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見我奶奶答應,木盆裡的倒影逐漸消失,紅布簾子歡快地抖動起來,看着像是在雀躍,也像是在用最真摯的方式對我奶奶表示感謝。
我奶奶看着紅布簾子暗自嘆了口氣,她先前從候德森那裡得知,這女鬼生前是被老太監花錢買回家做老婆的,也是身不由己,挺可憐的。
要說起來,這女人沒有錯,錯就錯在她命不好。
我奶奶輕聲交代女鬼幾句,讓她在屋裡安心等待,這就出去找她兒子的屍首,紅布簾子又抖動了幾下,再次對我奶奶表示感謝。
隨後,我奶奶收了紅繩,端起木盆離開了房間。
院子裡,我爺爺站在門口焦急等待着,候德森和我爺爺不一樣,一臉火熱期待,似乎在翹首以盼。
見我奶奶端着木盆從房間裡出來,候德森趕忙湊上來問長問短,我奶奶看了他一眼,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他,“那個李京恩醒了嗎?”
候德森趕忙回道:“醒了醒了,就在馬車上坐着吶,怎麼樣了白仙姑,那女鬼咋說的?”
我奶奶轉身把水盆裡的水潑掉,對候德森說道:“屋裡那女鬼說,這個李京恩是假的,真的李京恩已經給他殺了。”
“啥?”我奶奶這話一出口,候德森立刻微張起嘴巴,愣在了那裡,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我奶奶這句話。片刻後,我奶奶見他一張奸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像遭到了莫大的戲弄似的。
我奶奶看着他這副德行暗自冷笑,作出一臉無奈,繼續說道:“女鬼現在想要他兒子的屍骨,只要把他兒子的屍骨找回來,她就會離開的。”
候德森這時候顯然還沒從假李京恩的訊息裡回過味兒來,有些失神,嘴裡順着我奶奶話問了一句,“咱上哪兒去找給她找屍體呢?”
我奶奶扭頭朝院子外面看了一眼,說道:“馬車上那個假李京恩一定知道屍體的下落。”
“對……對呀!”候德森恍然醒悟,回過神來。
我奶奶緊跟着心理暗示似的問了他一句:“候老爺,你說……這個假李京恩,咱們該怎處置他呢?”
候德森看了我奶奶一眼,咬了咬牙,擺出一副大義凜然,忿忿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件事……白仙姑你就別管了,交給我就行了,我這就把他帶回府裡好好問問他,等問出女鬼兒子屍骨以後,我再把他送官嚴辦!”
“那感情好!”我奶奶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旋即衝候德森點了下頭,“那就有勞候老爺了。”
書說簡短。我奶奶和我爺爺隨候德森又回了侯府,候德森給我奶奶和爺爺安排了一間廂房休息,他自己帶着家丁親自審問假李京恩。
至於審問的過程,我奶奶就不知道了,不過,落在候德森這種人手裡,假李京恩的“待遇”是可以想象的。
天擦黑兒的時候,一名家丁來廂房請我奶奶和我爺爺前去客廳,言說候老爺已經問出了女鬼兒子屍體的下落。
來到侯府客廳,就見中午那張桌子上又擺滿了酒菜,雖說沒有中午的豐盛,也差不到哪兒去。
候德森這時候在桌旁坐着,見我奶奶和我爺爺進門,一臉興奮,起身相迎。
落座吃飯時,候德森說了他從假李京恩那裡問出的一些情況。
原來,這個假李京恩真名叫胡順子,是李京恩的師弟,年齡比李京恩小几歲,在他們那個詐騙團伙裡,胡順子跟李京恩關係最好,兩個人經常帶着人一起搭夥行騙。
在大半年前的一次搭夥行騙過程中,李京恩出現了一些失誤,被人家察覺,隨後,受騙者找來一大幫人圍堵他們幾個,胡順子因爲身材矮小跑的慢,給一幫人抓住,打得死去活來,胳膊也給打斷一條。
最後胡順子死中得活,回到那個詐騙團伙。不過,他們的大師兄,也就是團伙的大掌櫃,見胡順子不但渾身是傷,一條胳膊也廢了,就落井下石的把他趕出了團伙。
李京恩因爲和胡順子關係最好,於心不忍,就陪着胡順子一起離開了那個詐騙團伙。之後,李京恩用攢下來的積蓄給胡順子治傷治胳膊,並和胡順子說了老宅子裡有財寶的事。後來,胡順子的傷好了一些,李京恩就帶着胡順子一起來老宅子找財寶,打算找到財寶以後,棄惡從善,做些正經生意。
不過,這胡順子並沒有這麼想,因爲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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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騙敗露的事,他對李京恩一直耿耿於懷,特別是每次看到他自己那條廢掉的胳膊,心裡就對李京恩咬牙切齒,怨毒越積越深。
