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所說的“秘術”,意思不是“神秘”的“秘”,而是“保密”的“密”,隱藏隱晦的意思,因爲這種秘術很難當衆示人,都是丈夫給自己懷孕妻子看的,一直都是秘而不宣,這也就限制了“圓真術”的流廣和發展,甚至很多行內的人都沒聽說過。
試想,在過去那種封建年代,誰家的懷孕媳婦兒捨得露出肚皮給別人看呢,就連生個病給大夫切脈的時候,那些講究人家兒都還要在女子手腕上搭上個絲巾啥的避嫌。直到現在的八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改革開放初期,社會上還普遍流傳着“女不露皮、男不露臍”的保守說法兒。
這圓真術呢,是我高祖母懷我太爺的時候,王守道悄悄傳給我高祖父的。就在兩年前,小玉懷孕,我高祖父又把這方法傳給了我太爺,本想讓我太爺給小玉看看,看懷的是男是女,沒想到還沒等我太爺用這方法給小玉看,小玉就那個啥了,唉……
這時候呢,面對劉大強那無計可施的大肚子,我太爺突然間想起了這道秘術,當然,也就連鎖反應地想起了慘死的小玉,他那心裡邊兒呢,頓時就像刀絞的一樣難受。
據我奶奶說,我太爺這人性格剛強,內心真實的情感輕易不往外泄漏,心裡即便再難過,別人從他臉上也看不出啥。
這時候,我太爺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了內心的痛苦掙扎,轉過頭,對那幾個老人說:“我有一個辦法,不用開膛破肚,不過,你們得給我找幾樣東西。”
那幾個老人異口同聲問道,“找啥東西?”
我太爺想了想說:“黃紙三張,新筆兩支,香油一瓶,五十年以上老井井水一瓢,到井裡打水的時候要小心些,井水打上來以後不能碰到金銀銅鐵、瓷器,水裡更不能照到人臉,舀上一瓢以後用紅布蒙着端過來
。”
我太爺說完,幾個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得有些不知所云,其中一個瘦高挑兒的老頭兒就問我太爺,“這小哥兒,你是幹啥哩?要這些東西是想幹啥咧?”
我太爺看了那老頭兒一眼,反問老頭兒,“別問我是幹啥的,王守道你們聽說過嗎?”
幾個老人點頭,“王三更王半仙誰麼聽說過,那是咱們這兒的活菩薩。”
“我父親是王三更的徒弟。”
“啥?”我太爺這話淡淡地一出口,幾個老人立刻把眼睛珠子瞪大了,其中一個胖乎乎的老頭兒問道,“你父親莫不是劉義?”
我太爺沒說話,點了點頭。
“哎呀!一家人吶,一家人吶,孩兒啊,你得管我叫大也呀。”胖乎乎的老人立刻喜笑顏開,其他幾個老人也立刻顯得熱情起來。
前面說過,這劉莊的人大部分姓劉,而且這劉姓在這一帶是個大家族,往上推的話,都是同一個老祖宗。聽我奶奶不確定地說,好像是在元末明初的時候,我們家祖上一個大官攜帶一大家子,上百口人,長途跋涉遷居到了這裡,那大官的子孫在這裡落戶生根、開枝散葉,後來又有一些外姓人加入,也就在黃河邊兒上形成了這個村子。
這胖乎乎的老頭兒,跟我高祖父還沒出“五福”,我們這裡說的“五福”就是從高祖到玄孫五代人,胖老頭兒相較其他幾個老人,跟我們家的關係要近上一些。
既然大家都是同宗親戚,說話辦事也就方便了很多,這是我太爺說出自己父親是誰以後,沒能預料到的結果。
幾個老人也不再遲疑,當即派人到村子靠北邊兒的那口老井裡打井水,又張羅着給我太爺準備其他所需的物品。
這裡必須說一下劉莊北邊兒這口老井,據說這口老井是我們劉家老祖宗來這裡定居的時候打下的,別說五十年,都快五百年的歷史了,當時那口老井被我這些祖上稱爲什麼“福澤井”,說是劉家子孫們喝了這口井裡的井水就能做大官兒,不過,也沒見着這些子孫們誰做大官的,至少我們家這一脈沒有。
聽奶奶說,這口老井也是在文革的時候給毀了,好像在清末民初的時候,老井被我們家族這些子孫們在上面蓋了座祠堂,說白了就是給那口井蓋了座房子,取名爲“福澤祠”,逢年過節的時候劉氏子孫們還要到祠堂裡焚香祭拜。
