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卜一拉開,我首先聞到一股濃烈的焚香味兒,跟我之前聞到的氣味兒一模一樣,緊跟着,就聽見身後的風衣男人“啊”地一聲大叫,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似的,我扭回頭一看,就見那傢伙手裡的鐵鏈着起了火,火苗突突的,就像點着的炮捻兒似的。『
風衣男人這時候也顧不上再理我們了,就跟給人踩了尾巴的狗似的,扔掉鐵鏈,轉身就跑,不過沒跑出幾步,“哄”地一下,他身上那件風衣也着起了火,一眨眼的功夫,整個兒後背都着了起來,男人再次驚叫一聲,跑的更快了,一邊跑一邊脫風衣,狼狽地帶着火一會兒跑沒影兒了。
我沒功夫笑話風衣男人,一看,好機會呀,這時候不跑還等啥時候呢,趕忙扭頭招呼強順,強順這時候正看着地上燃燒的鐵鏈傻傻的發呆,估計在想鐵鏈爲啥也會着火吧,我衝他大喊了一聲:“還愣着幹啥呢,趕緊跑!”
喊完,我拔腿從大門裡衝了出去,頃刻間,眼前一黑,鼻孔裡那股子焚香味兒更濃了,打眼一瞧……你們猜,我看見了啥?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大門外還是那個山洞,洞裡總共有三個人,就在距離門口三四米遠的地方,有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兒,那個小孩這時候直挺挺躺在地上,在他頭前立着一柱焚香,這時候已經燒了一大半兒,在他腳下點着一盞油燈,火苗一跳跳的,看上去又大又刺眼,其中一個大人蹲在小孩身邊,正就着油燈點着黃紙,把紙火在小孩兒周身來回晃動着,側耳一聽,那大人嘴裡還念有詞:“聞香識路,天火護身,斂其魂,凝其魄,趕殃歸來,回魂吧……”
另外一個大人,站在他們旁邊,手裡拿着一隻手電,似乎在照着亮兒。
看到這一幕,我都傻眼了,徹底傻眼了,突然,從我身後傳來一聲驚叫,“我哩媽呀!”
我頓時打了個激靈,回過神扭頭一看,強順站在我身後,臉上那表情驚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連嘴脣都在哆嗦着。強順看看我,又看看地上那孩子,然後再看看我,再看看地上那孩子,似乎醞釀了好一會兒,終於,洪水爆發似的再次驚叫起來:“黃河,咋有兩個你咧!”
咋有兩個我呢?我無奈地看了強順一眼,我上哪兒知道咋有兩個我呢?扭過頭又朝地上躺的那孩子看了看,那鼻子、那眉毛,那臉蛋兒、那衣服,那不是我還能是誰!
看到自己正在地上躺着,我心裡這時候不知道要比強順驚愕多少倍,他無以復加,我更無以復加了我。
蹲在“我”身邊的那個大人,正是我奶奶,奶奶這時候還在用紙火繞着我的身子,嘴裡還在念着:“聞香識路,天火護身,斂其魂,凝其魄,趕殃歸來,黃河呀,回魂吧……”
回魂吧?我真的死了嗎?奶奶這“回魂辭”唸的,我頭皮都麻了。
頭頂一柱香,腳踩引魂燈,紙火繞全身,奶奶分明是在招我回魂呢,怪不得我在大院裡的時候聞見一股子焚香味兒,這是奶奶用焚香在給我引路,要不然我咋能帶着強順輕易走出那片鬼林子呢,還有那莫名其妙着火的鞭子跟那鐵鏈,這是奶奶在用紙火給我護身呢,誰敢對我不利誰倒黴。
“奶奶,我在這兒呢!”我衝奶奶大喊了一聲,不過,奶奶根本就不搭理我,還在用紙火繞着“我”的身體念“回魂辭”。
強順這時候朝奶奶跑了過去,也喊叫着:“奶奶,奶奶,我是強順,我跟黃河在這兒呢。”喊叫的功夫,強順跑到了奶奶身邊,伸手去拉奶奶的胳膊。
我這時候已經感覺出不對勁兒了,立馬兒衝強順大喊了一聲:“別拉!”
