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腳,不受大腦控制,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輕輕推開樓梯間的門,一步步朝着她的家門靠近。
大腦渾渾噩噩,已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一切都只是憑着本能。
心如打鼓,舉步維艱,不過是想見見她,竟令他比接受最嚴苛的考覈都還緊張千萬倍。
他覺得,想見她是種病……不!或者說是個魔障更貼切。
他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一想到她就會神志不清。
明知她恨他,明知她不想見到他,明知自己沒資格在出現在她面前,明知他們今生再無可能……
可是怎麼辦呢?
即便那麼多的“明知”,即便他心中什麼都明白,可他卻就是管不住自己!
若能管得住自己,也許他心裡的執念,就不叫魔障了吧。
終於,他來到她家門前,看着眼前的門,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閃現着她看到他後會有的表情……
他不能確定她開門後見到他會如何反應,但可以肯定,不管是什麼反應,那都絕不是歡喜……
呵!
霍冬,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或許根本就不會開門好嗎!
重重一嘆,霍冬自嘲苦笑,在心裡狠狠唾棄自己的天真。
是啊,他真是想太多了……
可是自己已經站在這裡了,不試一試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不管前路有多艱難,他總得努力往前邁不是嗎?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豈不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行!
他好不容易纔等到她回來,他不想再放她走了。
霍冬僵立着,內心劇烈掙扎,猶豫了許久,最終,他還是忍不住舉起了手。
本是下定了決心,可當他的指尖即將摁上門鈴的那一瞬,一股怯意卻猛然襲上心頭……
手,倏然垂下。
他轉身就走。
害怕面對她的冷漠。
更害怕會惹她生氣。
生平第一次,他臨陣退縮了。
生平第一次,他做了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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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
醫院。
嚴甯生過病,歐晴也生過病,所以她們都需要定期複查。
跟各自的醫生約好了時間,兩人同行。
到了醫院,嚴甯挽着歐晴的臂彎,一邊聊天一邊往裡走,親暱的模樣就像一對感情極好的母女。
剛進入大廳,正有說有笑的歐晴突然盯着人羣中的某一處。
“呀,冬子!”
她對着人羣中鶴立雞羣的高個子揚聲喊道。
嚴甯挽着歐晴臂膀的手,微微一僵。
擡眸看去,那正轉頭朝她們看過來的男人,不是霍冬還能是誰!
前一刻還很溫和的目光,瞬間,染上寒意。
美麗的俏臉,也慢慢布上一層冰霜。
嚴甯看着闊步而來的男人,沒有刻意迴避,也沒有把內心的不高興明顯地表露出來。
她只是看着他,淡淡的。
從轉過頭來看到嚴甯的那瞬,霍冬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心,立馬呯呯呯地狂跳起來。
那麼激動,那麼歡喜,還那麼緊張……
“乾媽。”
霍冬走上前來,在她們面前站定,這才轉眸看着歐晴,輕輕喊了一聲。
聞言,嚴甯微不可及地蹙了蹙眉。
乾媽?
他什麼時候成嬸嬸的乾兒子了?
“你怎麼在這兒?哪兒不舒服嗎?”歐晴邊問邊上下打量着霍冬,話音剛落,就看見他紅腫的手背,驚呼,“呀!你手怎麼了?”
歐晴連忙抓起霍冬的手,皺着眉擔憂地仔細查看。
長長的傷痕,像是抓傷,傷口又紅又腫,已是快要潰爛的樣子。
霍冬盯着嚴甯,“沒什麼。”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奢望着能從她的眼底看到擔憂和心疼……
哪怕只有一絲絲也好!
可是沒有!
她什麼反應都沒有。
看着她無動於衷的樣子,霍冬的心,又悶又難受,他想,就算是陌生人,也該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不是嗎?
她怎麼就可以一點表情都沒有呢?
“都發炎了!”歐晴不悅輕斥,對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很是氣惱。
“沒事兒。”霍冬依舊一瞬不瞬地盯着嚴甯看。
“都腫成這樣了還沒事兒?!”歐晴責備:“怎麼不早點處理?非要等到這麼嚴重纔來醫院!”
歐晴看着霍冬手背上的傷口就忍不住打寒顫,光是看着傷口的樣子她就覺得疼好麼,還沒事兒?
雖然他身強體壯,雖然他皮厚肉糙,雖然他忍耐力強,可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啊!