可能就因爲蓋了祠堂的緣故,給老井招來了滅頂之災,文革期間祠堂被紅衛兵當廟宇道觀給砸了,那口井呢,幾個紅衛兵往裡面撒完尿以後,給填上了。你們說,這口老井招誰惹誰了,他們咋不去江西瑞金沙洲壩那口所謂的“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紅井”裡撒尿呢。
算了,那段失去理性的黑暗歷史咱就不說了,多說無益,返回頭咱再來說一說,我太爺這時候爲啥要讓幾個老人到五十年以上的老井裡打水。
在我們這些人眼裡呢,萬物皆有靈性,無論一草一木、還是一磚一瓦,只要存在的年頭兒夠長,都會生出它們特有的靈性
。
有很多幹我們這行的,給人驅邪驅鬼的時候,都會用牆頭磚、脊上瓦,或者老牆皮等,把這些物件兒研磨成粉,用來施術施法,很是靈驗。
五十年以上的老井呢,當然也有它獨特的靈性,我們一般稱五十年以上的老井爲“地眼”,從老井裡打上來的水,我們叫它“活脈”,都是很有靈性的東西,一般都是拿它們用來做一些有特殊要求的法事。
我太爺這時候要施展的“圓真術”,就必須使用“地眼”裡的“活脈”作爲“術靈”。我在這裡所說的“術靈”呢,跟中醫裡說的“藥引”性質差不多,起畫龍點睛的“嚮導”作用。
言歸正傳。東西準備齊全以後,我太爺讓王草魚他們幾個把劉大強的屍體擡進屋裡,上身的衣服全部脫掉,他自己呢,用火摺子點着一張黃紙捏在手裡,等黃紙快燒盡的時候,將紙灰丟進盛着井水的瓢裡,三張黃紙逐個兒燒完,全部丟進瓢裡以後,撇開水瓢暫時不管,取出一隻新筆在香油瓶子裡滿滿蘸上一筆,在劉大強屍體臍下小腹位置,烙餅似的抹出巴掌大小一層油麪兒,然後換另一隻新筆,一手執筆,一手端水瓢,把水瓢裡的紙灰和井水攪勻以後,在油麪兒上開始塗抹井水。
一邊抹,我太爺嘴裡這時候一邊唸唸有詞:“天生爲乾,地生爲坤,乾生爲陽,坤生爲陰,陽生爲男,陰生爲女,油生爲鏡,水生爲引,一筆開天地,油水分乾坤,五彩辨陰陽,青紅斷男女,急急如律令,敕!”
衆所周知的,要是用科學的眼光來看的話,油和水因爲密度的緣故,是不可能相溶的,油多了水會凝成小水珠浮在油麪上,水多了,油會擴散成油花兒漂在水面上。這時候劉大強屍體小腹位置上,油和水的比例差不多,就出現了一種很奇異的現象,油水接近半中和狀態,而且因爲香油接觸到水以後會泛起油花兒,抹了香油和井水的那塊地方看上去就像肥皂泡似的,顯得五彩斑斕。這也就是口訣裡說的“五彩辯陰陽”。
這方法要是用在孕婦肚子上,這時候就可以分辨男女了,只要再輕輕吹上一口氣,那些五彩斑斕的油水就會隨着你這口氣逐漸變幻顏色,裡面綠顏色多的話,說明懷的是女孩兒,紅顏色多的話,說明懷的是男孩兒。這也就是口訣裡說的“青紅斷男女”。
是不是覺得很神奇呢?不過,在這裡我奉勸各位一句,這方法別拿去試驗,因爲我早就試過了,根本就不管用,這方法是有嚴格性別限制的,只有男人才可以學,女人學不了這個,所以呢,我太爺也就沒傳給我奶奶,我奶奶呢,當然也沒辦法傳給我了。以上這些,都是聽我奶奶口述的,我猜這“圓真術”一定還有別的什麼要緊的程序,只可惜我奶奶不會。
就在前兩年,我去過山西幾次,也是去給人義務幫忙的。有一次,我到山西晉城跟我們河南焦作相接的一個地方,記得那地方好像距離一個什麼風景區很近。聽當地人說,他們那裡有個“看胎”人,也就能是隔着肚皮看出胎兒男女的異人。
我當時挺好奇,就跟當地的一個朋友打聽了一下,我那朋友剛好聽說過那個人,就給我簡單描述了一下那人的操作方法,還別說,就跟我上面說的這個“圓真術”幾乎一模一樣。
我就問我那朋友,那人看得準不準?我朋友說,不是太準。我又問,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我朋友回答說,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我一聽立刻就笑了,我對我朋友說,怪不得不準呢,女人根本不能學這個。不過,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一點,說明這門手藝並沒有失傳,想一想,還是挺值得我去欣慰的。
此時此刻,我太爺給劉大強這具屍體看得可不是啥男女胎兒,這個看起來就麻煩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