這個詞,別人可以說,但你不配!”
出門之前,米月對吳昊道:“現在其他事都不要做,集全省警力,搜捕林嘉麗,我給你們三天時間把人找出來。”
米月的手法是一石二鳥,如果林嘉麗不是與販賣兒童案團伙骨幹成員,孫運秀肯定不會在乎,但是如果林嘉麗是販賣兒童團夥的骨幹成員,孫運秀不會沒有反映,如果有反應,便可把這母女一鍋端了。
米月剛出審訊室的門,便聽看管的人員過來向米月道:“孫運秀說叫你們進去,她願意交代。”
米月嘆息了一聲,對顧明道:“我這樣做,是不是太卑鄙了?”
顧明道:“想想那些被拐的孩子,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我先聲明,這個事,與我女兒一點關係沒有,她也沒有參與販賣兒童的事,我什麼都交代,但請你們不要爲難我的女兒。”孫運秀的聲勢與剛開始的時候判若兩人。
米月心裡涌出了對這個自作聰明的女人的一絲同情來,她難道不知道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她的失敗,就敗在太小覷了我米月。
“你放心,只要你女兒與這個事沒有一點關係,我們決不會爲難她。”
“那孩子是銑頭他們那一夥交給我的。”
“銑頭是誰?”
“我不知道真名叫什麼,反正那一夥人有三四個人,還有一個女的,爲頭的就叫銑頭。”
“這一夥人是哪裡人?”
“銑頭應該是四川人,四十多歲,四川口音很重,還有一個人也是四川口音的,其他人我就聽不出來了。”
“他們住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是他們打電話聯繫我,要我在哪個地方見面。我們談成了,就分手了。”
“你有他們的聯繫電話?”
“不知道,他們打過來的電話,都是固定電話,還經常換。說好了地點,我去了那裡,沒有見着他們,就打他們拔來的電話,卻沒有人接。”
“他們使用的是什麼交通工具?”
“一輛灰色的麪包車。”
“知道車牌號嗎?”
“我沒有留意記,前面的字頭好像是本市的。”
“他們說孩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這事,我們從來不問,他們也不會說,只談價錢。我收7萬,給了他們5萬。”
“你從他們手裡共要了幾個?”
“這些年都沒有做了,公安跟得緊了,很難做了。”
“你是怎麼認識這些人的?”
孫運秀有些吱吱唔唔了:“村子裡的人向我說的?”
“村子裡是誰?”
“反正他們有家裡人關在牢裡了,他們也是聽牢裡的人說的,說是誰誰誰還在城裡做這個事,孩子一轉手,就是好幾萬,是哪個說的,我了記不清了,反正我回城裡,就注意打探,就打探到了。”
“你是怎麼打探到的?”
“我,我自己找到他們的呀!”
米月敏感意識到,孫運秀是不想說出介紹認識他們的人,她在努力掩飾,這個人是誰?難道就是她的女兒林嘉麗?如果是的話,這應該是她的底線,她不想再問下去了。
“你有沒有銑頭的照片什麼的?”
“這個事,他怎麼會有照片給我。”
“那銑頭的長相記得吧?”
“記得記得,剝了皮也記得。”孫運秀見米月不再窮追猛打追問介紹人了,鬆了一口氣。
“那好,你描述,我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