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的時候,便有記者到了。
每個記者都想搶佔一個有利位置。
這是在菲律賓戰場,首次有一個日軍將軍級的軍官進行公開投降。
而這對於整個菲律賓戰場的意義是極其重大的。
甚至,會引起連鎖反應。
認識人還是有好處的。
克麗絲塔身爲馬尼拉的“老朋友”,很早就有人幫她準備好了一個最佳的拍攝位置。
甚至,她還通過彭碧蘭和考斯頓的關係,將在受降結束後對查理斯上校進行一次專訪。
有關係,就是好啊。
彭碧蘭昨晚沒有在馬拉卡南宮,而是住在了馬尼拉港,和孟紹原在一起。
她明顯的能夠感覺到,孟紹原一晚上顯得特別的激動和緊張。
沒錯,緊張。
從她成爲孟紹原的敵人,到變成孟紹原的女人,在她的印象中,爺從來沒有緊張過。
哪怕敵人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他爺一樣不會緊張。
但這次,他真的緊張了。
甚至,孟紹原都沒有碰彭碧蘭一下。
他在養精蓄銳,等到着明天的受降。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孟紹原就起牀了。
“爺,這麼早。”彭碧蘭趕緊起身:“您沒睡幾個小時吧。”
“沒睡。”
孟紹原一邊洗漱,一邊說道:“幫我弄掉吃的。”
等吃完了早餐,孟紹原就開始打扮起來了。
嗯,打扮!
他精心梳理着自己的頭髮:“哎,我忽然想小蘇北了。”
“那是誰?”
“以前在上海的時候,我的頭髮都是他幫我打理的。”孟紹原輕輕嘆息一聲:“沒了他,現在我這頭髮怎麼弄,都覺得不是那個味,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還活着不。
我記得,他當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在上海有自己的店鋪。”
“爺,他活着,肯定活着,也肯定會有自己的店鋪的。”彭碧蘭安慰着,接着拿出了熨燙得整整齊齊的軍裝。
她幫孟紹原穿着襯衫,打好領帶。
“我的東西帶了嗎?”孟紹原隨即問了句。
“爺,帶了。”
彭碧蘭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
那裡面,是一枚勳章:
青天白日勳章!
孟紹原視若珍寶的一枚勳章!
彭碧蘭把勳章佩戴在了孟紹原左胸的襯衫上。
孟紹原仔細的檢查了一下。
“爺,您爲什麼一定要戴這個?”
“我是代表美軍接受投降,可我也是代表國民政府接受投降。”孟紹原出神地說道:“很快,日本就會投降,我最想看到的,是日軍向咱們中國軍隊投降,可這個夢想大約只是夢想了。
天見可憐,居然讓我在異國他鄉,還能接受一次日軍投降,我知足,知足了。我胸前佩戴着這枚勳章,我,我代表的是中國!可惜啊,我只能佩戴在裡面,這也算是一種遺憾吧。”
彭碧蘭懂了。
爺的心裡,一直裝着他的祖國!
軍裝已經穿上。
美軍陸軍軍常服。
棕色和黑色的雙色系。
皮鞋被擦得一丁點灰塵都沒有。
然後,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坐下。
看起來非常平靜,可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最後時間的到來!
……
許諸是昨天運送黃金到達馬尼拉港的,按理說一旦運輸完成,就會立刻回去。
但他卻沒有走,他留在了馬尼拉港。
因爲,當他知道明天日軍就會投降,他便做出了留下來的決定。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這一時刻的。
李之峰推門走了進來:“昨晚沒睡好吧。”
“難道你就睡好了?”許諸白了他一樣。
李之峰笑嘻嘻的掏出了一樣東西。
許諸一看,眼睛頓時亮了。
那是一面小小的國旗!
中國的國旗!
“這個好,這個好!”許諸連聲說着。
然後,就好像捧起了全世界最珍貴的珍寶,小心的戴在了自己的胸前。
“雖然只能戴在裡面,可咱們代表的也是咱們國家。”李之峰鄭重地說道:“這是老闆特別吩咐的。”
許諸用力點了點頭:“老闆呢?”
“老闆沒說,不過我猜他戴的一定是勳章。”李之峰笑着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咱們老闆特備嘚瑟,特別的愛炫耀嗎?”
