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民國27年5月18日的槍聲,在寧波地方誌上,從未見諸於文字。
甚至,在任何官方的所有資料上,也都沒有任何的片言隻語。
似乎,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沒有什麼行動,沒有什麼槍聲。
更加,沒有死人。
可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有個偏遠鄉村的老人,每天都喜歡曬太陽,曬太陽的時候每次都喜歡吹牛,說說自己的過去。
“那次,是在寧波……殺了好多人,都是日本人和漢奸……血啊,到處都是血啊……他們殺起人來,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我從來沒見過一次性死那麼多人的,可死的都是日本人和漢奸,我看着自心裡舒坦啊……”
“叔公,你說的那個領着你們殺壞蛋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啊,姓孟。”
“哪個孟?”
“大上海,只有一個姓孟的……”
……
孟紹原看了一眼一地的屍體,若無其事。
許諸從屋子裡拖出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傢伙。
源谷正康!
一盆冷水,當頭澆了下去。
過了一會,源谷正康發出一聲呻吟醒了過來。
“你以爲我真的會捨得那麼輕易就殺了你?”孟紹原似笑非笑的看着源谷正康:“我會榨盡你身上的最後一滴汁液,一直到你再也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爲止。”
源谷正康從來都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折磨侮辱。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他也覺得自己必須要維護一個大日本帝國軍官最後的尊嚴,他喘息着:“你不會從我這裡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任何。”
“是啊,因爲你還不知道我會怎麼對待你。”孟紹原淡淡一笑:“你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可怕,不知道什麼是噩夢,可是你很快就要知道了。”
他擺了擺手:“許諸,這個人交給你了。”
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5月18日中午11點30。
飛機,應該已經到達漢口了吧?
寧波的日特和漢奸還沒有完全肅清。
可是,羣犬無首,這些人已經不足爲懼。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到“兇手”。
孟紹原知道自己即將成爲這些人的刺殺目標,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非但不在乎,甚至還派人故意泄露出去了消息:
策劃整起行動的,就是軍統的孟紹原!
來吧。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來吧。
確保櫟社機場的絕對安全!
……
一個軍官走了進來,低低的在羅良鑑的耳朵邊說了幾句話。
羅良鑑“哦”了一聲:“那行,曹局長,今天就到這裡吧,辛苦你了。”
“啊?”
曹奉反而怔住了。
這算是什麼意思啊?
本來眼看着一時半會走不了了,曹奉干脆橫下心來,在那滔滔不絕的介紹自己在任時期的那些所謂“政績”。
可這剛說到興頭上呢,就不讓說了?
羅良鑑打了一個哈欠:“曹局長恪盡職守,我很欣慰,等我回到重慶,會向委座彙報的。下午我還有點事,就不留曹局長了。”
“是,是。”
雖然對今天的這次召喚莫名其妙,可一想到自己的“政績”委員長很快會知道,曹奉的心裡還是很有一些興奮的。
……
“曹局長,您可出來了。”司機小彭一看到曹奉終於出來,趕緊殷勤的打開車門。
曹奉鑽進了轎車:“趕快,回局裡。”
……
轎車開了一段距離,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彙報了一上午,疲乏不堪,正在那裡閉目養神的曹奉眼睛都懶得睜。
“車子好像出了一些問題。”
“趕快修。”曹奉不耐煩的說了句。
忽然,他感覺到了一些什麼不對勁。
睜開眼,猛的發現一枝槍口對準了他。
“你想要做什麼?”曹奉驚慌失措:“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錢。”
小彭說完,扣動下了扳機。
左輪槍裡的六發子彈,全部打到了曹奉的身上。
他扔掉槍,打開車門,急匆匆的離開了這裡……
……
“成了,曹奉被我幹掉了。”
賴頌聲滿意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這是去上海的船票和支票,離開寧波,你就安全了。”
“謝謝,謝謝。”
小彭一臉討好的接過了信封。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心口一涼。
一把匕首深深的扎進了他的心口。
他難以置信的看着賴頌聲,然後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賴頌聲拿過了小彭手裡的信封,點上了一根菸。
兩個手下迅速的出現了。
賴頌聲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把他埋了。”
……
關於寧波警察局長曹奉的死因,最終的調查結果是,曹奉的司機彭某,和其妻子勾搭成奸,曹奉察覺到蛛絲馬跡後,彭某和曹妻決定殺人滅口,捲款潛逃。
目前,對彭某和曹妻的通緝令已經下達。
當然,這是幾天以後的事了……
……
“做的不錯。”羅良鑑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還有什麼漏網之魚嗎?”
