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丁默涵辦公室出來,茅子明罕見的給陳淼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在以前,他對陳淼從來是不假辭色的。
至於秘書處的其他人,那都是一臉敬畏的表情了。
雖然謠傳陳淼抓了袁傑,接下來要倒黴,可現在看來,似乎一點兒倒黴的跡象都沒有,反而有被重用的跡象。
這讓那些“幸災樂禍”的人情何以堪?
凡是說過這類話的,一個個見了陳淼,都下意識的避開,誰知道自己私下裡議論的話沒有傳到陳淼耳朵裡。
這萬一是個小心眼兒,就等着穿小鞋了。
有的,甚至已經盤算着,是不是找韓老四打聽一下消息,這檔案科缺不缺人,現在考過去,說不定馬上就能雞犬升天了。
又有人開始分析了,陳淼雖然是檔案科副科長,卻兼着督察室副主任以及特務訓練變代理主人教官的職務。
雖然都是副職還有代職,可都是掌握實權的,更別說“六大”安保小組的副組長,這個臨時性的權力更大。
這都不算重用,算什麼?
有幾個剛從軍統過來的人,能一下子在76號內獲得如此重要的位置?
“三哥。”吳天霖見到陳淼過來,提前跑了上來,在陳淼耳邊小聲說道,“你辦公桌下面的竊聽器拆掉了。”
“哦?”陳淼露出一絲訝然。
“我是過來檢查的時候發現的,不但竊.聽器取走了,連線也抽走了,不留任何痕跡。”吳天霖道,“應該是昨天我們下午出去的時候拆掉的。”
“昨天我們出去了,檔案庫的除了我和盧葦有鑰匙,只剩下王芳一個人了?”陳淼心中一動。
“三哥,你覺得王芳有嫌疑?”
“既然竊.聽器已經拆掉了,那這件事就不要在往下深究了,你知,我知好了。”陳淼點頭道。
“明白,三哥。”吳天霖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稿紙遞給陳淼道,“這是袁傑和那個賓至如歸樓老闆錢佑冰的口供,我抄錄了一份,給您過目。”
“你抓了錢佑冰,沒用刑吧?”陳淼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這個人證也只能是他了。
“那傢伙,膽子特別小,還沒等用刑,就磕頭如搗蒜,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吳天霖道,“不過簽字畫押的那份讓我們科長給拿走了。”
“那你這麼做,就不怕你們科長認爲你吃裡扒外?”陳淼呵呵一笑。
“不會的,三哥和唐科長的關係,這在76號是盡人皆知。”吳天霖嘿嘿一笑。
“我先看一下。”陳淼點了點頭,他也想看看這袁傑和錢佑冰都說了些什麼,至少有多少看看有多少是被屈打成招的。
陳淼先看了袁顯的口供,這些問題或者或者回答,一般人是看不出太大的問題,但陳淼經過這方面的訓練,豈能看不出來,這些問題中有多少是藏有陷進的,還有多少是帶有誘導對方回答的。
袁傑在審訊方面是毫無經驗,在吳天霖這樣一個掌握了絕對權威的審訊老手之下,基本上吳天霖想要什麼答案,袁傑就會給出相應的答案。
比如,吳天霖問袁傑,是不是他主動找到律師鍾國偉的?
袁傑當然回答“是”,這麼一個肯定的回答,這就說明,他有可能主動與軍統方面勾結,企圖借刀殺人刺殺陳淼。
因爲袁傑是有這方面的動機的。
而且,袁傑的口供如果跟錢佑冰這份屈打成招的口供結合起來看,那袁傑的問題就嚴重了。
就算袁傑沒有親口承認他跟重慶軍統分子勾結,可他是知道對方的身份的,並且設計與鍾國偉合謀買下聽雪樓,達到逼迫樑雪琴就範的事實是不容抵賴的。
而且要命的,設計對陳淼下手,袁傑和錢佑冰還真是有這個想法的,只是這個想法最終並沒有機會實現,就被陳淼突然帶走樑雪琴的計劃給打亂了。
“三哥,這個袁傑跟錢佑冰的確有想趁三哥您外出落單的機會對您下手,這一點錢佑冰已經承認了,後來,我也拿着錢佑冰的口供找袁傑問過了,他也承認了這一點。”吳天霖道,“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您再去南市的路上遭遇的刺殺,就是袁傑、錢佑冰和鍾國偉設計合謀所爲,而鍾國偉是軍統重慶分子,現在已經確鑿無疑了,那袁傑與軍統合謀刺殺您這件事是鐵板釘釘了。”
只要有這一條,袁傑就已經跑不了了。
“你怎麼證明袁傑跟鍾國偉的關係,或者說,他們之前早就有交集?”陳淼道,“否則,這一條證據鏈是閉合不了的。”
“這個……”
“其實也沒關係,這個不需要我們去找證據,袁傑若是自己找不到證據證明清白的話,那也是一樣的。”陳淼呵呵一笑,他得適應76號的辦事風格,處處講證據,那就不是76號了。
“三哥說得對,咱們沒必要給他找什麼證據。”
“昨天在一德茶社,咱們遇到的那兩個人,跟你照過面的,你還記得嗎?”陳淼問道。
“記得,我記得很清楚。”
“找人畫像了嗎?”