許諸也笑了。
可是笑着笑着,眼眶就有一些溼潤了。
爲了等待着一天的到來,他們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們等到了。
可很多很多兄弟,卻再也看不到了。
……
9點45。
此時,受降場地已經人山人海。
美軍、記者、當地民衆全都到了。
所有人都不想錯過這一幕。
以北澤信弘爲首的日軍,已經排列整齊。
那些曾經備受他們欺凌的當地人,不停的咒罵着。
如果不是被美軍擋在外圍,他們甚至會衝進來,把這些年的怒火全部發泄出來!
日軍全都低垂着腦袋。
北澤信弘竭力擡着自己的頭。
他不是真正的軍官,他也不會打仗。
但他卻同樣感受到了恥辱。
畢竟,他是日本人啊。
他知道自己代表的是日本,所以即便投降,他也想確保自己的腦袋是高昂的。
記者們忠實的記錄下了着一切。
於是,那份恥辱,在北澤信弘的心中更加的強烈了。
……
9點55。
在一個班美軍的護送下,一輛吉普車緩緩開到現場。
記者們的照相機迅速被吸引過去。
吉普車停下。
一個美軍上校從吉普車上走下。
孟紹原!
威廉姆上尉、內特中尉、特爾少尉同時向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甚至,連利威爾和斯雷因也都到了。
可奇怪的是,身爲馬尼拉的“主人”,菲律賓臨時立憲政府的總統奧斯米納卻沒有出現。
而且連一個菲律賓官員都沒有。
因爲,根本沒人通知他們。
美國人壓根就沒有想到過這些菲律賓的官員。
這大約也是一種赤果果的羞辱吧。
利威爾和斯雷因微笑着向孟紹原點了點頭。
“上校,可以開始了。”
……
當孟紹原身子筆直的站在那裡,一瞬間,記者手中的鎂光燈瘋狂的閃動起來。
“受降,開始!”
隨着威廉姆上尉的聲音,北澤信弘調整了一下情緒,邁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孟紹原走來。
當他走到孟紹原的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閣下,大日本帝國陸軍第39工兵聯隊聯隊長北澤信弘,向美軍投降!”
他深深的一個鞠躬。
然後,他擡起頭,摘下了自己的指揮刀,雙手舉着,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
孟紹原拿過了指揮刀,面無表情:
“我代表美軍第六集團軍,接受你的投降!”
說着,他把指揮刀交給了身邊的李之峰,繼續說道:“我保證美軍將遵守日內瓦公約,確保所有戰俘的安全。我們絕不會像日軍,發生巴丹行軍、卡巴那圖那樣的慘案!”
記者們剎那便鬨動了。
他們從這些話裡,敏銳的捕捉到了含義!
是的,現在全世界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殘酷的巴丹死亡行軍,知道了殘酷的卡巴那圖集中的慘案!
北澤信弘面色慘白。
衆目睽睽之下,他投降了。
這不光是他的恥辱,更加是整個日本的恥辱!
“現在,我命令!”孟紹原擡高了自己的聲音:“北澤信弘,帶領你的士兵,回到你們的戰俘營。”
“哈依!”
孟紹原的眼神,看向遠方。
所有犧牲的兄弟們,所有失蹤的兄弟們,你們看到了了嗎,日軍,投降了!
我身上穿的是美軍軍服,但我的心,永遠在你們這一邊!
總有一天,中國,也會堂堂正正的接受日軍的投降!
相信我,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了!
……
菲律賓的戰爭,已經到了最後的決戰階段!