“漏網之魚很多。”孟紹原接口彙報道:“潛伏在寧波的日特沒有辦法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被一網打盡,但至少源谷正康和何東湖這兩個爲首的禍害已經伏法。漢奸方面,鑑於何東湖之死,肯定會暫時消停不少,已經不用擔心。
日特方面,缺少了源谷正康的領導,他們在短時期內必然是一盤散沙,無法組織起有效的行動。而且,我已經散播出去消息,源谷正康是我殺的,所以我會成爲他們的報復目標,爲了應對這些情況,我派出去了不少人假扮我,用來混淆敵人視聽。”
“做的還算全面。”羅良鑑點了點頭:“我剛剛接到情報,我們的飛機已經到達漢口王家墩機場,在那經過修整之後,會在明日夜裡到達寧波櫟社機場。”
孟紹原的情緒一下變得振奮起來:“紹原可以確保,在寧波,我們的飛機可以安全降落,安全起飛!”
“我知道,我也相信你。”羅良鑑的語氣平緩:“我已經把寧波發生的事情,專電給了委座。等到這次任務成功,你也有一份功勞。”
孟紹原非常認真的回答道:“紹原要的不是功勞,只要我們的飛機能夠平安歸來!”
羅良鑑讚賞的點了一下頭,忽然問道:“剛纔,我聽說寧波警察局長曹奉被殺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孟紹原一臉的詫異:“什麼,曹奉被殺了?紹原不清楚情況,需不需要調查一下?”
“你真的不知道?”
“羅主任,紹原初來寧波,人生地疏,怎麼可能去刺殺一個警察局長?”孟紹原的語氣裡帶着幾分委屈:“想來是這位曹局長平時結怨太深了吧?”
“孟紹原啊,你太謙虛了。”羅良鑑笑了一下:“曹奉好歹是政府任命的局長啊,擅自殺害一個官員,那是什麼樣的罪名?別管他之前的所作所爲,哪怕有罪,也是需要政府來給他定罪的,而不是執行什麼私刑,這是在那犯法。”
孟紹原一聲不吭。
羅良鑑看了看他:“其實這件事情要弄清楚也不難,我可以先把你特別辦公室在寧波的那個隊長,叫什麼來着?對了,賴頌聲,先把他叫了詢問一下,我看有些事情就真相大白了。孟紹原,你說曹奉之死,我是查啊,還是不查啊?”
“不查。”孟紹原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爲什麼?”
“殺曹奉,或者於法不合,但卻是在爲寧波除害。”孟紹原坦然說道:“我看殺曹奉的人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你倒是蠻會給你……啊,給那個殺手臉上貼金的。”羅良鑑冷哼一聲:“算了,你還是有點功勞的,既然你說不查,那就不了了之吧。”
“謝謝長官!”
羅良鑑輕輕嘆息一聲:“孟紹原,你這個人膽子太大了,來之前戴笠就和我說過這一點。敵後工作,膽子無法再大一點。可是到了別的地方,尾巴還是要夾緊點的。”
“是的,長官。”孟紹原大聲回答道:“孟紹原膽大包天,可在長官面前,一定不敢造次。”
羅良鑑又“哼”了一聲:“對了,你現在雖然暫時借調到我這裡,不過我看你這人還略有幾分才幹,願不願意一直在三處做下去啊?”
一個絕好的機會放到了孟紹原的面前。
委員長侍從室,那可是一步登天了啊!
沒想到,孟紹原躊躇了一下:“紹原感謝長官厚愛,可是紹原還是想留在軍統。”
“爲什麼?害怕戴笠?真要這樣,我幫你和戴笠去說。”
“不是這個原因!”
孟紹原趕緊回答道:“我這個人,唯一的長處就是情報工作,離開了軍統,以紹原的性格,沒準幾天後腦袋就掉了。”
羅良鑑的嘴角閃過了一絲笑意:“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強你,將來有什麼困難,你還是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的。”
“多謝長官!”
“這次你算是有功之臣,要什麼獎賞都可以說一說。”
“報告長官,我只有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