“還沒來得及。”
“不要在76號內找,去外面找,找一個學西洋美術的,會素描的畫師就行,給些錢,就說你要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啓事。”陳淼吩咐道。
“明白,我這就去辦。”吳天霖當然明白,昨天遭遇的那兩個人是軍統中人,若是在76號內找人畫像,難免會泄露消息,這可是重大線索,要是找到人,那是能立功的。
……
一眨眼兩天就過去了,陳淼的生活沒有什麼變化,每天依舊忙碌於在76號的本職工作,聽雪樓繼續無限期擱置,什麼時候開業,遙遙無期。
樑雪琴和巧兒也在麥琪公寓安頓下來了。
葉玉茹第二天還真的帶了一些補品去了麥琪公寓,兩個女人見面說了些什麼,陳淼也不知道。
小七每天早上下班,直接去菜場,買了魚肉和蔬菜給她們送過去,然後就省的巧兒外出買菜拋頭露面,也不安全。
樑雪琴的病情也穩定了下來,陳淼家裡有一臺留聲機,收藏了不少唱片,有不少是曲藝界的名人灌錄的。
樑雪琴雖然擅長蘇州評彈,但對其他曲藝品種也有涉獵,過去需要登臺表演,又要管理聽雪樓,精力有限,終於有機會閒下來,學習曲藝界前輩大師們的演唱和表演,觸類旁通。
但是錢佑冰被抓,在評彈界還是掀起了一些風波的,畢竟,錢佑冰也算是上海評彈的響檔藝人,名聲不好,影響力還是有的。
不少報紙都刊登了錢佑冰被76號抓捕的消息。
雖然錢佑冰的人品不好,可他突然被抓,尤其是還是被臭名昭著的76號所抓,立刻激起上海文藝界的一股不滿的情緒,許多人在報紙上發表文章,還掀起了一股聲討76號無端惡行的聲浪。
但是,這股聲浪還沒形成聲勢,就被人爆出,錢佑冰跟袁顯勾結,企圖惡意打壓並且收購聽雪樓,並以此逼迫樑雪琴委身袁傑的消息。
而錢佑冰被抓,不過是聽雪樓樑雪琴背後的76號特務跟袁氏父子的狗咬狗的一處骯髒戲碼。
那些本來還義憤填膺的,替錢佑冰抱打不平的瞬間啞火了,轉而開始大罵錢佑冰無恥下流,當然,他們也沒放過樑雪琴,樑雪琴過去的好名聲急轉直下。
大多數人都不同情錢佑冰,但更多人似乎更對樑雪琴表示惋惜,還有人在報紙上寫文章,惋惜樑雪琴這樣才藝雙絕的佳人也要向76號這樣的漢奸惡勢力低頭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清白,普通老百姓又該如何?
不少文藝界的人士撰文痛罵樑雪琴,他們不敢直接罵,也怕76號找麻煩,但可以用個筆名,在報紙上罵,語言甚是惡毒,你樑雪琴過去不是一貫清高自傲的嗎,怎麼最終還不是低下清高的頭顱,委身一漢奸,才得以保存自身?
老百姓罵的很直接,髒話,粗口直接來,文人寫的文章似乎要文雅一些,可卻是誅心之言。
陳淼當然不希望樑雪琴看到這些,免得她一氣之下,加重病情,所以,他禁止小七將報紙帶去麥琪公寓。
樑雪琴也是聰明的女人,也知道自己搬離開聽雪樓,住進了麥琪公寓,所帶來的名聲後果非常嚴重,但就算他不走,只怕也是一樣的,所以這其實對她而言也是一種保護,眼不見爲清,耳不聽爲靜。
袁傑被抓第三天,陳淼早上上班,到辦公室沒多久,唐克明就來了:“三水,聽說了嗎,老袁認慫了?”
“哦?”陳淼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丁默涵和林世羣達成共識,不對袁傑的事情擴大化處理,他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了。
“你知道,這一次老袁出血多少?”
“這個跟我沒啥關係吧,我又得不到。”陳淼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盧葦給他泡的咖啡,愜意的喝了一口道。
“還是你舒服,每天早上過來,就有人給你泡好了咖啡。”唐克明哼哼唧唧一聲,對自己的手下有些不滿意。
“我每天準時上班,你都沒個準點兒,你讓人怎麼給你準備?”陳淼笑道,“早了,茶涼了,等你到了,再泡茶,你又嫌燙嘴,你可真難伺候。”
“聽說主任要給你配一輛汽車,還是新車。”唐克明兩眼放光道。
“我一個人,平時又不出去,配車做什麼?”陳淼道,“主任跟我提的時候,我就拒絕了。”
“別呀,你拒絕幹什麼,這可是一輛新車,你不用,借給我用呀,我情報科就缺車?”唐克明急道。
“還是算了吧,我要是把新車借給你,你可就成衆矢之的了。”陳淼道,“再者說,我都拒絕了。”
“可惜了,可惜了……”唐克明連聲惋惜道。
“你呀,別再我這裡瞎轉悠了,該幹嘛,幹嘛去。”陳淼伸手趕人道。
“陳明初官復原職了,這事兒你知道不?”唐克明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了一句。
“陳明初復職了?”陳淼也是一愣,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這兩天他都在忙僞“六大”代表接待工作,沒有精力過問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