不過喊的有點兒晚了,強順一把拉在了奶奶胳膊上,就聽強順“嗷”地一聲慘叫,可比他挨鞭子時那慘叫聲大多了,與此同時,我看見奶奶身邊突然冒出一條紅色人影,可能是紅色的,也可能是條人影,當時那速度太快了,一瞬間的功夫,我就感覺那人影擡手在強順胸口拍了一巴掌,強順當即“啊”地驚叫一聲,整個身子“嗖”地飛出去十幾米遠,重重撞在了遠處的石壁上。
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再看奶奶身邊,好像啥都沒有,奶奶也像沒事兒人似的,不察不覺,還在用紙火薰着地上的“我“。
我這時候也顧不上驚愕了,擔心強順,飛出去十幾米骨頭都該撞碎了,撒腿朝強順跑了過去。等我跑到跟前,強順居然咧着嘴顫顫巍巍從地上爬了起來,我往他身上看了看,好像沒受傷,趕忙問他:“強順,你咋樣兒,你沒事兒吧?”
強順看了我一眼,委屈地咧開大嘴“哎哎”起來,幹哎哎不落淚,“黃河,咱奶奶打我,哎哎哎哎……”
我鬆了口氣,走過去抱住他的肩膀說道:“不是咱奶奶打你,是咱奶奶身上有護身的法器,咱到不了她跟前。”
“你胡說!”強順依舊“哎哎”着,爭辯道:“我看見她在我胸口拍了一巴掌。”
“拍你的不是咱奶奶,我也看見了。”我說道。
強順疑惑地看着我問道:“不是咱奶奶是誰?”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就在這時候,奶奶不再用紙火繞我的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山裡人這時候打着手電在旁邊對奶奶說道:“白仙姑,俺就說咧,這山洞孩子不能進,您看看現在,這…這…這孩子的魂兒能回來麼?”
奶奶一笑,很平靜地對山裡人說道:“我早就說過了,這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一定能回來,我看這時候,他的魂魄就在山洞裡呢。”
山裡人聽了低頭看看地上的“我”,又問奶奶:“那咱現在咋辦咧?”
奶奶朝山洞四下看了看,說道:“這山洞確實古怪。”轉過臉又對山裡人說道:“麻煩你先把我孫子揹回家吧,到了你家以後,我再給他把魂魄送進身體裡。”
山裡人看了看奶奶,不再說話,把手電遞給奶奶,彎下腰把“我”從地上抱起來背到了身上,奶奶這時候讓山裡人站着別動,走到山裡人身邊擡手在“我”額頭上輕輕揉了三下,嘴裡說道:“黃河呀,跟着奶奶走啊,可別回頭。”
一聽奶奶這話,我不由自主應了一聲:“知道了奶奶。”不過奶奶根本就聽不見。
奶奶說完,招呼山裡人揹着“我”往外走,山裡人走在前面,奶奶打着手電照着亮兒走在後面。
我一看,跟着走吧,一拉強順,說道:“走吧強順,跟着咱奶奶走。”
強順這時候還在哽咽呢,不過也沒說啥,被我拉着跟在了奶奶身後。走了沒幾步,強順問我:“黃河,這到底是咋回事兒,我咋覺得奶奶根本就看不見咱倆咧?”
我說道:“告訴你你可別害怕。”
強順點了點頭。
我直接說道:“咱這時候算是靈魂出竅了。”
強順一愣,問道:“啥意思?”
“意思就是……咱倆已經死了。”
“啥?”強順一聽,差點沒原地蹦起來。
我一指山裡人背上的“我”,說道:“沒看見嗎,那就是我的肉身,現在不光有兩個我,還有兩個你呢。”
強順立馬兒張大嘴巴,錯愕地看着我,顯然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又說道:“其實咱還不算是死了,等於是丟魂了,招回去就沒事兒了。”
強順看着呆呆地搖了搖頭,嘴裡嘟嘟噥噥說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騙我。”
一邊拉着強順,一邊跟奶奶往外走,我一邊說道:“我騙你幹啥,等會兒到了山裡人家裡你一看就明白了。”
強順似乎聽不明白我這話啥意思,問道:“到山裡人家裡看啥?”
