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上秀喜是川上勝吉的兒子,就如同山下由梨愛一樣,從小就被父親灌輸親近中國的思想。
一個人的成長環境,決定了他或者她未來的人生道路。山下由梨愛如此,川上秀喜一樣如此。
他們是日本人,但他們的內心是親近中國,願意和中國人做朋友的,儘管這樣的人在日本不是特別多。
川上秀喜的妻子,是日本一位高官的女兒,川上家是書香門第,那位高官也認爲門當戶對,而出去保護川上家的想法,川上勝吉答應了這門親事。
靠着老丈人的庇護,川上秀喜成爲了一名軍官,並且進入了日本主力師團第九師團,淞滬會戰爆發前,一路晉升到了大尉,並且在相對安全的工兵聯隊裡任職,主要擔任後勤工作。
作爲較早進入上海蔘戰的部隊,上海的炮火,中國人的鮮血,深深刺痛了川上秀喜的心。
尤其是工兵第九聯隊聯隊長野中利貞大佐槍殺了四個無辜的中國平民,被川上秀喜親眼目睹後,他和自己的上司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並被關了幾天禁閉。
如果不是因爲有他老丈人的原因,估計他現在已經被遣返回國了。
也就是在這幾天禁閉期間,川上秀喜做出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
他無法讓自己繼續這樣下去,他決定要呼籲停止戰爭,揭露自己長官的暴行,利用輿論壓力讓日本人坐到談判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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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孟紹原覺得川上秀喜這個人很不錯,但很幼稚。
如果用這樣的辦法就能阻止戰爭,那麼日本人早就住手了。也許是川上秀喜從小到大都處在一個被保護的環境裡造成的吧。
川上秀喜知道,光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做到。
也巧,第九聯隊抓到了幾個中國官兵,並且將他們關押起來。
工兵聯隊對於如何看管戰俘並不在行,藉着這個機會,川上秀喜悄悄釋放了一名排長,並且託他給他的長官帶回了一封信。
該排長成功的完成了任務,最終這封信轉交到了軍統周偉龍的手裡。
信裡的大致意思是,川上秀喜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並且表示,想要脫離軍隊,希望能夠得到中國方面的幫助。
而且,他還說明了自己計劃逃跑準確的時間和地點,這就離不開中方的接應。
周偉龍不敢怠慢,第一時間向戴笠做了彙報,戴笠一聽,是曾經被委員長稱讚過的川上勝吉的兒子,立刻吩咐做政工工作的程義明親自負責此事,並且嚴格保密。
“10月29日,我們在約定地點接應到了川上秀喜,並且將他帶到了公共租界進行藏匿。”程義明說的非常詳細:“這事事關重大,一絲一毫的風聲都不能透露。紹原,你也知道川上秀喜投誠到我們這裡意味着什麼。”
孟紹原當然知道。
川上秀喜的價值,主要是政治宣傳。
他能夠提供的情報有限,所以政治宣傳纔是主要目的。
程義明面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我們藏了川上秀喜幾天,可是後來,川上秀喜被日本人給綁架了。”
“什麼?”孟紹原一驚:“怎麼會給日本人綁架的?”
“因爲我們當中出了叛徒。”
“叛徒?”
“這個人你也認識,甚至和你有淵源。陳榮陽!”
陳榮陽?
孟紹原怔在了那裡。
自己杭州警官學校的同學陳榮陽,竟然當了叛徒?
一說起這個名字,程義明就恨恨地說道:“陳榮陽臨陣怯敵,原該執行家法,可他來到了我這裡,哭訴他的苦衷,我一時心軟,就留下了他,原本想着我救了他一條命,他該知恩圖報纔是,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最後害我的人也是他。
最初,他表現的還是兢兢業業的,痛改前非,我也逐漸相信了他。川上秀喜接應到後,當時淞滬會戰敗局已成,我們都積極準備戰後的事,人員緊張,我考慮再三後,就將川上秀喜交給了陳榮陽保護,沒有想到,這個畜生!”
陳榮陽竟然秘密和日本特務機關取得聯繫,將川上秀喜藏身的地點告訴了日本人。
隨後,日本人突襲了這出藏匿點,槍殺兩名軍統特工,陳榮陽和川上秀喜就此失蹤。
孟紹原從最初的錯愕,變成了現在的平靜。他安靜的聽着程義明繼續說了下去:
“陳榮陽死不足惜,可是川上秀喜太重要了,戴處長知道了,立即從南京趕回上海,具體的訓斥我也不多說了,給我記了一個大過,並且命令我,在日本人轉移川上秀喜之前,一定要把他給救出來,否則,恐怕我要回老家種田了。”
孟紹原問了句:“那你們怎麼知道‘狗耳’就是川上秀喜?”
