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再次回到座位上,景定成看着模樣大變的郭鬆凌,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王夢熊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說話,免得讓周圍的人聽到。車廂之內旅客成分複雜,難保不會有那見錢眼開之徒,一旦知道郭鬆凌突然變了裝束,起了疑心,便增加了暴露的風險。
景定成也是聰慧之人,當即明白了二人的用意。他從隨身攜帶的物品包中掏出一副金絲眼鏡,微笑着遞給郭鬆凌。等郭鬆凌把眼鏡戴上之後,簡直和最初的形象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說剛開始的他是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人,那麼現在的他簡直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在王夢熊偷偷在他的脊背上拍了一巴掌後,那習慣挺直的腰板也變得放鬆,再也看不出一絲行伍氣息。
三人相似一笑,默契地不再說話,而是各自幹着自己的事情,好似陌生人一般。周圍的旅客大多數都已經慢慢醒來,紛紛在車廂裡來回走動,互相交談,整個環境又變得嘈雜起來。
沒過多久,車廂門被人粗暴地打開,那羣黑衣人像被捅掉的蜂窩的馬蜂,亂哄哄地涌進來,開始逐一查看車廂的旅客。車廂內一下子變得靜悄悄,大家都不是傻子,什麼人好說話,什麼人不能惹還是能夠分得清楚。
王夢熊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那個灰袍墨鏡男身上,因爲最有可能認出郭鬆凌的人就是這個叫熊文正的傢伙。雖然從革命同志一下子變成叛徒有些讓人接受不了,可看他行動遲緩、渾身是傷的樣子,估計沒少遭罪,最起碼不像一些高級幹部,敵人還沒來得及動刑,自己先竹筒倒豆子似的招了個一乾二淨,都不如一個女人。這句話是誰說的來着?印象當中好像是伍豪同志罵叛變的顧順章。不過現在才民國七年,離那傢伙被捕叛變還差13年,期間有什麼變化,誰都不敢打包票。
黑衣人很快到了王夢熊這裡,他一個小孩子第一個就被排除在外,連問都不問。只有那個熊天正多看了他兩眼,恍惚記得這孩子好像之前見過。這樣一想,剛剛被撞的地方又隱隱作痛,讓他一下子想了起來。
“原來是那個到處亂跑,把我撞疼的那個孩子。只是現在的小孩子哪個不淘氣?我都這樣了,又何苦跟小孩子過意不去!”
三人當中,小孩子被迅速排除,另外那個看起來年紀輕輕正在看報紙的讀書人和熊天正描述的那中年人不符,反而穿着西裝的景定成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中年人、留着小鬍子,雖然不是長袍在身,可難保不會換一身西裝好矇混過關。幾個黑衣人暗自將手伸向後腰,打算待熊天正確認之後便掏槍抓人。
長衫男子看向熊天正,臉色凝重道:“熊先生,你仔細看看,是這個人不?”
“喂喂,什麼意思?我怎麼了?你們又是幹什麼的?”
景定成的反應很正常,能夠和王亞樵混在一起的人,心理素質不是普通人能比,不過這表現還真的和膽小怕事的普通人一樣,就連王夢熊也覺得這演技到位,挑不出半點破綻。
熊天正雖然有些羞愧,但還是上前仔細端詳,和記憶中那一面之緣的茂宸同志對照了一下。爲了革命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可老孃和未婚妻卻是無辜。不能把情報找回來,他死不足惜,可讓兩個無辜的女人承受無邊苦難,他既無法做到,也心實難安。
“不是他!”
熊天正搖了搖頭,對長袍男子說道。他也想早點把情報找到,好解救家中兩個女人,可他畢竟存着一絲良善,不會無故攀咬。
“真不是?你沒有騙我?”
長袍男子是趙傑趙總司令的副官趙新平,是他的遠房本家親戚,跟了趙傑很長時間,深得信任。這次若不是事關重大,趙傑也不會派他出來擔此大任。這個時代的副官就相當於長官的貼身秘書、隨身管家、生活助理、狗腿子的綜合體,任誰用慣了副官都會片刻都離不開,一般不會派出了。一旦把副官派出,那必然是要辦重要的事情。
“真不是!趙副官,我老孃和未婚妻的命都攥在你們手裡,我又怎麼敢欺瞞你?”
趙新平總覺這裡有問題,只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景定成吸引,完全忽略了一旁的郭鬆凌。王夢熊本來手裡已經偷偷拈起的金針又被他收了起來,剛剛長衫墨鏡男若不是說出那番話,他這枚金針恐怕已經偷偷射入熊天正的腎俞穴內。附上自然門氣勁的金針進入腎俞穴,會很快讓對方昏迷,時間一長就會破壞腎精,截斷體內經絡,內部臟器衰竭而死。
“你,叫什麼名字?”
趙新平用手指着景定成,語氣蠻橫無禮。畢竟事關重大,只要有一絲懷疑,他都不會輕易放手。
“鄙人景定成,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問題麼?”
景定成從西裝的口袋裡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印着:京大教授景定成。
別的東西可以造假,這類名片即使造假也不會這麼快速。這涉及到排版、印刷等過程,不像那種手寫的名片,幾秒鐘的時間便可以弄好。何況看這種名片的磨損程度,恐怕在景定成的口袋裡放了很長時間,邊緣處都已經磨得起了毛邊。估計他也沒把它當做送人的名片來使,更多的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身份。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一旁的黑衣人都是士兵假扮,看見趙副官有些下不來臺,順便問了一下郭鬆凌,目的是幫助趙副官解圍,而不是對他有什麼懷疑。
“我叫林松,沒有名片。”
郭鬆凌放下手中的報紙,誠惶誠恐地站起來,順手扶了一下金絲眼鏡,防止它滑下來。
“沒什麼,趕緊坐下,別耽擱老子時間。裡面那個胖子,說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坐在景定成身旁的胖子趕緊說道:“長官,我叫郭長利,去漢口談生意。”
姓郭?幾個人眼睛又看向熊天正。殊不知表面毫無異樣的他內心深處已經開始翻江倒海。“是他,就是他!我記得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