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元和吳馨在陳淼這裡待了大概不到半個小時後,就直接離去了。
軍統四大金剛之一的王天恆居然也變節附逆了!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王天恆不但是軍統高層,這之前還是上海區的區長,跟現任代理區長曹理君明爭暗鬥,內耗嚴重,結果惹怒了戴雨農,被髮配去北方了。
可能是王天恆並不甘心,經常的來往北方和上海,而且長時間的待在上海不走,令戴老闆很惱火。
這件事在軍統上海區內,那是震動不小,陳明初就是王天恆來了之後,靠過去的,王天恆想要提拔陳明初代理書記,也就是現在老鄭的位置,但讓曹理君給否了,難保這陳明初變節附逆,跟王天恆沒有關係。
看來,軍統上海區內部清洗是避免不了了。
一個陳明初就已經讓軍統上海區草木皆兵了,現在還多了一個前任區長,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估計戴老闆此刻也是暴跳如雷,氣衝腦門吧。
他跟陳明初雖然共事時間不短,彼此還有不錯的私交,但他也不求升官發財,態度相對中立,即便是王、曹爭權最厲害的時候,他也沒有說完全偏向誰。
站隊雖然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源和晉升的機會,但也難免會要承擔巨大的風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只是沒想到,多年未能晉升,在這個時候居然意外的升官了。
這似乎並不是一件值得太高興的事情,接下來如何做,纔是關鍵。
軍統上海區的人事肯定是要亂上一陣子,接下來會作何調整,會不會再從別的地方空降一名區長過來?
這都是不好說的事情。
希望這老鄭給他一個好消息吧,就看這代理區長曹理君會怎麼決策了,現在只有老鄭能聯繫到這位了。
折騰了一天,帶着沉重的心思,陳淼昏昏睡過去。
……
聽雪樓,後院閣樓。
樑雪琴正在臥室內熨燙衣服,明眼人一看,這是一套男人的衣服,顯然不是樑雪琴的,正是陳淼換下來的髒衣服,已經清洗乾淨了。
“雪琴姐,我回來了。”梳着馬尾辮的巧兒掀開珠簾從外面進來,一身淺藍色低領斜襟寬袖襖,下身穿銀紅色馬面裙,粉臉紅撲撲的,渾身上下充滿着青春美少女的活力。
“巧兒,老顧怎麼樣?”
“今兒個大夫來看過了,顧老闆的病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若是想要完全康復的話,需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行。”巧兒回答道。
“那後天上午匯泉樓光裕社年中大會書,老顧能上嗎?”樑雪琴聞言,面露一絲憂色的問道。
巧兒搖了搖頭道:“恐怕不行。”
“巧兒,去百貨公司買點兒營養品,明天,我們一起看老顧。”樑雪琴吩咐道,光裕社的年中書會,對上海評彈藝人來說,那是一年之中最要緊的事情之一,稍後的年終大會書,誰會成爲評彈界的魁首、
這年中會書就是要爭一個進入決賽的資格,倘若不參加或者未能晉級,那年終大會書的魁首就要無緣了。
這對連奪得三年魁首的樑雪琴來說,可謂說非常重要。
老顧要是登不了臺,對她影響太大了。
“好的,雪琴姐。”巧兒點了點頭,注意到桌上一套已經熨好的男人的衣服,杏目圓瞪,“雪琴姐,你這裡怎麼有一套男人的衣服,是演出的行頭嗎?”
“不是,是你三哥的衣服。”
“三哥來過?”巧兒驚訝道。
“昨天晚上突然下雨,他衣服溼透了,我讓老蔡拿了一套換上,這一套就留下來了。”樑雪琴解釋道,陳淼受傷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巧兒雖然不是外人,但小丫頭閱歷淺,不防外人,容易說漏嘴,所以,能隱瞞就儘量隱瞞好了。
好在昨天晚上真的下過一場雷雨,她也是用這個藉口跟老蔡說的。
“早知道,我昨天就不留在顧老闆哪兒了。”巧兒撅起小.嘴,一臉的不開心。
“你這個小饞貓,是饞三哥給你買凱司令的栗子蛋糕了,對不對?”樑雪琴伸手在巧兒的鼻樑上輕輕的颳了一下。
“雪琴姐,人家就就喜歡吃凱司令栗子蛋糕嘛……”巧兒一把抱住樑雪琴一直胳膊,嬌哼哼的撒嬌道。
樑雪琴寵溺的拍了拍這丫頭的腦袋,巧兒是十一歲跟着他,如今差不多七年了,名爲主僕,實則姐妹。
她可從來沒有把巧兒當成是自己的丫環,要不是巧兒自己不願意去讀書,非要跟着她學唱評彈,她也不會將她留在身邊。
……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大亮,七月中的上海,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陳淼爬起來,感覺嘴裡乾的發苦,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大杯涼白開。
咕咚咚……
三兩口就喝了下去。
感覺好了不少,燒應該是退下去了,不然,下樓刷牙,洗臉,吃早飯。
跑馬總會那邊雖然請了三天的假,但他知道,那邊的班只怕是以後都不能去上了,76號的特務們正等着他自投羅網呢。