“還不快去處理!手爛掉了看你怎麼辦?!”歐晴氣惱地用力放下霍冬的手,着急又心疼地輕罵道。
霍冬沒動,目不轉睛地看着嚴甯。
彷彿不把她看出一點情緒就不甘心似的。
嚴甯只是淡淡瞥了眼他的手背,就漫不經心地轉頭看向別處,對他炙熱的目光視若無睹,可心裡……
煩躁的情緒已在崩潰的邊緣。
哎……
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原以爲可以坦然面對,哪成想他這樣總出現在她面前,還是會影響她的情緒。
不過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沒有人時常看見仇人在自己眼前晃還能覺得很愉快,對吧!
見霍冬只顧盯着嚴甯看,歐晴想仰天長嘆,恨鐵不成鋼地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霸氣輕喝,“去啊!!”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歐晴在嚴謹堯耳濡目染的薰陶下,命令起人來也是像模像樣的了。
霍冬最後深深看了嚴甯一眼,然後才轉身離開。
嚴甯和歐晴朝着電梯走去。
進入電梯,電梯里人挺多,加上她們的保鏢,便更顯擁擠。
兩人被擠在角落。
“嬸嬸,下次請不要這樣了!”
嚴甯盯着樓層顯示器,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啊?”歐晴茫然,眨了眨眼,一臉懵懂地看着嚴甯。
愣了兩秒,歐晴才猛然反應過來,睜大雙眼,“你以爲是我叫他來的?不是我啊!我發誓——”
她矢口否認,甚至還要舉手發誓。
嚴甯把歐晴舉起的手摁下去。
發誓這種事,雖說是迷信,但總會有心理負擔,所以她覺得還是不要動不動就發誓的好。
“小七,你生氣啦?”歐晴瞅着嚴甯,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嚴甯臉色平靜,無喜無怒。
生氣算不上,只是看見不想看見的人,心裡難免有點膈應。
歐晴搖頭又擺手,“你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這是你們的緣分……”
嚴甯忍無可忍,涼颼颼地看了嬸嬸一眼。
於是歐晴後面的話,就被凍結在喉嚨口,再也吐不出來。
緣分?
嚴甯的脣角溢出一抹無聲的冷笑。
她跟他的緣分,早在他把她交給羅婉月的那一刻,就徹底斷了。
所以“緣分”這兩個字,別再用在他和她的身上,她會噁心。
如果非要用“緣”來解釋這樣的不期而遇,那也只能是孽緣!
不過……
看到他的那一剎,她很意外。
這麼多天過去了,他怎麼還沒回部隊?
哪哪兒都能看到他,真是煩!
“他被停職了。”
突然,身邊輕輕飄來一句。
嚴甯轉眸看着歐晴。
嬸嬸會讀心術嗎?
還有……
停職?
歐晴自然沒有洞悉人心的本事,就是湊了巧,正好趕在嚴甯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說起了這個事兒。
“就前幾天,他把人打成重傷,你四叔氣得讓他停職反省。”歐晴歪頭湊近嚴甯的耳邊,壓低聲音對她說道。
打成重傷?
嚴甯微微蹙眉。
把人打成重傷只是停職反省?
是四叔突然變昏君了,還是嬸嬸的枕邊風太厲害?
很顯然,是後者!
他現在是嬸嬸的乾兒子,依嬸嬸這種護短的性格,肯定是不會讓四叔重罰他的。
她可不可以舉報他啊?
讓他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甚至開除軍籍,從此以後都不能再當軍人……
想想都覺得大快人心啊!
可是……
她該向誰舉報呢?
他現在有嬸嬸這張護身護,嬸嬸有四叔這個大靠山,如此一來,試問這天下又有誰能動得了他呢?
“你就不好奇他打了誰嗎?”歐晴皺着眉看着一臉漠然的嚴甯,忍無可忍地問。
歐晴一直等着嚴甯問,可嚴甯一點反應都沒有,讓她覺得挫敗又氣惱。
然而更讓她氣結的是——
“不好奇。”嚴甯乾脆又冷淡地吐出三個字。
她現在連他的名字都不想聽到,又怎會對他的事好奇?
他的事,與她無關!
