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佳期不敢看裴莫行的眼睛——那雙眼睛以前是不驚波瀾的,可如今卻盛滿了痛楚、失望和冷漠。
也許裴莫行對很多人都非常冷漠,他甚至於不願意和那些人多談什麼,可是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顧佳期。
顧佳期只覺着這一刻連自己的心都空了下來,是她選擇先行放棄,是她堅持不下去,是她沒有辦法。
眼淚在眼睛裡打着轉,顧佳期聽見裴莫行已經冷漠至極的聲音,“是,我爲什麼會愛你這樣的女人。窠”
顧佳期垂首看着自己的雙手,掌心已經被她的指尖摳出血痕來,好半天她才微笑着擡頭,清澈的眸子霧靄濛濛,她知道自己已經快要堅持不住,“正好,我也從來沒有愛過你。”
裴莫行緊緊握着拳,聲音已經似是一把鋒利的尖刀,“爲什麼,爲什麼不和我商量?我知道你想回顧家,這些事情,爲什麼不等我。”
顧佳期赫然間直起腰,可是很快她又頹然倒在後面的靠背上,“爲什麼,因爲你的心裡,一直都是她。裴莫行你爲什麼不乾脆承認,你只是因爲這個孩子,才又選擇要和我在一起。自從她出事以後,你甚至於都不願意回家來見我。還有顧家的事情,你明知道我回顧家是爲什麼,可是你問過我嗎?你有說過要幫忙麼?你不是全心思撲在怎麼替她報仇的事情上?”
顧佳期明知道裴莫行不是這樣的人,可她偏偏要去曲解他的行爲,要讓他徹底對自己失望。
她太瞭解裴莫行,哪怕她這樣說他,他也不會有任何的辯解,從她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
果然,當顧佳期說完以後,裴莫行眸中閃過幾絲冷意,半晌,他盯着滿面蒼白的顧佳期,吐出幾個字“如你所願”,便轉身離去。
“裴莫行等一下!”顧佳期忽然間喊道。
裴莫行沒有轉身,只是靜靜的站在原處。
顧佳期的聲音很虛弱,但她還是堅持說完了這句話,“任輕盈走的時候,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讓我告訴你,你母親竇櫻,其實沒有死。”
四合院的木門咣噹一下砸到顧佳期的面前,直到那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底,顧佳期的眼淚才終於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結束了。
終於和裴莫行結束了嗎?
沈迎禾剛纔一直在門口偷聽,這會終於忍不住了,直接衝進去問:“顧姐,你這是何必呢?你明明沒有打掉孩子,這樣裴董事會恨你的。”
“就是要讓他恨的。”顧佳期脣畔揚起一絲苦笑,“你不懂裴莫行,他這樣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恨,他是不會放棄我的。”
要讓他放棄,只能用這樣的手段。
顧佳期低頭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那裡面的小生命依舊很鮮活,她苦笑着輕聲說:“寶寶,怪媽媽嗎?以後媽媽一個人帶你,不會讓你受到委屈的好嗎?”
沈迎禾有些不理解的看着顧佳期。
可她沒有辦法。
顧佳期有自己的難處,沈迎禾也知道,而且她是個行事分明的女孩子,不可能越俎代庖的跑去告訴裴莫行,顧佳期其實沒有打掉孩子,只是在騙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沈迎禾同樣如此。
人生便是一場修行,修的就是這顆心。
每個人都是帶着使命來到人間的。無論他多麼的平凡渺小,多麼的微不足道,總有一個角落會將他擱置,總有一個人需要他的存在。
有些人在屬於自己的狹小世界裡,守着簡單的安穩與幸福,不驚不擾地過一生。有些人在紛擾的世俗中,以華麗的姿態盡情地演繹一場場悲喜人生。
有些情,慢慢的就會明白,有些理,慢慢就會懂得;既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美好,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糟糕。
裴莫行和顧佳期的愛情,沈臨北和沈迎禾的故事,都還在這世間的某個角落裡默默發芽,有的,能生出美麗的花朵,有的,卻只能抱憾終生。
四年後。
身着米白色風衣的美麗女人一步步的走在這英倫街頭,充滿東方風情的美麗令不少外國男人都朝着她揮手示意,顧佳期知道這都是屬於他們的示好方式,她並沒有覺着厭惡,反而很自在的頷首微笑。
推開其中一棟獨門小院的門,客廳裡有個小女孩
正抱着娃娃在玩,回頭看見顧佳期,馬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媽媽——”
顧佳期低身就將培培抱起,在她的鼻子上輕輕捏了下,“培培最近乖嗎?”