程義明嘆息一聲:“我們給川上秀喜取的代號是‘蝴蝶’,而我們在日特機關的內線向我們提供情報,日本人給川上秀喜取的代號是‘狗耳’,他們也很擔心我們會想方設法奪回川上秀喜,所以把他藏在了‘狗穴’中,而這個狗穴就是日本正金銀行!”
正金銀行?
自己可是親自帶人搶劫過這家銀行的啊?
這家銀行和日本政府以及外務省的關係非常密切。
那麼就是說,陳榮陽聯絡的,是日本外務省特務機構,這也說明了爲什麼赤木親之會負責此事。
“原本,最近川上秀喜就要被帶離公共租界的,可是赤木親之忽然遇刺,打亂了日本人的整個部署。”程義明隨即說道:“我們也曾經設想過冒充強盜,強攻正金銀行,但因爲之前正金銀行曾經被搶劫過,所以他們加強了保衛力量,強攻很難奏效。”
那麼這麼說起來,這事還和自己有關係了?
孟紹原平靜的問道:“現在你們準備怎麼辦?”
“一旦川上秀喜被送出公共租界,那就什麼都完了。”程義明憂心忡忡:“所以戴先生給我拍來電報,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此事,那麼,就由我來告訴你事情的全部經過,並且,營救計劃由你親自負責。”
哪有那麼簡單?
孟紹原反問道:“程書記,你在日本特務機關那的內線是誰?爲什麼對這些知道的那麼清楚?”
“是日特機關一個聯絡點的特務,中日混血……”
程義明回答的有些敷衍。
孟紹原一笑,也不追問。
這些潛伏人員,一個個都被程義明這樣的長官當成寶貝一樣,誰願意告訴對方,共享資源?
“程書記,既然是戴處長親自下達的命令,那我也只有執行就是了。”孟紹原淡淡地說道:“不過,川上秀喜現在被保護在正金銀行,不大好下手,非得把他們引出來不可。”
“怎麼做,是你的事了,如果需要提供幫助,只管開口。”
“多謝程書記,我還有一個問題。”
“說吧。”
“陳榮陽怎麼辦?”
程義明明顯遲疑了一下。
孟紹原輕輕嘆了口氣:“他雖然是我的同學,和我關係也不錯,可他背叛國家民族,違反家法,叛變投敵,已無活路。”
“自作孽,不可活。”程義明掏出煙點着:“老實說,我還是非常欣賞陳榮陽的,當初送他去杭州警官學校,也是栽培他的意思。他犯了錯,我一心保着他,希望他能知錯就改,萬萬沒有想到啊……看到了他,無需客氣。”
“既然有程書記這句話,那我也就放心了。”孟紹原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程書記,放心吧,我盡力完成任務就是。”
“不是盡力,而是無論如何要完成任務。”程義明按滅了只抽了幾口的煙,站起了身:“我的位置能不能夠保住,就拜託老弟你了。”
“放心吧。”
孟紹原送走了程義明,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拿出一根菸,在煙盒上彈了彈。
川上秀喜?狗耳?蝴蝶?
正金銀行?
怎麼救?
“吳靜怡!”
“來了。”
孟紹原手裡把玩着那根菸:“你說,要是一個日本人,被一羣日本人看管着,現在要運出上海,怎麼救?”
吳靜怡卻問道:“孟主任,你準備辭職了?”
“嗯?什麼意思?”
“怎麼救,是你的任務,由你制定計劃,我們負責執行,你問我怎麼救?我又不是主任。”
這都什麼人啊?
簡直就是目無上司。
孟紹原氣得把煙往桌子上一扔:“成,成,我早晚得被你們氣死。立刻派人,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視正金銀行,有任何風吹草到,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明白。”在上司下達作戰任務的時候,吳靜怡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可孟少爺這個人,你千萬不能給他好臉色看,要不然,他不定鬧出什麼讓你啼笑皆非的幺蛾子出來呢。
“還有,秘密通知新田由貴,我要儘快見到他。”
新田由貴現在的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不管是日本上海特務機關長萬田義男,還是新調來的松本仁繼,都特別器重這個人。
吳靜怡領受了命令,正想出去,卻忽然被孟紹原給叫住了:“吳助理,你看我這張臉,像什麼?”
像什麼?吳靜怡莫名其妙,這位孟大少爺真的又開始鬧騰起幺蛾子了?
孟紹原自嘲似的一笑:“你說,我這張臉看起來是不是特別像個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