三個月前,在趕來河灣兒村的路上,一天晚上,兩個人沒能找到住宿的地方,只好露宿荒郊。半夜裡,胡順子起了殺心,趁李京恩熟睡之際,從身旁摸出一塊石頭,把李京恩砸死在了睡夢裡,然後,他把李京恩的屍體扔進了附近一口枯井裡,他自己冒名頂替趕來河灣兒村尋找財寶。
當然了,候德森跟我奶奶說上面這些的時候,隱瞞了胡順子因爲犯了大煙癮來到他府上的事。
據胡順子交代,河灣兒村距離他殺人拋屍的地方不算近,能有上百里的路程。候德森跟我奶奶說,這時候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派幾個家丁帶上胡順子一起去找,我奶奶點頭同意。
吃過晚飯以後,候德森想留我奶奶和爺爺在他府上住宿,我奶奶婉言謝絕。我奶奶對候德森說,上百里的路程,找屍體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我們兩口子不如先回家等着信兒,等啥時候找到了,再派家丁到三王莊喊我們就是了。
候德森見留不住我奶奶,於是派家丁套上一輛馬車,連夜把我奶奶和爺爺送回了家。
回到家時,已經快四更天了,我太奶起牀給我奶奶和我爺爺開的房門,因爲太晚了,也不好吵醒我太爺,兩個人和我太奶交談幾句以後,直接回房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把河灣兒村這些的事兒,跟我太爺詳詳細細講了一遍,我太爺聽完以後,交代我奶奶,女鬼母子要想辦法好好安葬,至於老宅子裡那筆財寶,最好別讓候德森這種人得到。
我奶奶聽我太爺這麼說,笑了笑,很城府地點了點頭。
隨後,我太爺又問我爺爺,第一次在老宅子看到的,那個趴牆頭偷看的人是誰。我爺爺說不知道,因爲當時天色已黑,甚至連男女都沒看清楚,不過,第二次再去老宅子的時候,就沒再見到過那個人了。
我太爺交代我奶奶和我爺爺,最好小心些,這老宅子裡面肯定還有其他事兒,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些事兒要是跟鬼神無關,咱們驅邪抓鬼人最好別去參合。
五天後,候德森的一名家丁趕着一輛馬車來到三王莊,說是找到了李京恩的屍體,我奶奶和我爺爺坐上馬車,再次來到了河灣兒村。
可能候德森之前吩咐過,家丁直接把馬車趕向了老宅子。候德森和幾名家丁正在宅子大門外等候着。
馬車卜一拐進巷子,我奶奶就聞道一股腥臭味兒,就跟一大堆死魚爛掉的味道差不多,等來到院子門口,味道更濃,幾乎嗆得她喘不過氣來,忙從身上掏出一塊汗帕掩住了口鼻。
李京恩被胡順子殺死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正是屍體開始全面腐爛的時候,加上天氣炎熱,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味道,就別提了。
走進院子以後,就見院子中央位置,放着一張草蓆,草蓆上又蓋着一張草蓆,兩張草蓆之間,有條人形隆起,人形隆起的周圍地面溼答答油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屍體上的肉正在腐爛,這些溼噠噠油乎乎的液體,就是屍油。屍體都成這樣兒了,真不知道候德森那幾個家丁是怎麼把屍體運過來的。
我奶奶蹙着眉頭朝那草蓆只看了一眼,立刻轉身跑出院子,順着巷子一直往外跑,直到氣味兒淡了才停下,隨後,扶着牆,彎着腰,一口口乾嘔起來。我奶奶當時畢竟只是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她哪裡見過這個。
我爺爺見我奶奶從院子裡跑出來,趕忙跟了出來。候德森帶着幾個家丁也走了出來。
等我爺爺和候德森他們幾個來到身邊,我奶奶用汗帕擦了擦嘴角,又整理了一下頭髮,皺着眉頭質問候德森:“怎麼沒弄口棺木呢?”
候德森尷尬地笑了笑,顯然不捨得花這筆錢。我奶奶冷冷看着他說道:“買口上好的棺木把屍體成殮了吧,屍體這樣子讓女鬼看見了,肯定會不樂意的。”
候德森聽我奶奶這麼說,猶豫起來,我奶奶呢,就這麼冷冷地盯着他,最後,候德森被我奶奶盯的沒法辦,一咬牙,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子,讓一名家丁到村裡棺材鋪買棺材。
不過,我奶奶這時候卻趕忙攔下了他,對準備拿錢買棺材的家丁說道:“要買就買三口棺木過來吧。”
“啥?”候德森一聽,又是一愣,老不情願地問我奶奶,“白仙姑,爲、爲啥要那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