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祖父沒敢進院兒,不是怕別的,試想,深更半夜的跳進人家院子裡,你想幹啥?名不正言不順,弄不好還會給裡面的人反咬一口,告你個私入民宅。
我高祖父在小院外面沉吟片刻以後,轉身返回了蔡府。
第二天一大早,我高祖父跟蔡文燁把這件事說了一下。當然了,蔡文燁對這些一竅不通,全憑我高祖父做主,只要能把府上這些邪乎事兒除了,我高祖父怎麼樣都行。
接下來,蔡文燁按照我高祖父的意思,讓家丁跑到縣衙把二兒子叫了回來,不但他二兒子回來了,還帶着幾個人高馬大的捕快。
蔡文燁這二兒子,我奶奶也不知道他叫個啥名,我奶奶給我講這些的時候,就是一口一個“他二兒子”,我奶奶給我講故事時這麼叫可以,我現在要把故事講出來,當然不能這麼叫了,不然看着也彆扭,咱就叫他“我高祖母的二哥”吧。
我高祖母的二哥回府裡以後,我高祖父又跟他把這件事簡單說了一下,我高祖父意思是,想讓我高祖母的二哥帶着幾名捕快,跟他一起到那戶人家裡看看,有縣衙裡的人出面,別人也就不會說他是私闖民宅了。再者說,我高祖父懷疑裡面可能住着什麼邪教分子,試想,普通人家兒誰會懂得這些?如果要真是邪教分子,這事兒也就跟官府扯上干係了,官府出面干預就是理所當然了。
這時候呢,同治皇帝的密詔早就下發到了尉氏縣,我高祖母的二哥正愁抓不到邪教分子呢,一聽,這不是送上門兒來的好事兒嘛,一口就答應了,還說他和那幾個捕快,全聽我高祖父的安排,到了那戶人家兒,叫幹啥幹啥。
隨後,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的二哥,帶着那幾名捕快,風風火火朝城北那戶人家趕去了。
城北這戶人家,距離蔡府不算太遠,也就半里地的路程。
一盞茶的功夫,幾個人來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前,這時候,院門緊閉着,不知道里面的人還不在。
我高祖母的二哥也不知道在縣衙是什麼職務,抓捕業務還挺嫺熟,等他趴牆頭把院子裡的情況看得差不多了,朝那幾名捕快一擺手,幾個捕快會意,迅速散開,把這戶人家前前後後圍了個嚴嚴實實。
最後,留在我高祖父身邊的,就剩我高祖母的二哥和剩下的兩名捕快。我高祖母的二哥示意其中一名捕快上前敲門。
那名捕快走到門前擡起手“啪啪”拍了幾下,裡面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聲音問:“誰呀?”
捕快大聲回答說:“縣衙官差,開門。”
“等、等一下,這就來了……”裡面的女人應了一聲,聲音裡聽着有點慌亂。
聲音應過以後,過了好大一會兒,院子裡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院門打開以後,我高祖父一看,開門的是一個身穿寬大素服的年輕女子,髮髻上還繫着黑布條,好像家裡有人去世,在給親人素裝掛孝。女子年齡大概在十八九歲,相貌姣好,可能就是剛纔那位說話的女子。
女子這時雙手扶在兩扇門上,只把院門打開半尺來寬一條縫隙,沒讓我高祖父他們幾個進門。女子面無表情,問:“官爺來俺家有事嗎?”
我高祖父剛要應話,我高祖母的二哥搶先說道:“衙門追拿逃犯,挨戶徹查,輪到你家了,把門打開。”我高祖母的二哥這時候也是一身官服,要比那些捕快的官服等級高上一些,看着就不一樣。
女人一聽,猶豫了一下,嘴脣動了動,看樣子還想說什麼。就在這時候,剛纔叫門的那名捕快冷不丁一把將門推開,直接衝進了院裡,我高祖母的二哥冷瞥了女子一眼,緊隨其後。
我高祖父一看,這些捕快橫衝直撞跟強盜差不多了,不過他也不好說什麼,把頭一低,跟着走進了院裡。當然了,女子這時候也在嫌疑人之列,被另一名捕快扯着衣服推攘着。
幾個人很快進了屋,屋裡收拾的還挺乾淨,從裡面擺設的傢俱來看,這女子家裡不算貧困,在當時算得上中上等家庭了。
卜一進屋,我高祖父嗅了嗅鼻子,跟着一皺眉,他聞到一股焚香和紙錢燃燒之後的味道,味道還挺濃,似乎剛剛燒完不久,這和我高祖父之前猜測的差不多,不過,我高祖父在屋子裡並沒有看到供桌、菩薩像或者牌位、香爐之類的物件兒。這隻能說明一點,女人剛纔延遲開門,肯定是趁機把香爐、火盆、牌位等物品藏了起來。
我高祖父稍微一思量,跟我高祖母的二哥和那兩名捕快小聲耳語了幾句。我高祖母的二哥聽完,當即朝那兩名捕快一瞪眼,嘴裡說了一句,“還愣着做什麼,搜!”
