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同澤路7號。
許力伸手敲了敲門:“請問,沈雪在家嗎?”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沈母上下打量着許力,板着臉說道:“你是誰?”
“我姓許,是沈雪的老師,這次是代表學校來看望沈雪。”
“哦,是許老師啊,快請進,我還以爲又是記者來採訪,這幾天真是煩死了……”
“沈雪還好吧?”
“唉,今天好些了……許老師,小心門檻。”
進了屋子,沈母來到沈雪房門前,說道:“雪兒,許老師看你來了。”
過了一會兒,沈雪打開房門走出來,來到許力近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許老師好。”
短短几天的工夫,沈雪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也顯得異常憔悴,從前那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好像忽然間換了一個人。
許力說道:“沈雪,你的遭遇,學校都知道了,經過各位校董一致決定,堰津女中會同北洋大學、南開大學、鐵路工程學校、堰津商學院,聯合向美軍司令部提出抗議,要求他們嚴懲……”
“許老師,我能求您一件事嗎?”沈雪打斷了許力的話頭。
“什麼事?”
“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請您和學校說一下,抗議什麼的也都算了吧。”
“沈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能和老師說一下嗎?”
“沒怎麼想,就是不想提了……”
“覺得丟人是嗎?”
“嗯。”
“沈雪,你錯了,做爲一名受害者,丟人的不是你,而是那個喪心病狂的美國大兵。今天你不站出來抗爭,明天就有可能出現下一個沈雪,我們絕不能助長施暴者的囂張氣焰!我們沒有槍,我們的聲音就是武器,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面對醜惡和黑暗不要退縮,不要害怕,要努力去抗爭,永不妥協!”
“許老師,說的真好!”
沈父邁步走進來,他回來有一會兒了,站在門外沒進來,他也想聽一聽學校對這件事的態度。
許力站起身:“這位是……”
沈父也不用別人介紹,說道:“哦,我是沈雪的父親,許老師,你剛纔那些話說到我心裡去了,那些畜生王八蛋,要是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會以爲中國人好欺負!”
許力讚許的說道:“沈先生,你說的太對了,我們身後有四萬萬五千萬同胞的支持,只要大家能團結一心,任何人也別想欺負我們!”
沈父聽的連連點頭,轉臉對沈雪說道:“雪兒,我的話你可以不聽,老師的話也不聽嗎?許老師說的多有道理,我們就是要扛……扛啥來着?”
“抗爭。”許力提醒着說。
“對,抗爭,必須抗爭,我的閨女不能白讓人欺負!”沈父憤憤不平的坐下來。
沈母在一旁說道:“雪兒他爹,你去哪了,一走就是一下午。”
沈父恨聲說道:“還能去哪,去狗孃養的警察局了,欺負人的洋鬼子無罪釋放,我就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個啥世道!”
沈雪走過去,低聲說道:“爹,許老師在呢,您別說髒話……”
沈父大手一揮:“幫着洋鬼子欺負中國人,我還不能罵兩句了?許老師不會介意的,對吧,許老師?”
沈母說道:“那、警察局咋說的?”
“警察局說,那個皮爾遜是美國軍人,他犯了罪只能由美國人自己處理,唉,沒天理啊……”沈父長吁短嘆悶悶不樂。
許力站起身,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輕輕放到桌子上,說道:“這是學校的一點心意,希望多少能幫到你們。”
“許老師,學校的心意我們領了,這錢可不能要,你快拿回去。”沈父趕忙推辭着。
“這筆錢不僅僅是幫助,更是全校師生對沈雪同學的支持,所以,你們必須收下。”
“那好吧,謝謝學校,謝謝許老師。”
“您客氣了,哦,還有一件事,鑑於沈雪的這種特殊情況,可以暫時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以後再視情況而定。”
“好的好的,許老師費心了。”
送走了許力,沈父關好了房門,出神的想了一會,說道:“雪兒,我以前咋沒見過這位許老師?”
沈雪說道:“許老師是北大的高材生,在北平教了幾年書,去年年底才調來我們學校。”
“哦,是這樣啊,不得不說,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就是不一樣,許老師說話確實有水平。”沈父伸出大拇指讚道。
沈母笑道:“你又知道啥叫有水平,還不是對了你的心思。”
沈父輕輕搖了搖頭,凝神沉思了片刻,說道:“雪兒,你還記不記得,去年雙十節那天,在段公館門前演講那位白教授?”
沈雪想了一下,說道:“當然記得,不過,白教授當天晚上就失蹤了,後來在運河下游找到了屍體,據說是醉酒失足掉到河裡。”
“白教授演講的時候,我當時就在現場,講的是真好,人家把中國這點事兒分析的頭頭是道,好幾輛路過的小轎車都停下來,就爲了聽白教授演講……”
“爹,報紙上都說了,白教授那是赤色言論,您可不要到處亂說這種話,小心禍從口出。”
“赤色言論?我纔不管他啥色呢,我就覺得說的好!只可惜,好人不長壽啊……”
“雪兒他爹,雪兒說的對,你就別跟着添亂了,老了老了,再讓警察給你逮進去。”沈母不無擔心的說道。
沈父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嘮叨的沒個完……飯得沒得?我都餓了。”
“等着,我給你端去。”沈母起身進了廚房。
沈父坐了一會兒,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怎麼覺得,許老師和白教授差不多呢?”
“您說什麼差不多?”沈雪不解的問道。
“就是、就是說話的方式,對,說話的方式差不多。”沈父篤定的說道。
回憶了一下許力剛剛說的那些話,沈雪並沒覺得有不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情緒比較激動而已,天知道父親的感覺從何而來。
再者說了,學生遭受如此嚴重的侮辱,哪個老師能做到心平氣和,情緒激動一點也在所難免。
見沈雪要回房間,沈父在身後說道:“雪兒,我跟你娘商量過了,你去姑媽家住上一段時間,散散心也是好的……”
“我不去!”
“爲啥不去?姑媽可想你了,你表哥振華過幾天進城來接你。”
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