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
馬歸途怔了一下:“爲什麼要撤退?”
“你有暴露的可能。”
當聽到這句話,馬歸途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是有暴露的可能。
因爲,是自己走進了法院的羈押所,告訴了徐濟皋在法庭上該說什麼。
李士羣一定會查到那裡的。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肯定會成爲嫌疑對象。
可是,馬歸途卻一點都不在乎:“馬爺那是天津派來的人,他們上海的特務,能懷疑我,可不能把馬爺我怎麼樣。”
“馬大哥!”孟紹原加重了自己的語氣:“你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對手!”
“喲呵,我說紹原啊,你這是小看你家馬爺?”
馬歸途冷哼一聲:“馬爺我吃這碗飯的時候,你還在上學吧?馬爺我什麼樣的危險沒有見過?馬爺我不怕。
紹原啊,馬爺我不受你的領導,我的上級沒有給我下達撤退命令,我是不能離開這裡的,家法你難道忘記了?”
家法,你難道忘記了?
孟紹原忽然有些恨起了軍統家法。
沒有他的直接領導下令,馬歸途就不能撤退!
否則,家法如山!
“馬大哥,我會盡快聯繫到你的上級。”孟紹原的語速稍稍加快:“但你也一定要做好準備。”
“馬爺我還不想死。”馬歸途嘆了口氣:“上次,我拜託你,照顧我的老婆孩子,你不肯,讓我自己照顧。這次,看在咱兄弟一場,紹原,我要真的有事,你一定得照顧好她們娘倆。”
“我還是拒絕,要照顧,你自己照顧!”
孟紹原說出了和那天一模一樣的話:“好好活着,自己活着照顧她們娘倆!”
馬歸途不再說話。
過了會,他看了一下時間,問了一個問題:“紹原,你老實告訴我,我要是暴露了,做的事情,有多大的價值?”
“很大!”
孟紹原沒有哪怕一秒鐘的遲疑:“因爲你及時通知了徐濟皋,讓汪精衛對李士羣、周佛海等人起了戒心,我們的一位同志,很有可能坐上青年部部長的職位……”
“青年部部長啊,那可是一個實權單位,破壞它,將會對敵僞造成沉重打擊。”馬歸途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還有。”孟紹原繼續說道:“有一份絕密名單……”
“行了,紹原。”馬歸途打斷了他的話:“絕密名單的事情就不要和我說了,馬爺只要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價值,就夠了。”
“馬爺,馬大哥!”孟紹原幾乎是在那裡哀求了:“走吧,現在就和我一起走。上面追究起來,我頂着。我是軍統局蘇浙滬三省督導處處長,我想要保一個人,誰敢阻攔我!”
“和你無關。”馬歸途低聲說道:“馬爺盡忠職守了半輩子,任務就是任務,上級交代給我的任務,是弄到地方儘可能多的情報。紹原,你知道什麼事儘可能多嗎?那就是,不可能撤離!”
所以,從馬歸途接到任務的第一天開始,他就註定了自己的命運。
任務結束,只有兩種途徑:
抗戰勝利了。
或者是,他死了。
“家法,家法啊。”馬歸途的聲音裡帶着幾分苦澀:“我被俘過,並且被長期關押過,家裡面,認爲我有叛變嫌疑,所以,當他們給我任務的那一刻,其實是把我當成嫌疑對象來看待的。
我得證明自己啊。我老婆孩子都在重慶,你以爲他們不知道?那是嘛?那是人質啊。你是能保我,可你能保我多少時候?你能保我老婆孩子一輩子嗎?
戴先生是什麼樣的人,你我都很清楚,你越權下令我撤退,戴先生會怎麼想?戴先生是縱容你,但那也是有一個尺度的,你要是越過了這個尺度,古往今來,寵臣最終落個悲涼下場的故事太多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又笑了:“可是,如果馬爺我真的出事了,咱們就說我死了,我老婆孩子,反而安全了。紹原,你說是這個道理不?”
不是的,不是的,這算是個什麼狗屁道理?
孟紹原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
“紹原,你是做大事的人,做大事的怎麼可以這麼婆婆媽媽的。”馬歸途凝視着孟紹原:“你給我記好了,馬爺我,能有你這樣的兄弟,值了!”
馬爺走了。
這是天津馬爺!
馬歸途!
……
1941年8月。
軍統局重慶總部,在得知了上海華美藥房殺兄案最後一場庭審的內容後,迅速展開秘密調查。
隨即,戴笠向委員長彙報了此事。
原本以爲委員長會雷霆震怒,可是沒有想到,委員長在沉默了一會後問道:
“能夠確認嗎?”
“暫時無法確認,學生已經開始秘密調查。”
“嚴建玉、譚睿識,都是黨國要員。”委員長臉色陰沉:“他們一個掌握着軍事情報,一個掌握着財政大權,如果他們真的和李士羣有勾連,那對於國家的危害太大了。
查,一查到底,查出真相,看看還有多少人和他們有勾連。抗戰已經到了緊要關頭,我們自己內部的蛀蟲卻一條接着一條,如此下去,國家怎麼還有救?”
戴笠知道,委員長雖然口氣平和,但卻已經動了真怒了。
“學生一定徹查到底。”戴笠身子站得筆直:“絕不放過一個害羣之馬!”
“查,是要查,但要低調。”委員長特別交代了一聲:“畢竟,他們身居高位,萬一這個情報不屬實,會引起混亂的。”
“學生明白。”
“雨農,你說,一起普通的殺人案,怎麼會弄出這些事情來的?”
“學生以爲。”戴笠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也許和孟紹原有關吧?”
“不是也許,是一定。”委員長淡淡說道:“他在上海,一定是查出了一些什麼,但他發現這起事件牽連太大了,他承擔不起,他害怕了,所以用這種方式,在向我們報警。”
“這個孟紹原,知情不報,我一定狠狠的懲罰他。”
“你懲罰他什麼啊?懲罰他用特殊的方式傳遞出了這份情報?”委員長淡淡說道:“他怎麼能夠不害怕啊,我在他那張位置上,也一樣的害怕。
那好,既然他不敢查這案子,就我們幫他查!他,是忠誠的,只是油滑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