以碧瑤爲中心的日軍防禦圈,被美軍切割成了數個部分。
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日軍依舊不肯投降。
孤島的日軍別說作戰,連走路都沒有力氣,只能活活餓死。
可這,卻讓日軍陷入到了最後的瘋狂中。
日軍知道,憑藉目前的現狀,他們不可能和美軍在白天展開正面對攻。
因此,他們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到了夜晚。
美軍在此前便吃過這樣的虧。
一到夜裡,日軍發了瘋的般的發起衝鋒,一度讓沒有防備的美軍吃了不小的虧。
吃一塹長一智。
美軍的防備自然開始變得嚴密起來。
深夜,爲了儘早發現日軍可能發起的反攻,美軍一直保持着警惕,照明彈不停地發射。
很快,日軍發動了反攻,日本兵紛紛喊叫着萬歲,瘋狂地衝擊美軍陣地。
和日軍多次交手的美軍士兵沒有被日軍的瘋狂進攻所嚇壞,他們呼叫炮火,美軍把日軍的方位報告給炮兵,用強大的火力進行轟炸。
隨着暴風雨般的轟炸,前面的日軍全部被炸死在炮火之中。
然而,不甘示弱的日軍再次發動決死的集團衝鋒。
但是,美軍火炮不停的轟擊,等待日軍的又是被炮火炸死。
同時,日軍的大炮也在不停的轟炸。
山下奉文把所有的炮火全部集中在了碧瑤一線。
日軍的炮火非常猛烈,是美軍從登陸呂宋島時所不曾遇到過的。
很多日軍從美軍防線的缺口處衝進來,跑到美軍防線的後面襲擊,很快被美軍的後續部隊發現,美軍拼死進攻日軍突進來的部隊,雙方短兵相接後,終於將日軍突擊部隊全部消滅。
拂曉,日軍再次組織集團衝鋒,各聯隊長帶頭衝鋒,日軍狂妄到極點,號稱要全部消滅美軍。
這次,日軍集體突破了美軍的防線。
雙方進行激烈的白刃戰,槍聲、拼殺聲、哀嚎聲連在一起。
美軍士兵無路可退,抄起工兵鏟和日軍拼命,美軍瘋狂地和日軍搏鬥,死傷無數,終於日軍被擊退了。
雖然日軍瘋狂地進攻,但美軍慘烈犧牲後,仍然守住了防禦陣地。
戰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進行。
雙方進行了更爲激烈的爭奪戰,部分日軍殘酷地把美軍陣亡士兵的屍體分屍來製造恐怖氣氛。
在延津斯巴防區,美軍一步步的艱難推進,終於擊敗兇殘的日軍,開始向縱深推進。
經過幾天的激戰,日軍被圍困在高地上的袋形地區中。
山裡到處都是巖洞,是天然的防禦工事。日軍利用巖洞,準備頑抗到底。
美軍的主力部隊繞過巖洞,並且派出特種部隊,用火焰噴射器和炸藥包,一個洞一個洞的對付洞中的日軍。
這種攻擊方式讓美軍突擊隊犧牲巨大。
不過,日軍的日子同樣也不好過。
躲在巖洞中和地下工事裡的日軍早就已經斷糧,被迫用草根樹皮充飢。
又是一個天亮。
岡島堂本大隊長清點了一下人數,還剩下一百五十名士兵。
彈藥匱乏,食物完全斷絕。
加藤軍曹拿來了一個茶杯:“吃點東西吧,閣下。”
岡島堂本看了一眼,裡面是燒開的水,水裡放了兩塊樹皮。
這是他們唯一能吃的了。
可是即便草根樹皮,能夠找到的也不多了。
“我不餓,你吃吧。”岡島堂本嘆了口氣。
“您昨天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加藤軍曹急了:“爲了帝國,請您一定要吃一些。”
岡島堂本這才接過茶杯,勉強喝了一口水。
哪有一丁點的味道啊,這東西,怎麼能夠填飽肚子啊。
加藤軍曹小心翼翼地說道:“閣下,這幾天有人建議過,很多帝國士兵戰死了,他們的屍體就在坑道里,現在我們太餓了,也許不用等到美軍進攻,就會被活活的餓死,爲了帝國的勝利,我們是不是可以……”
“你要做什麼啊!”
岡島堂本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色頓時變了。
這是,要吃同班的屍體嗎?
還沒有等加藤軍曹來得及解釋,外面炮聲忽然響起。
“美軍要進攻了!”
岡島堂本才起身,忽然側耳聽了一會炮聲,臉上也帶着疑惑:
“這次的炮擊,怎麼,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是的,這次美軍的炮火,沒有造成任何日軍的傷亡。
因爲他們發射的根本不是實彈。
一張張的傳單,散落到了日軍的陣地上。
加藤軍曹拿着一份傳單來到了岡島堂本的面前,臉色異常難看:“閣下,請您看一下吧。這,簡直就是恥辱!”
岡島堂本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和自己的部下一樣了。
傳單上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個日軍少將,正在向美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