想了一下,自己消失了兩天,得給“小七”報一個平安,免得他擔心。
小七在一家叫“平報”的報社當排字工,每個月薪水不高,但一個人在租界生活足夠了。
他平時話不多,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是陳淼爲數不多,可以託付性命的人之一。
日本人在上海實施了新聞管制,所有刊登在報紙上的文章都要送去相關部門檢驗,只有少數歐美資本背景的報紙可以不理會禁令,但這早已被日本憲特部門盯在眼裡,欲除之而後快。
因爲這些報社大多在租界,日憲沒有執法權,更多的時候也無可奈何,正因爲如此,租界這座孤島裡生活的民衆才能瞭解到外面發生的局勢。
以陳淼的能力,想甩掉身後的尾巴,那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
陳淼在上海生活近十年時間,不說上海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他的足印,但在上海的軍統內勤人員當中,比他更瞭解上海的人只怕還沒找到。
他是情報編審,平時除了本職的掩護工作之外,就是看情報和看資料,編譯密碼,不客氣的說,他腦子裡就有一副上海地圖,這其中還包括地下的。
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
所以,他如果想走,可以很輕鬆的,在沒有任何人察覺之下,就能安全撤離,因爲他腦海裡至少有四五條撤離路線,而且是絕對安全的。
甩掉尾巴後,守在小七上下班的路上,這條路是他每天上下班必經的,陳淼專門走過,甚至連時間都能算的非常精準,誤差甚至在三十秒之內。
因爲小七每天下班的時間是非常準的,鈴聲一響,他們就可以下班了,其實他們早就把活兒幹好了,只是規矩不能提前走,那是要算曠工的,要扣工錢的。
小七像往常一樣推着腳踏車從“報社”下班。
他會在離報社的不遠的一條巷子,吃上一碗麪條,然後再回家,這是他的習慣,工作了一個晚上,報社不提供早飯,但是會給一些補貼,讓工人們下班後可以在附近的買一份早餐。
然後他會去距離他租住的巷子街角的菜市場經過。
陳淼就在這個菜市場的門口附近等他,從街邊的煙販手裡買了一包煙,剛點上,沒抽兩口,就看到小七揹着一隻洗的泛白的工具包,騎着腳踏車過來了。
菜市場早上人多,難以通行,所以還有七八米的距離,他一剎車,下來了。
推着車正準備往前走,目光所及,忽然看到了站菜場門口樹下抽菸的陳淼,小七頓時露出孩童般的歡喜的笑容。
“三哥。”
“下班了?”
“嗯,三哥,你的…怎麼樣?”小七關切的問道。
“我沒事兒,燒已經退了,這兩天沒人來找你吧?”陳淼與小七一道進入了菜市場,壓低了聲音問道。
“沒有。”
“我跟你的關係,儘量不能讓外人知道。”陳淼叮囑一聲。
“知道,鄰居問起,我都說你是我表哥,其他的一字不提。”小七點了點頭。
“我過來,除了看你,報一個平安,還有取我讓你拿的東西。”陳淼放心的點了點頭說道。
“三哥,東西我放在家裡,你跟我回去取。”小七熱情的道,“要不,一會兒中午在我這裡吃飯,我去買些菜?”
“吃飯就免了,我還有事,取了東西就走。”陳淼婉拒道。
“那好吧。”小七知道陳淼有特殊的身份,也不強行挽留,推着車穿過菜場,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
“三哥,這是你讓我取回來的東西,都在這個箱子裡。”從櫥櫃夾層裡面取出一個藤箱,放在桌子上。
衣物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這些陳淼一點兒都不看重,但他的三本筆記本纔是重中之重,這上面記錄的可都是機密。
當然外人就算拿了去,也看不懂,因爲這是用他自己編的一套密碼記錄的,只有他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
除了筆記本之外,陳淼還讓小七給他拿了兩套換洗的衣服,還有一些現金和六根金條,這金條雖然是他的,可這是他用來購買電臺的零部件和藥品的。
陳淼從取了差不多一小半兒的現金塞到小七手中:“這些錢你拿着。”
“三哥,不用,我錢夠花的。”小七忙推辭道。
“三哥這也不是完全給你花的,這也是存在你這裡,以備萬一。”陳淼解釋道,這麼一說,小七才收了起來。
“這些金條我暫時用不着,也先存放在你這裡。”陳淼看了一眼箱子裡的六根金條,隨身帶這麼多金條也不安全,還不如存放在小七這裡,反正他要用,隨時都可以來取。
“好。”小七沒有猶豫。
陳淼關上藤箱,準備離開道:“自己照顧好自己,過一段時間我再來看你。”
“三哥,稍等一下。”小七知道自己留不住陳淼,跑過去,從牀頭的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把勃朗寧手槍出來。
“三哥,給你拿着防身。”
陳淼剛要拒絕,忽然念頭一轉,他知道這是小七的一番好意,如果不接受的話,他會不開心的,伸手接了過來:“好,我就先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