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爺這話,聽的歆陽子依舊雲山霧罩,剛要開口詢問,我奶奶忙打斷他說,“道長,您那開法眼的法子,要怎麼做呢?”
歆陽子朝我奶奶打了稽首,“此法較爲繁瑣,最緊要的一點,務須找一日昳(dié第二聲)未時出生、外陽內陰之人。”
聽歆陽子這麼說,我太爺赫然一笑,用下巴指了指我奶奶,“我這媳婦兒就是日昳未時出生、外陽內陰,最合適不過。”
歆陽子一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朝我太爺拱了拱手,“難怪劉老太爺傳媳不傳子,白仙姑原是此門中最佳人選,日昳未時,陽未衰,陰已生,生於此時之人,有判陽審陰之能,加之白仙姑女子陰體,陰陽親和而對半,實乃門中不可多得之俊才,劉老太爺眼光果然獨到!”
我太爺聽了呵呵一笑,擺擺手,“道長言重了,我這兒媳出生時哭鬧不止,老夫抱她入懷,立時止哭返笑,老夫這才心生喜愛,抱回撫養,巧合而已巧合而已……”
歆陽子再次拱手,“巧合之下,必有因緣,正如劉老太爺適才所講,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此乃劉門幸事。”
我奶奶這時候眨着眼睛看着他們兩個,是在說自己嗎,說的跟朵花兒似的,咋感覺自己沒他們說的這麼玄乎呢。我太爺當年抱住襁褓中的我奶奶,我奶奶立時破涕爲笑,她還是第一次聽我太爺這麼說。
我奶奶不想他們再議論自己,怪不好意思的,於是對我太爺跟歆陽子說道:“爹,道長,我看咱們也別在這裡說話了,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吧。”我奶奶看向了我太爺,“要不,就請道長開一次法眼試試看。”
歆陽子聞言趕忙說道:“開法眼並非給貧道開,而是給白仙姑你開。”
我太爺看看我奶奶,又看看歆陽子,問道:“這法眼,不會是在晚上開的吧?”
“正是在晚間。”歆陽子說道:“此法眼見日光必破,只能在夜間開啓,而且僅能維持一個時辰。”
我太爺又把目光看向了我奶奶,“枝兒,你想開嗎?”
我奶奶一笑,滿臉欣喜,孩子似的,“想開,真想知道開了法眼都能看到些啥。”
我太爺蠕了蠕嘴脣,沒說話。
歆陽子接着說道:“此地並非開法眼之所,我等不如返回貴府準備物品、擺下香案,二更天時,貧道作法,與白仙姑開啓法眼。”
我太爺和我奶奶同時點了下頭。
話說到這兒,基本上算是敲定了,三個人這就要離開陳禿子的宅子。不過就在這時候,我太爺突然好像想起了啥,啥也不說,轉身又朝屋裡走去。
我奶奶看他走的還挺急,也沒敢問,忙跟着他再次進了屋,歆陽子見狀,也跟了過來。
進屋以後,我太爺直衝衝朝裡屋走去,我奶奶和歆陽子緊隨其後。
等我奶奶撩開門簾走進裡屋的時候,我太爺已經走到牀邊,正彎下腰伸手去夠牀上一個東西。
我奶奶朝牀上一看,原來我太爺夠的是那隻王八殼子,這纔想起來,剛纔王八殼子好像在陳輝懷裡抱着,陳輝醒來以後直接把它扔牀上離開了屋子,因爲忙着追陳輝,把這茬兒給忘了。
我太爺從牀上夠到王八殼子拿起來看了看,轉身又看了我奶奶跟歆陽子一眼,還是沒說話,拿着殼子就朝外面走,我奶奶忙跟着他出來。
來到院裡,我太爺把王八殼子舉起來對着太陽看了看,眉頭一皺,嘴裡低低唸了一句,不好……
一轉身,再次快步朝房裡走去。
鬧得我奶奶莫名其妙,追在他身後忙問,“怎麼了爹?”
我太爺朝屋裡走着,頭也不回,話語裡透着一絲焦急,“陳禿子的鬼魂從殼子裡面跑了出來。”
我奶奶聽了心裡一驚,忙跟上去問,“咋會這樣呢?”
