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一下,只好硬着頭皮踏前兩步。
雖然只是短短的言語較量,張蓮卻已接連犯了幾個實在不該犯的錯誤。首先,她就不應該去撒那個會被人輕易揭穿的謊言……從一開始就被人發現她在說謊,會讓人懷疑她後面所說的每一句話。
其次,她應該說她根本沒見過什麼人族少年,而不是拼命否定這樣一個人的存在,當然,也這與她潛意識裡對我的保護有關,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她應該用語言來暗示,讓別人去猜想玉小姐在陷害她,而不是自己跳出來進行指責,這樣着急地進行“反咬”,反而會讓人更加覺得她理虧。
夜叉族族長看着張蓮的眼睛裡,已帶着濃烈的懷疑和殺機,巖虎和盧眉娘則盡是對她的擔心。不管是在什麼樣的種族,叛族通敵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不要說這樣的罪名被坐實,就算僅僅是被懷疑,就足以讓一個人被關進大牢裡,遭受常人想也不敢去想的嚴刑和逼供。
看到我走上前,夜叉族族長用銳利的目光將我掃視了一眼,芮姥姥也疑惑地打量着我。玉小姐並沒有直接向我問話,而是看向巖虎:“你是否認得他?”
“當然認得,”巖虎沉聲道,“他是我的兄弟。”
“那麼,”玉小姐問,“他所說的話,你又是否相信?”
雖然知道我的證明必定會對蓮小姐不利,巖虎還是一字一頓地道:“他既然是我兄弟,他說的每一個字,我自然都會信他。”
巖虎的信任令我感動,與此同時,我也對玉小姐的心機暗生警戒。
對圖雅族長和芮姥姥來說,我只不過是一個他們以前見都沒見過的普通族人,就算作了什麼證言,可信度也多少會聽人生疑。然而玉小姐卻先一步把巖虎叫到這來,可見她早已把這一點考慮在內,我人微言輕,巖虎卻是夜叉族中爲數不多的紅階鬥者之一,而且在族中的職務似乎還不低。更重要的是,連我這才認識巖虎幾天的人,都會爲他的正直和義氣所折服,其他人自然更是相信他的爲人。
由巖虎來替我擔保,我所說的話自然更容易讓人相信。
“烏魯,”玉小姐看着我,“我現在問你,你昨晚在小折林裡,是否有看到那個人族奸細?”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靜了一靜,然後才緩緩地說道:“沒有……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族奸細!”
玉小姐臉色一變,張蓮又驚又喜,巖虎與盧眉娘錯愕地對望一眼,圖雅族長和芮姥姥亦是神情疑惑。在他們看來,玉小姐既然會把我找來作證,那我的證詞必定是對張蓮不利,卻沒有想到我竟然直接否定了人族奸細的存在。
事實上,對我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其實,就算證實了張蓮和“人族奸細”都曾出現在小折林,也不一定能夠得出兩人之間有所勾結的必然聯繫,然而玉小姐利用她那深沉的心機,一步一步地將不斷犯錯的張蓮逼進了死角,這樣下去,每個人都會覺得張蓮嫌疑重大,而這樣的嫌疑一旦被認定,要想證實自己的清白,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在歷史上,含冤而死的人根本就是數不勝數,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蓮也不能算是“含冤”。
“怎麼可能會沒看到?”玉小姐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咬牙切齒地道,“你不是還跟他對了幾拳?”
我不但有“看到”,其實我就是人族奸細,人族奸細就是我,怎麼樣?氣死你!
我低下頭:“玉小姐,雖然你說只要我幫你作證,事後就會給我好處,但是巖虎大哥也在這裡,我……絕不會欺騙大哥。”
所有人都在狐疑地看着玉小姐,玉小姐氣得渾身顫抖,卻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張蓮終於反應過來,朝她怒道:“我剛纔是說謊了,但我只是不想讓人知道我躲起來用功。你爲了陷害我,竟然編出個莫名其妙的奸細出來,還找人幫你做假證,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丫頭終於聰明瞭一下,其它事情都不重要,先承認自己說謊,然後一口咬住玉小姐也在說謊就可以了。現在在其他人眼中,她說了謊,玉小姐也說了謊,兩個人的可信度都開始降低,但是相比之下,她說的謊還可以解釋,玉小姐說的“謊言”卻沒辦法解釋。
由於我這個被玉小姐自己找來的證人,突然反咬她一口,現在除非真的將那個“人族奸細”找出來,否則她已經是百口莫辯,而要找到那個“人族奸細”,當然是件不可能的事,因爲我就站在這裡,外面的人再怎麼搜也是沒用。
玉小姐狠狠地盯着我,她的呼吸急促,手中摺扇一開一合,分明就是在試圖控制住內心中的憤怒。如果讓她冷靜下來,說不定她還能找出反擊的手段,我當然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於是我擡起頭來,與她對視着:“玉小姐,我昨晚不該受你威脅,答應幫你做……”
“你找死!”玉小姐怒火中燒,身形一閃,摺扇有若電光,向我疾點而來。
我還沒有做出反應,巖虎卻已腳步一錯。
他用的是我教給他的神鬼迷蹤步,玉小姐的速度快,他的速度更快,剎那間就擋在我的面前。
玉小姐的摺扇破入他的胸膛,然後便頓在那裡,巖虎不閃不避,更沒有做出任何反擊,只是注視着定在他面前的夜叉女,緩緩地道:“玉小姐……烏魯是我的兄弟!”
玉小姐看着胸膛溢血的巖虎,臉色變得又紅又白,呼吸異常急促。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她的摺扇與其說是刺在巖虎身上,倒不如說是刺在她自己的心口,這一瞬間,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對張蓮的敵意,真的只是因爲芮姥姥將巫術要典《飛巫六靈》傳給了張蓮?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整個屋子一片沉寂,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到。終於,玉小姐緩緩收回帶血的摺扇,不再看任何人一眼,風一般的往樓下飄去,消失不見。
她離去時的背影,顯得異常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