這間房子,除了客廳,左右還有兩個套間。我高祖母的二哥一聲令下,兩名捕快翻箱倒櫃滿屋子搜索起來,這時候那名女子見狀還想上前阻止,被我高祖母的二哥冷冷瞪了一眼,嚇得站在那裡低下頭不敢有所動作。
這女子的家裡似乎就她一個人在家,一直不見有別的什麼人出現。
不大會兒功夫,兩名捕快分別在兩間套房裡搜出香爐、火盆、燒紙、焚香等物品,亂七八糟在客廳扔了一地。
我高祖父走過去蹲下身子把那些物品看了看,發現其中還有個木製牌位。我高祖父把牌位拿起來一看,牌位質地好像是水柳木的,這種木頭陰煞氣很重,一般不會有人拿這種木材做牌位,除非在一些邪術巫術裡纔會用到,這距離我高祖父之前的猜測,又近了一步。
牌位的一面,還寫着一行紅色的豎字,我高祖父勉強能認出個大概,爲了確定,他問我高祖母的二哥,“二哥,你看這上面寫哩啥字兒?”
我高祖母的二哥走過來朝牌位上看了一眼,念道:“亡夫張江之靈位”
我高祖父點了點頭說:“這就對咧。”說完,他站起身問那名女子,“這位小姐,你跟張江啥關係?”
女子這時候雖然站在那裡沒動作,卻是一臉陰沉,冷冷回答說:“張江是俺夫君。”
“你身上這孝衣,是給他穿哩吧?”我高祖父又問。
女子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那你剛纔是不是在給他上香燒紙?”
女子疑惑地看了我高祖父一眼,還是沒說話,又微微點了點頭。
我高祖父見狀,走到那名女子身邊,“能不能把你哩右手伸出來,給俺看看。”
我高祖父這時候已經斷定,這個素服女子,就是之前小蘭跟他說過的,和張江相好的另一個女人。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小蘭尾隨張江去的那個小院,可能就是這裡,小蘭也就是在這裡跟張江和一個兇悍女人吵了一架。不過,讓我高祖父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素服女子竟是張江的妻子,那也就是說,責任全在張江身上,要怪只能怪張江行爲不檢點,自己有了妻子還去勾引別的女人,死有餘辜。
這時候,那名女子一聽我高祖父要看她的右手,顯得很慌亂,趕忙把右手藏到在身後。
我高祖父剛要再說什麼,我高祖母的二哥朝一名捕快使了個眼色,那名捕快衝過去把女子的右手拽了出來,見女子的右手緊緊攥成拳狀,另一名捕快衝上去,強行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給掰開了。
這時,幾個人同時朝那女子手上一看,就見這女子五根手指頭的指尖上分別有一條橫向切開的傷口,傷口還新,結痂不久,可以看得出來,是被利器割出來的。
隨後,我高祖父又朝地上那堆搜出來的物品裡看了看,對兩名捕快說:“還有一樣最重要哩東西,你倆麼搜出來……”
聽我高祖父這麼說,兩名捕快同時一愣,我高祖父接着說:“還應該有一個一尺左右哩布人兒。”
我高祖父說罷,我高祖母的二哥把眼一瞪,朝那倆捕快吼了一句,“還不快去搜!”
兩名捕快聞言,誠惶誠恐地又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搜索了一番。
這一次,還真給他們搜出一個一尺來高的小布人兒,白粗布做的。布人做的還挺精細,手腳齊全,有鼻子有眼兒,在小布人兒胸口位置,有兩個好像是用手指頭寫成的血紅色大字——張江。
看到小布人兒,算是把我高祖父之前的猜測坐實了,他一臉惋惜地嘆了口氣,問女子,“你是哪個老仙兒哩徒弟?”老仙兒,是我們這裡過去對一些民間異人的稱呼,就像我們這樣的人。看相、算命、風水,不在其列。
女子一愣,沒說話,似乎並不理解我高祖父這話的意思。
我高祖父見女子不說話,拿着布人又問:“這個‘燒倒香’哩方法兒,誰教你哩?”
女子眼神裡露出疑惑,似乎還是沒能理解我高祖父的話,她反問道:“什麼是‘燒倒香’?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