“乖的。”顧培培漂亮的大眼睛水光瀲灩,她雙手環抱着顧佳期的脖子,“舅舅在做飯,舅舅在做培培最喜歡吃的芙蓉鮮貝。”
“嗯。你都不想媽媽,一來就說舅舅。”顧佳期抱着女兒往廚房門口走,剛到門邊就看見繫着圍裙做中飯的顧景舟。
“哥。”顧佳期綻顏一笑,將培培放下,自己走進去接過顧景舟手裡的工具,“你去陪培培玩吧,這裡交給我。”
顧景舟鬆了口氣,其實每天做飯對他來說都是件煎熬的事情,但礙於他要親自照顧自己的這個小侄女,也就不得不強迫自己做這事情。
不過顧景舟抱着培培沒走,站在旁邊看顧佳期做這做那。
“你這次準備待多久。”顧景舟問。
“一個禮拜吧。”顧佳期笑了笑,“想培培了,就把手裡的事情放了放。”
培培挨着顧佳期挺近,湊到她臉頰上親了親,“媽媽我也想你。”
顧佳期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女兒,那一刻忽然間滑過一絲傷感,顧景舟彎腰讓培培先到客廳自己去找kitty玩,他則和顧佳期聊了起來,“佳期,四年了,從你到英國來把培培生下已經四年,什麼時候把她接回去和你一起生活。培培這麼小,一直丟在國外,就算有我隨身照顧着,也不是辦法。”
顧佳期雙目微沉,她何嘗不想把培培帶在身邊,可是當年她對裴莫行撒了個彌天大謊,說自己把孩子打掉了,後來去到陸成淵那邊,和他達成協議,自己遠赴英國,把培培生下。
生下培培,顧景舟的事情也成功解決,顧佳期把培培帶到一歲多,便開始了國內和國外往返的生活。
她既然答應了陸成淵,後來也就一直待在他身邊,顧氏集團也如她所願,沒有更換名頭,但其實基本上已經是陸成淵在操縱,只是還保留顧氏的面子而已。
四年的時間,不管是顧佳期還是顧景舟,都在靜靜的等候,等候屬於自己的那份勢力成長起來。
不得不說,這是個韜光養晦的過程,沒有波瀾也沒有驚喜,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放棄。
制香坊還是在顧佳期的名下,她和夏夢的聯合開發,已經開發出幾款中國古香方的香料,併成功推上市場,最近剛剛做到的成就,便是與一款國際知名香水品牌公司達成合作意向,提供他們的香料。
而顧景舟目前已經在一家投行工作,四年的時間他做到了和當年沈臨北差不多的職位,當然,這其中也有沈臨北的幫忙。
顧景舟沒有斷了和沈臨北的聯繫,顧佳期卻已經沒有和裴莫行聯繫了。
她知道他恨她,所以她也不會自找沒趣的去找他,這四年她一直都挺關注他的動向,畢竟他是培培的爸爸。
四年的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情。
杜唯真這個人從當時的縱火犯,最後變成了國際逃犯,但當年的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因爲沒有人找的到杜唯真。
杜雲森死了,死在沈臨北當時留給他的屋子裡,他的死給沈臨北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以至於那一年的時間,沈臨北被當做疑犯,幸好沈家勢力大,這件事沒有傷筋動骨,但沈臨北少有一年的時間是沒在四九城待的。
這件事,只能怪沈臨北疏忽了,當時任輕盈出事的時候,楚霽軒就已經提醒了他,可是沈臨北因爲沈迎禾的事情,險些大意失荊州。
杜雲森死的時候,留了一封信,信裡有很多關於美國那邊杜家的情況介紹,杜家的事情,總算就在那個時候,終於塵埃落定,告一段落。
後來,後來裴莫行真的找到了竇櫻。
竇櫻當年走投無路了,用自殺的方式把裴莫行送到了孤兒院,她自己卻被救下,並沒有死,只是竇櫻嫁的那家人不希望她帶着過去,所以竇櫻便忍痛放棄了裴莫行。
可是竇櫻過的並不是很好,沒幾年就和那男人離了婚,自己一個人靠給別人幫傭維持生計。
裴莫行把竇櫻接回了裴家,目前裴家的生活狀態也非常的微妙,裴永生、竇櫻、邵清芳同在一個屋檐下,裴莫行身爲裴氏集團目前的董事長,勢大壓人,邵清芳在裴家現在就像個傭人,真正的
主母儼然變成了竇櫻。
“媽媽,爸爸出現了!”培培忽然間在客廳裡喊了出來。
顧佳期苦笑了下,把鏟子交給顧景舟,擦了擦手走出去。
培培正趴在壁掛電視旁邊,小小的頭揚着,葡萄般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電視上的兩個男人。
財經新聞——陸成淵和裴莫行居然同時出現在國內的新聞當中。
兩大集團闊別多年的再度合作,本身就是財經界的一個比較大的新聞,所以這件事在國內的報紙上以至於國內的新聞上,都是大書特書。
原本這個合作,顧佳期身爲顧氏集團的執行總監,也應該到場的,但她選擇請假離開,出國看培培,雖然過去這麼長時間,她也覺着天大的仇恨,也應該煙消雲散,可她總覺着自己不知道該和裴莫行如何見面,用什麼樣的方式見面。
同在一個城市,這幾年都沒有碰見一面,顯然也是她刻意爲之的結果。
培培趴的是陸成淵的方向,在顧培培的心裡,這個總是會和媽媽一起到英國來看她的男人,就是她的爸爸,當培培這樣喊的時候,顧佳期心裡卻是一痛,從後面將女兒摟住,指着陸成淵身邊的裴莫行,柔聲說:“乖培培,你又認錯人了,這個纔是你爸爸。”
因爲裴莫行總是不出現,顧佳期每次有機會,就會讓培培看裴莫行的照片,又或者是他的影像資料,然後告訴她,她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她有爸爸,她的爸爸叫裴莫行。
“哦!那成淵爸爸什麼時候來看培培呢。”培培直接忽略了裴莫行,跳到了對她好的那一個,顧佳期有點點惱火,可卻不能和自己的女兒較勁。
她總不能說,陸成淵是害得她和裴莫行分離這麼久的元兇之一,也不可能說,陸成淵是她心裡最深處的敵人,哪怕現在她和他的關係看起來很和諧。
這些都不能告訴女兒,顧佳期只能暫時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