“……”歐晴被噎得呼吸一窒。
歐晴要去的樓層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
“好吧,反正就是一個超級欠揍的人,不說也罷。”歐晴點頭,一邊朝着電梯外擠去,一邊狀似無意地小聲嘀咕,“敢說你壞話,是我我也得把他揍得內出血……”
嚴甯微微一怔。
說她壞話?
她這剛回帝都沒幾天,誰能說她壞話?
難道……
那姓章的?
好吧,應該是那不學無術的敗家子了。
嚴甯皺着眉,有些鬱悶地站在電梯裡,默默腹誹。
嬸嬸也真是的,不是說“不說也罷”嗎?幹嗎還說呢?
以爲讓她知道他揍了出言侮辱她的人她就會感動了嗎?
拜託!她只會覺得他是神經病好吧!
她被人出言羞辱管他屁事啊!要他多管閒事?!
他以爲他是誰?他有什麼立場去揍人?!
呵!真是可笑!
活該被停職!
只恨怎麼不是革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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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小姐,你的身體狀況恢復得很不錯,只要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是不會有問題的……”
“我知道了。謝謝!”
在聽完醫生的複查報告之後,嚴甯起身告辭。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擡眸就看到靠在對面牆壁上的男人。
陰魂不散……
看到他,嚴甯腦海裡就浮現出這四個字。
本是守在外面的警衛員不見了蹤影,想必是被他支開了。
微微蹙眉,嚴甯本就不太好的心情,頓時變得糟糕透頂。
她覺得很不解,自己以前是眼瞎了嗎?爲什麼會那麼愛他?他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她愛的?
好吧,以前的她不止是眼瞎了,連心都是瞎的,所以纔會錯付真心……
只能說,愛情果然是盲目的!
現在的他,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讓她看不順眼,真恨不得他能永遠消失,別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就沒見過這麼討厭的人!
不知道自己這樣極端的愛和恨,算不算是一種病……
在看到嚴甯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的那瞬,霍冬靠牆的身軀立刻站直,深深看着她。
情不自禁的,他向她靠近……
嚴甯沒躲,只是在彼此的距離不足一米時,她皺眉,攥拳抵在鼻端。
霍冬一怔。
觸及她厭惡的表情,他猛然想起,自己剛纔在等她的時候,心裡緊張,去吸菸區抽了好幾支菸……
所以這會兒他的身上,有很濃的菸草味兒。
霍冬後退一步,與她拉開距離。
儘量不讓她再聞到自己身上的煙味兒。
他想,他該戒菸了。
因爲很明顯她不喜歡他抽菸……
好吧,或許這並不是針對他一個人,但只要是她不喜歡的,他都應該杜絕了。
想要能離她近一點,他只能戒掉一切她不喜歡的習慣,努力改變自己,努力讓她不再討厭自己……
見他識趣後退,嚴甯放下抵在鼻端的拳頭,但臉色沒有絲毫緩和,依舊冷若冰霜。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底的冷,堪比三九寒冬。
然後她一言不發,徑直朝着電梯走去。
他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聽着身後跟來的腳步聲,嚴甯心裡那股努力壓抑着的煩躁,倏然就忍不住了……
“想怎樣?”
她驀地轉身,嬌小的身軀瀰漫着一股駭人的寒氣,極冷極冷地看着他。
霍冬沒說話,因爲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
他只是在看見她之後,就忍不住想要向她靠近,靠近之後,又想要跟她說說話……
他知道自己太過得寸進尺,可心裡的貪婪,他壓不住。
“你是不是覺得有我嬸嬸給你撐腰我就不敢跟我四叔申請禁止令了?”她看着他冷笑,眼底盡是譏誚。
他越是悶不啃聲,她心裡就越是有火在燒。
看到曾經把自己傷到體無完膚的仇人每天大搖大擺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要她一直淡定從容真的挺難的。
霍冬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可他不知該怎麼開口,他從未像此刻這樣痛恨自己的性格和不善言辭,連爲自己辯護都做不到。
“你不是很驕傲嗎?不是最鄙視趨炎附勢的行徑嗎?幹嗎還認我嬸嬸做乾媽?”嚴甯雙臂環胸,端着高傲的姿態,極盡輕蔑地睥睨着他,毫不客氣地冷冷嗤笑道。
她的字裡行間,有着毫不掩飾的羞辱之意。
嚴甯故意的。
她覺得,以她對他的瞭解,他一定會惱羞成怒的吧……
可他卻只是很平靜地輕輕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