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攤上的時候,燴麪已經做好了,桌上還放着四瓶汽水,強順他們已經吃喝上了。
吃過飯,還沒等離開地攤,雨稀里嘩啦下來了,一開始不是很大,等我們離開地攤來到路上的時候徹底下大了,我們幾個抱着腦袋往回跑,還沒等跑到拐彎那裡,我們身上的衣服已經全給淋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強順索性把上衣脫下來雙手舉起來,像傘一樣撐在頭頂,我們三個見了紛紛效仿,不過雨太大起不了啥效果,隨後也不用衣服撐着了,光着上身拿着衣服繼續往回跑。
等我們跑到衚衕口兒,剛往衚衕裡一拐,跑在我身邊的強順猛地一頓,好像停了下來,我回頭一看,他居然傻傻的站在那裡不動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衚衕深處,好像在看啥。
我也趕忙停了下來,我這裡一停,新建跟小慶也停了下來,小慶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我咋回事兒,我搖了搖頭,往回走了幾步來到強順跟前,想要問他咋了,還沒等張開嘴,強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眼睛依舊直勾勾盯着衚衕裡面,顫聲音說道:“黃河,我又看見了,我又看見了……”
小慶跟新建也走了過來,問強順看見啥了,強順一臉驚悚地看了看他們,沒說話,死死拉着我胳膊,我感覺他的手都在抖,下意識朝他胸口看了一眼,他身上雨水刷刷地往下淌着,我立馬兒意識過來了,強順胸口的血給雨水沖掉了,陰陽眼又出來了,這衚衕裡估計有啥東西,這時候把他給嚇着了。
我趕忙吩咐小慶跟新建,站到強順兩邊,一人拉住他一隻手,我到前面給他們開路。小慶跟新建一聽,露出一臉莫名其妙,我又對他們說,等回到房子裡再給你們解釋,現在最好聽我的。小慶跟新建聞言,走到強順身邊,一人拉住了他一隻手。
安頓好他們,我朝衚衕深處看了一眼,在我看來裡面除了黑啥都沒有,不過心裡多少也有點兒發怵,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朝前走了七八步以後,回頭朝身後一招手,示意他們跟上。
我走在前面,他們跟在後面,雨還在下着,衚衕裡黑漆漆的,耳朵眼兒裡除了稀里嘩啦的雨聲再沒其他聲音,彷彿間有種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四個的感覺,當然了,還有一隻看不見的、不知名的玩意兒,或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盯着我們,也或許已經給我嚇跑了。
所幸一路平安,我又故意讓過我們所住的房子朝前多走出幾步,轉過身,看着強順他們,等他們進了屋,我這才返回。來到門口,我也沒着急進去,扭頭朝兩邊的衚衕裡看看,一片漆黑,啥都沒有,擡腳走進了屋。
這時候,屋裡那盞二十五瓦的燈泡已經給誰拉着了,小慶跟新建脫了溼衣服,忙着找毛巾擦身子,強順連衣服都不脫,骨碌身兒躺自己牀上了,也不管身上溼不溼,還用牀單把自己給裹了起來,看樣子是給嚇着了。
我也把溼衣裳脫了一下,一邊用毛巾擦着身子,一邊走到強順牀邊對他說道:“起來把身上的水擦擦,我給你再抹點兒血,你這麼裹着,明天牀單曬出去別人還以爲咱們屋裡誰尿牀了呢。”
強順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從牀上爬起來,牀單扔到一邊,去找毛巾了。這時候小慶跟新建湊過來好奇地問我,強順剛纔看見啥了?你們倆是不是還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看了看他們兩個,雖然我們的都是同學,從小一起長大的,不過我們的家並沒有在一片兒,他們對我跟強順的某些隱私並不瞭解。
我不答反問,問他們:“你們倆應該知道我們家裡是幹啥的吧?”
小慶這時候那股失落勁兒好了很多,小慶說道:“知道,小時候俺爸跟我說過,你們家是搞封建迷信的。”
搞封建迷信的?我又看向了新建,新建憋了一會兒,說道:“我爸媽說,惹了你們家的人會倒黴。”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原來村裡人現在都是這麼評價我們家的,看來我們這一行真是落末了,我對他們兩個說道:“我們家不是搞封建迷信的,惹了我們家也不會倒黴,我們家是祖傳的驅邪驅鬼術,傳到我這裡已經第五代了。”
小慶跟新建同時眨巴了兩下眼睛,小慶說道:“你也搞封建迷信呀?”
“我這麼搞封建迷信了。”這話說的,讓我有點兒哭笑不得,我說道:“這不是封建迷信,這是驅邪驅鬼術,我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把這些法術傳給我了。”
新建問道:“你還會法術?”
