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橋這個地方,三教九流無所不包。各式各樣的買賣店鋪也是密如繁星,人流如織。
杜心五領着王夢熊去的是一條專門販賣文玩的街道,道路兩側除了不少古董字畫商店之外,更多的是一些在路兩旁擺攤的小販。
從商周時代的青銅器,到秦磚漢瓦、元瓷明爐,反正不管真假,樣式比那身後店鋪還齊全。
王夢熊也是初次見識這等場面,看得眼花繚亂,琢磨着這幫小販子是不是把公侯將相的墳墓都給刨了,否則哪來的這麼多古董?
“別看了,這些玩意兒別看古意盎然,歷史久遠,其實歲數有時候比你還小呢!假的,十之八九都是假的!要想買真貨,還得去這些個大店鋪。”
杜心五一看王夢熊這個樣子便知道他沒什麼經驗,倘若是以爲他這個徒弟只是一個馬戲班的小演員,根本沒有什麼錢的時候,根本不擔心他,渾身上下光溜溜,這裡的騙子再多也沒用。
可眼下王夢熊可不是原來的那個不名一文的徒弟,而是隨手就能給人家蓋房子的主。這要是被這些黑心的古董販子盯上,怕是有多少家產都不夠敗的。
王夢熊可不是什麼無知小白,後世那些鑑寶節目也看了不少,哪還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
不過來自後世的他可真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景,無論那古董是真是假,他都沒有收藏的興致。
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這其中含義自然是懂得。眼下民國紛亂,百姓離亂,好不容易過兩天好日子,來自島國的鬼子還發起了全面侵華戰爭。這些東西在戰亂期間,有時候還不如一個饅頭頂用。
“師傅,我就是過過眼癮,真要我買這東西,我還不至於那麼傻!”
眼前的這個店鋪處在文玩街的偏僻位置,黑色招牌上刻寫着“一清榮寶齋”五個金燦燦的大字。
王夢熊仔細看那落款,赫然是慎媿手書。
“師傅,沒想到這裡也有你的墨寶,我猜你和這家店主人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別那麼多廢話,趕緊跟我進去!”
杜心五雖然也出過國留過洋,但是內心正統,輕易不開玩笑。這突然板起臉來,王夢熊還真的有點害怕。
京師畢竟是天子腳下,一個偏僻的小店鋪也佈置得古色古香,博古架上擺放着同樣古意盎然的器物,牆上掛着條幅字畫,靜悄悄的,讓人置身其中,不敢大聲喧譁。
一個頭戴瓜皮小帽、長袍馬褂,頂着一副金絲眼睛的中年男子從裡面的一個套間快步跑出來。
“慎媿,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從我這小店開張,你來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啊!”
杜心五看見來人展顏一笑,回頭招呼王夢熊過來。
“王帆,快過來見過柳叔叔。一清啊,這是我新收的徒弟王帆,昨個兒纔到的京師。我把他帶到你這裡,一來認個親,二來見見世面。”
王夢熊知趣地過來行禮,柳老闆坦然受了他一禮之後便將兩個人讓到裡間,讓一個小夥計送上香茶。
杜心五有心在老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小徒弟,便將王夢熊的來歷說了一遍。包括他來時的路上打抱不平,一拳打死個慣偷的事情也細說分明。
柳一清老闆先前以爲這孩子說不定是杜心五的子侄輩,看在自家親戚的面子上才收的徒弟。如今聽他一解釋,頓時對王夢熊刮目相看。
“慎媿啊,倘若真如你所說,這回你可算撿到寶兒了!以我常年鑑寶撿漏的經驗來看,這孩子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或許你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收了這麼一個好徒弟!”
杜心五笑罵道:“一清老弟,我覺得你收藏買賣古董,是件挺高雅的事情。什麼時候淪落到看卦相面算命上去了?難道是最近生意不好,揭不開鍋?”
“去去去,少說這晦氣話。我們這行當,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哪裡會淪落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兩個人正說着話,店夥計從外面進來,有些爲難地說道:“老闆,來了一個賣玉的,我拿不準,請你過來掌掌眼!”
柳一清一愣,這個夥計的本事如何他最清楚,鑑別玉器正是夥計的強項。如果他都說拿不準,那這玉想必是有問題。
王夢熊閒着無事,便跟了出去看熱鬧。到了外間,看見一個衣着破舊的漢子正抄着手站在那裡。
“此人眼色不正,眼珠亂轉,分明是心懷鬼胎之徒。莫非,他拿來的東西是假的?”
王夢熊並不會鑑別古董,但是學過心理學的他看人還是非常準。這人目光遊移,心跳過快,明顯與正常人不一樣。
不過看着柳掌櫃舉在陽光下的那塊玉琮,晶瑩剔透,絮狀紋路如同煙雲,分明是一塊難得的上品美玉。
“難道民國的時候造假的手段就和後世一樣高超了麼?”
王夢熊還在這邊胡思亂想,那邊劉一清掌櫃卻慢慢放下手中玉琮,對着那賣貨之人說道:“貨色不錯,不知道您打算賣個什麼價?”
“五十塊現大洋,一文都不能少。但是我有個條件,您要是答應,我便將這塊美玉賣給您!”
柳一清知道就憑這塊玉琮本身的價值,就已經超過50塊大洋。加上這是漢八刀的手藝,100大洋都嫌少!
“您把條件說出來,我若是覺得合適便應允你。若是太過苛刻,那您只好另請高明,找其他家古董商吧!”
柳掌櫃雖然想低價將玉琮買下來,但那賣東西的人當然不是傻瓜。他隱約覺得若是太低價格將玉琮買下,恐怕將來會出事端。
“我的條件是,這塊玉琮只能是暫時抵押於你處,不能偷偷給處理掉了。如果將來我攢夠了錢,還打算把它贖回去!”
這樣一來,柳一清反而鬆了一口氣。對方越是條件多多,反而從側面證明這塊玉琮的真實性。
“我們這裡是古玩店,不是什麼典當鋪。對面向左,那裡有個典當鋪,他們才能提供抵押擔保。”
那人搖了搖頭,不願意離開。“那裡我也去過,可他們說我這塊玉琮是假的,不肯典當。這不沒辦法纔到您這裡碰碰運氣。”
一切的解釋都很合理,柳一清也沒有挑出更多毛病。他回身去後院打開保險箱,將大洋取出交到那人手上,又拿出一份典當文書,讓雙方及見證人在上面簽字畫押。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