我說道:“好東西……”
很快的,我們跟着奶奶出了山洞,奶奶他們連停都沒停,出了山洞直奔山裡人家裡。
這時候,天還是黑的,不過在我看來,這時候黑的並不是那麼厲害,整個兒算是灰濛濛的,這種狀態我沒辦法兒形容,感覺就跟傍晚的時候差不多。
整個村子裡還是靜悄悄的,丁點兒聲音都沒有,活着的,不是,還沒丟魂兒的時候,就感覺整個村子裡死氣沉沉的,這時候,感覺非常恬靜、安逸,莫名其妙的叫我有種很留戀的感覺,這或許,就是“鬼”對那些陰氣重的地方的感覺吧。
很快的,我們來到了山裡人家裡,強順沒來過,扭頭四下張望着,還問我山裡人家裡到底有啥“好東西”,我跟他說進屋一看就明白了。
山裡人家裡的油燈還亮着,不過我感覺不出這時候到底是晚上幾點鐘。山裡人揹着“我”推門走進了屋,奶奶關掉手電也走了進去。
見狀,我一拉強順,說道:“走吧,咱也進去吧,他家裡有啥‘好東西’你進去一看就明白了。”
強順看了看我,跟着我一腳前一腳後走進了山裡人家裡。
山裡人家裡這時候看上去還是老樣子,那婦女在外屋牀邊坐着,婦女見奶奶他們回來了,趕忙從牀邊站起了身,山裡人揹着“我”走到牀邊,把“我”放到了牀上,那牀裡邊呢,還躺着個“強順”。
我一拉強順來到牀邊,擡手一指牀上的“強順”說道:“這就是那好東西,你自己看吧。”
我話音沒落,強順立馬兒傳出一個歇斯底里的驚叫。
我說道:“你叫啥呀,剛纔就跟你說了,咱已經死了,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強順一聽,立馬兒裂開嘴“嗷嗷”哭上了,幹嗷嗷不落淚。
就在這時候,奶奶走到牀邊,把肩上的隨身包袱拿下來,從裡面一樣一樣往外掏東西。
我一看,趕忙又一拉強順,“往邊兒上站站,給咱奶奶騰點兒地方。”
強順擡起手在眼角擦了兩下,也沒見他擦下眼淚,哽咽着問我:“咱奶奶這是要幹啥呀?”
我說道:“給咱招魂兒呢,一會兒咱倆就能活了,你可別哭了,自己給自己哭喪可不吉利。”
強順一聽,立馬兒憋住不哭了,往邊兒上挪了挪,眼睜睜看着奶奶。
奶奶這時候從包袱裡掏出幾樣物件兒:一根柳條,三隻白臘,七張黃紙,三根線香,隨後吩咐山裡人打半盆水端到牀邊,山裡人趕忙答應一聲。
趁着山裡人打水的空檔,奶奶把白臘點着了,靠着牀,在“我“頭部旁邊放一個,腰部旁邊放一個,腳下旁邊放一個,又拿起那七張黃紙,分別墊在“我”的手下、腳下,兩肩下,還有後腦下。白臘代表三魂,黃紙代表七魄。
做好這些,山裡人把水端來了,奶奶用柳條蘸着水往“我”身上灑了灑,緊跟着,點着那三根線香,在“我”額頭繞起了圈兒。
青煙從香頭緩緩飄了出來,我聞着那味兒特別的好聞,不由自主往牀邊湊了湊,這時候就聽奶奶輕聲喊道:“黃河,回來吧,黃河,回來吧,你聽到沒有,聽到了答應奶奶一聲兒……”
奶奶喊了兩遍以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回了一句,“奶奶,我回來了……”話音沒落,眼前突然一黑!
等我恢復意識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牀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