我點了點頭,“會呀。”
小慶一聽有點兒興奮了,說道:“那你給我們練練,讓我們看看唄。”
我有點兒傻眼了,感覺有點兒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家這些法術沒法兒練。”
小慶跟新建立馬兒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我看了起來,這叫我挺尷尬的,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避開他們的眼神兒我扭頭朝旁邊的強順看了一眼,這時候強順還在低頭擦着身子,我指了指強順,小聲對他們說道:“強順天生就能看見鬼,一直用我的血壓着,今天下雨把他身上血沖掉了,他又能看見了。”
小慶跟新建一聽,相互看了看,一臉不屑,他們似乎越來越不相信我的話了,估計回家以後他們會對他們父母說,俺同學劉黃河有神經病了。
我趕忙又說:“你們要是不信你們問問他。”
小慶朝強順看一眼,問道:“強順,你真能看見鬼嗎?”
沒等強順回答,新建淡淡說道:“根本沒有鬼,編出來嚇唬人的。”
強順把頭擡了起來,看了看小慶看了看新建,又看了看我,對小慶他們兩個說道:“沒有鬼,我看見的都是人。”
小慶立馬兒笑了,隨後跟新建一起看着我,那意思好像在說,看吧,沒有鬼吧,是不是吃燴麪把你吃傻了呀。
強順咋會這麼說呢,我心裡着急起來,不過強順緊跟着又說:“有時候我能看見咱村已經死了的人還在村裡路上亂走。”
小慶跟新建又對視了一眼,新建說道:“不怕你倆嚇唬俺們。”
強順說道:“我嚇唬你們幹啥,對了……”強順把眼睛看向了小慶,說道:“有一次我還看見一個人在你們家門口站在,跟你爸長得很像,左邊額頭上還有塊疤。”
啥?強順這話一出口,小慶的臉上立馬兒有了變化,停了好一會兒,他說道:“你看見的是我五叔……”
前面好像早就說過,小慶家裡人丁興旺,他父親這一輩兄弟姐妹九個,他父親上邊兒一個姐姐,底下五個弟弟、兩個妹妹,小慶的五叔在我們上一二年級的時候,跟人打架,失手打死了西村一個同齡人,後來給判刑槍斃了,死的時候也就二十歲出頭。小慶這個五叔跟小慶他爸長的極像,就是小時候額頭給木炭燙下一塊疤,這是小慶後來說的,這時候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強順更沒見過小慶的五叔,更不可能說出額頭有塊疤之類的話。
小慶看着強順不說話,有點兒發傻,新建也不說話了。
我心裡總算好受了一點兒,走到強順跟前問他:“身上都擦乾淨了吧?”
強順點了點頭,我從溼衣服裡掏出針包,拔出針在自己手指頭紮了一下,擠了擠以後,在強順的胸口上抹出雞蛋大小一片。
小慶跟新建這時候看着我,看得都有點兒傻眼了,抹完以後,我扭過頭對小慶說道:“其實李芳沒有生病,她是給鬼上身了,今天下午我也給她腿上抹了一下,誰知道給她媽媽給了一巴掌……”
強順一聽,嘿嘿嘿幸災樂禍的笑了。
小慶驚訝的看着我,問道:“李芳真的遇上鬼了?”
我點了點頭。
小慶問道:“那你能把李芳的病治好嗎?”
我又點了點頭,“能治好,鬼上身其實就是小打小鬧,沒啥大不了的,不過李芳的媽媽不相信我,我就是想治恐怕也沒法給她治。”
小慶聞言,不吭聲走到自己牀邊坐下了,眼神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啥。
這時候,雨好像小了點兒,我朝屋裡那個小鬧鐘看了看,“不早了,咱也該睡了。”說着,我也朝自己的牀走了過去。
我們沒再沒說啥,全都躺到了自己牀上。我覺得,小慶跟新建這一夜肯定睡不着。
睡到半夜,房門突然砰砰砰響了起來,我立馬兒驚醒了,就聽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還挺急促,“屋裡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好像是李芳的母親,我趕忙應了一聲,隨後把牀邊的燈繩拉了一下,燈亮了。這時候小慶跟新建也從牀上坐了起來,我們趕緊穿好衣服,我走過去把放門打開了。
沒想到這時候外面還在下着雨,李芳的母親撐着一把雨傘站在門口,一臉慌亂,我連想都沒想就問她:“你是不是把李芳腿上的血擦下來了?”
李芳母親快速點了點頭,顫着聲音問我:“你真的能救小芳?”
我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也沒啥的,李芳就是給鬼上身了,趕走就行了,李芳現在咋樣兒了。”
李芳母親說道:“在家呢,她爸在家看着她呢,怕她再跑出來,用繩子捆牀上了,你要真是能救她,你、你能不能跟我過去看看。”
聽到李芳母親最後這句話,我心裡總算是小小的釋然了,我輕輕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