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侯老師畢竟是大學老師,教授一些毛都沒長齊的孩子確實是有些大材小用。當然對待小學生,自然不會用對待大學生那樣正規的教學方法,而是先讓這些學生做了一下自我介紹,然後組織大家把澄衷學堂的校歌唱了一遍。
“巍巍大廈歭
葉公手奠江之涘
吾蒙受其賜
何以報之唯學爾
人生爲學須及時
莫爲年幼稚
祝我兄兄弟弟努力進行慰公期
祝我兄兄弟弟努力進行慰公期”
以王夢熊的欣賞水平,他覺得這種半文半白的校歌委實不如後世那些經典歌曲好聽,因而表現得有些意興闌珊。
同班的孩子大概唱的久了,也都提不起興趣,哼哼呀呀地總算是囫圇個唱了一遍,有兩個孩子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李老師向門外看了一眼,隱約可見曹校長一臉尷尬地看着他。可能是因爲不放心這些調皮搗蛋的孩子,所以曹校長一直沒有離開,生怕這些孩子的表現惹這個有名的音樂老師生氣。
李廣侯笑了笑,做了個無妨的手勢。接下來他拍了拍手,吸引起那些快睡着了的同學的注意。
“同學們,要不這樣好不好?我教大家一首新歌,是老師自己寫的,歌的名字叫夕歸。”
“光陰似流水
不一會
課畢放學歸
我們仔細想一會
今天功課明白未
老師講的話
可曾有違背
父母望兒歸
我們一路莫徘徊
將來治國平天下
全靠吾輩
大家努力呀
同學們
明天再會”
歌詞直白,曲調優美,一下子就抓住了這些學生娃娃的心。李老師見成功激起了學生們的興趣,便開始逐字逐句地教大家。半節課的時間,同學們便在李老師的指揮下,打着拍子,高聲歌唱起來。
王夢熊一邊跟着唱歌,一邊用看待偶像般的目光注視着這個代課老師,腦海裡無端地浮現出另外一首歌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沒錯,這個叫李廣侯的老師就是後世非常有名的李叔同。比李叔同這個名字更有名的,是弘一法師。其實說來說去,都是同一個人。只是王夢熊實在沒有想到,會在澄衷學堂遇見這位大名人。眼前這位老師穿着長衫,頭髮梳理得紋絲不亂,兩撇小鬍子增添了成熟魅力,簡直就是一個倜儻風流的大帥哥,誰會想到明年的這個時候,人家就別妻離子,跑到杭州虎跑定慧寺出了家呢?
“王帆同學,爲什麼不和大家一起唱歌啊?”
王夢熊走神的時候,被李叔同發現,還以爲這個孩子沒學會,因而特意走到他的身邊,關切地看着他。
“對不起,李老師,我剛剛溜號了!不過這首歌我已經學會了,還想讓老師教我們一首新的,不知道老師還有沒有這樣好聽的歌曲了?”
有人願意學,做老師的哪有不應之理。果然,李叔同想了想說道:“我去日本留學的時候,有個詞作者叫犬童球溪。他寫了一首好聽的歌曲,叫做旅愁。前年我在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教音樂的時候,借用旅愁的曲子,寫了一首新歌,叫送別,今天就教給你們,好不好?”
“果然是他,他說的這首歌也和我想的一樣!”
王夢熊排除雜念,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跟着大家學唱起來。畢竟能夠得到詞作者的親自教授,一般人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就是今後說出去,也倍有面子。
時間就在歌聲中慢慢溜走,太陽從高掛中天又漸漸西沉。王夢熊一路跑着,一路哼唱着夕歌,又回到了大世界顧家班的駐地。
剛吃罷晚飯,一個很久不見的人找上門來。王夢熊看着幾乎瘦了一圈的孔熙,有些驚詫。
“孔熙叔叔,您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生意失敗了麼?怎麼會憔悴成這個樣子?您放心,即使失敗,我也不會怪您。畢竟世事無常,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孔熙看着王夢熊,一聲不吭。旁邊的顧傳標雖然心疼他那點積蓄,可還是跟着出言安慰。
“孔先生,我們馬戲班子有句老話,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即使這次虧了本,將來總會有翻身的機會。但是要是身子骨垮了,便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孔熙聞言長嘆道:“顧老闆,王帆賢侄,你們二位真是仁義之人。能認識你們二位,是孔熙的榮幸。不過……”
說道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展顏一笑道:“誰說我失敗了?告訴你們,我不是因爲失敗才弄成這個樣子,而是沒日沒夜地幹活給累的。不過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實話告訴你們,你們兩個都發財了,而且是發了大財!現在,讓我們一起歡呼吧!”
顧傳祺豎着耳朵聽了半天,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聽到這裡,知道她的那點私房錢看樣子不但保住,而且利潤可觀,忍不住拍手跳了起來,又喊又叫,果然沒有了往日淑女形象。
王夢熊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證事情按照他的記憶和預想發展,聽了孔熙的話,心裡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也跟着高聲喊了幾句,發泄一下興奮情緒。這樣一來,資金充裕起來,可以考慮後續的投入方向了。只是目前這七八歲的模樣太過誤事,根本不可能親自去談生意。看來找個代理人的事情,迫切需要提上日程。
孔熙這麼晚了專程過來,就是想讓這幾位放心。在把兩張支票分別送給王夢熊和顧傳標之後,又急匆匆地走了。雖然這次他投入較多,獲利豐厚,可這些的大部分都得購買軍火物資,捐助給孫先生,用於他南下護法的事業。
顧傳標看着手中的支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的顧傳祺過來偷看,被他一把推開。
“去去去,小孩子該幹嘛幹嘛去。”
“哎!”顧傳祺不樂意了。“我說老哥,你不要忘了,那裡面還有我的一份私房錢呢。如今有了回報,你不會想把我的那份給匿下了吧?”
顧傳標把臉一板,表情嚴肅。“傳祺,在家從父,出外從兄。哥哥怎麼會匿下你應得的那份兒呢。不過是暫時放在我這裡替你保管,將來你出嫁的時候再給你。不過到那時候,不但這些錢是你的,哥哥再給你補上同等數額的錢,保證讓你風光大嫁!”
“那夢熊的錢你怎麼不替他保管?偏要沒收我的。”顧傳祺雖然爲將來這筆錢能夠翻倍高興,可辛辛苦苦攢了點私房錢居然一下子全都沒了,任誰都不會高興。
“夢熊的錢是他自己拼命所得,至於這次也是他把賺錢機會送到咱們兄妹面前,做人不應忘本,該是他的,不管翻了多少,還是他的,誰都不應該眼熱!”
王夢熊低頭看了看支票,那上面還是貳字打頭,只不過後面跟着一長溜的零,數一數,正好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