我太爺懊惱說道:“爹老糊塗了,小看了這隻老王八精。”說着,走進了屋裡,“怪不得這宅子陰氣這麼重,宅子、陳禿子的屍體,還有陳禿子的那鬼魂,整個加一塊兒,就是一個滘水(jiào第四聲)局,這種佈局通水通陰,埋在地下的屍體不腐不爛,有利於水裡的畜生修行,這宅子是老王八精故意弄出來的道場。”
“那陳禿子的魂魄是咋回事呢,咋會從殼子裡跑出來呢?”我奶奶追着問。
我太爺一邊朝裡屋哪裡走,一邊說:“屍體從地裡刨出來的時候,這局就破了。之前你在西牆根哪裡看到的那隻人手,其實是老王八精故意在殼子上留下的口子,故意讓陳禿子的鬼魂能從那口子裡伸一隻手出來嚇人,這樣它的道場就不會被活人騷擾,陳禿子的鬼魂認爲那口子是逃生的出口,就會不停朝外扒撓。”
“現在局破了,那殼子再也壓制不住陳禿子的魂魄。剛纔茹青山把殼子拿進屋裡以後,屋裡陽氣弱,陳禿子的鬼魂便趁機從殼子裡跑了出來。”說着,我太爺撩開裡屋門簾再次走了進去,我奶奶和歆陽子在後面也忙跟了進去。
再次走進裡屋,我奶奶這時候才發現,裡屋的陰氣比之前重了很多。這時候,地上那幾個村民還在昏迷着,不見轉醒,不知道有沒有給屋裡這些陰氣侵入身體。
我太爺在裡屋轉了兩圈,示意了一下我奶奶跟歆陽子,三個人又從裡屋走了出來。
來到院裡,我奶奶對我太爺說道:“裡屋陰氣很重,陳禿子的鬼魂真的躲在裡面。”
我太爺點了下頭,朝已經稍稍偏西的太陽看了一眼,“這時候陽氣還重,他不敢從屋裡出來,咱們儘快把它收了,不然等它晚上跑出來,後果不肯設想。”
我太爺隨後吩咐歆陽子找兩隻碗,到村上找戶人家兒討一碗大米,再到村子最南頭的房子屋檐下掘一碗檐下土。
歆陽子聽了,忙進屋裡找了兩隻瓷碗,跟我太爺和我奶奶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宅子。
歆陽子走後,我太爺放下手裡的王八殼子,想了想,從身上掏出六張黃紙遞給我奶奶,又掏出一根縫衣針,縫衣針在自己中指指尖兒狠狠紮了一下,指血冒出來以後,由我奶奶拿着黃紙,我太爺用指血在六張黃紙上分別寫了個“敕”字。
看到這人,我奶奶立刻就明白,不用我太爺吩咐,從身上掏出幾根蘸過雞血的紅頭繩。
這王八殼子上面總共有六個口子,四肢和頭尾,我奶奶把其中五張寫了“敕”字的黃紙,貼在王八殼子的四肢和尾部口子上,只留下王八殼子頭部那口子不貼。隨後,紅繩綁糉子似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把五張黃紙牢牢綁在殼子上。
綁好以後,再看王八殼子,整個兒就剩下頭部一個口子,感覺就像個“甕”,其實用其他物件兒也可以,我太爺和我奶奶這時候算是隨機應變、就地取材。再者,陳禿子的鬼魂已經在這殼子裡面呆了幾天,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會第一時間想到這裡面纔是最安全的。
書說簡短,用黃紙封好殼子以後,我奶奶進屋找了個臉盆,從水缸裡盛了大半盆清水,水盆放到院子裡,起身離開宅子,來到村子最北邊那個大土坡上找了棵柳樹,在上面撅了幾根帶葉子的柳枝。
撅過柳枝回到宅子沒多久,歆陽子回來了,一手端着一碗米,一手端着一碗土。
我奶奶忙迎上去把兩隻碗接過來,碗裡的米和土一股腦兒倒進水盆裡。由我太爺動手,燒了九張黃紙,紙灰扔進水裡,我奶奶用柳枝將黃土、大米、紙灰在盆裡攪勻。
等黃土大米紙灰,沉澱到盆底以後,由我奶奶端着,三個人再次來到裡屋。
爲了施法的時候不被陳禿子的鬼魂從裡屋跑出去,在沒進門之前,我太爺用六根紅頭繩分別以:上、中、下、上中、中下、下下,六個點兒,攔住門口。
進屋以後,把封好的王八殼子頭對着門裡,放在門口中央,沿殼子左右向外,撒上兩道香灰。香灰也是我太爺和我奶奶隨聲攜帶的,因爲怕給人注意,都沒帶包袱,把份量減少以後揣懷裡了。
撒香灰等於再次在房門口地上攔了一道,這時候陳禿子的鬼魂想打門出去,只能通過地上放的這個烏龜殼子,不過,殼子其它五個口兒已經給堵上,它鑽進去就出不來了。
做好這些,我太爺示意歆陽子和他站在王八殼子左右兩邊,也就是站在門口左右兩側,我奶奶端着水盆走到房間中央,柳條蘸着盆裡的水,先從房間的四面牆上開始灑,灑完以後,再灑房間裡那些物件兒,最後灑房間裡的地面,因爲地面上還躺着幾個昏迷的村民,我奶奶把水在他們身上灑過以後,我太爺讓歆陽子幫忙,把他們挨個兒擡到房間別處,我奶奶再把他們身下躺的那片地方灑一下,一片兒不露。
不大會兒功夫,我奶奶基本上把整個屋裡灑了個遍,一邊灑,她和我太爺一邊注意着那隻王八殼子的動靜兒,不曾想,那王八殼子居然不見動靜兒。
“牀底下還沒灑呢。”我太爺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我奶奶朝我太爺一笑,再次用柳條在盆裡蘸上水,彎下腰朝牀下地面甩了幾下,剛剛甩過,我奶奶就感覺自己的褲腿好像給風吹了一下,腳脖子一涼,感覺有東西溜着她的腳面,快速爬過去了,忙扭頭朝門口那隻王八殼子一看,就見纏在殼子上面的五張黃紙像拉起的風箱葉子,忽地,同時閃動了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我太爺彎下腰把最後一張黃紙拍在了王八殼子的口子上。
拿起王八殼子,我太爺笑道,“看你這次還往哪兒跑!”
我奶奶趕忙扔了手裡的柳枝,從懷裡掏出紅繩幫着我太爺把黃紙綁牢,這就算大功告成了,其實正兒八經的驅鬼抓鬼就這麼簡單。
我太爺把王八殼子交給了我奶奶,“拿回家咱們自己處理吧,眼下交給別人還真不放心。”
歆陽子這時候問道:“請問老太爺,此物爲何要用醋泡?又爲何要燒成灰燼?”
我太爺解釋道:“醋能化解鬼魂怨氣,這玩意在醋裡泡上三天三夜,陳禿子的鬼魂就沒了怨氣,至於王八殼子燒成灰,只是因爲這殼子不是啥吉利玩意兒,留下來總是禍害,不如叫它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