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凱恩家族那恢宏奢華的宅邸。
幾乎每一個人感覺都是恍恍惚惚的。
那些回過味來的賓客們只記得最先離開的是那兩位突如其來的嗜血兵團的成員,沒有人阻攔他們,甚至連佛朗士王國的年輕教導者也絲毫沒有意思令爭鬥繼續下去。
緊接着離開舞會場的便是這位舞會原本的主角,凱恩大公特意邀請的貴賓。
他的離去並沒有令在場的客人感到意外,而他離開之後,這些屬於帕琳各個勢力集團的賓客們開始議論紛紛。
顯然剛纔他們所看到的一切,已然遠遠超出了他們能夠理解的範圍。
無論是血魔法師還是那神秘莫測的共鳴,全都屬於魔法世界之中最爲隱秘和深奧的部份。
不過對於魔法的一無所知並不阻礙他們的議論。
幾乎是毫無疑問的,佛朗士王國年輕教導者在這些來賓的口中,成爲了一個隱藏着無限強悍力量的神秘人物。
那場震驚所有人的血腥殺戮,在此時此刻已然被每一個人都當作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事實上,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和猜測,這位佛朗士年輕教導者是否會在得裡至掀起一場和當初佛朗士王國曾經發生過的一模一樣的腥風血雨。
但是議論紛紛的人們並沒有注意到,舞會的召開者,原本應該是最爲重要的人物之一的凱恩大公,此刻同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有人知道,這位大公正耐心地聽着他的魔法師們的議論。
在凱恩家族那氣派非凡,佔地數平方公里的祖宅底下除了地窖和積滿髒水的地牢之外,還有一座極爲隱秘的魔法實驗室。
這座魔法實驗室建造在凱恩家族最爲古老的一攤建築物的底下,那個時候,這個輝煌顯赫的豪族剛剛從王室成員的寶座之上掉落下來,成爲得裡至王國擁有巨大影響的諸侯之一。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侍奉凱恩家族的魔法師,並非像其他家族那樣,是受到吸引和邀請爲這個顯赫家族效勞的魔法協會成員,而是那些原本就效忠於當年的王室,而後始終未曾改變過信念的魔法師們的弟子傳承。
這座建造在兩個世紀以前的秘密地下研究室,擁有着上一個王朝時候那簡潔而又明朗的風格。
一座座四方的房間牆壁上貼滿了一塊塊的青條石磚塊,厚實的橡木門板上面箍着一圈精緻卻顯得極爲簡潔的鐵花邊。
所有的房間面對面一字排開,正中央是一條能夠令兩個人通行的走廊,走廊的牆壁上鑲嵌着用魔法維持的燈盞,燈盞旁邊插着火把,不過從這些火把上堆積的灰塵看來,這些火把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
在這條走廊的盡頭是一扇大得多的門,同樣那橡木門板四周的鐵箍也顯得更加精緻和華麗。
門後是一座極爲寬敞的大廳,三米多高的頂部令這裡絲毫看不出有身處地底的感覺。
推開那扇巨大的門,凱恩大公和那位維英德魔法師走進大廳,沿着旁邊的一條半彎的樓梯下到底部。
此刻大廳裡面早已經坐着六位魔法師,他們圍攏着一張巨大的橡木圓桌,圓桌旁邊還有三個空着的座位。
在四周還站立着幾個魔法師,從他們的服飾上可以看出,他們還未曾達到足夠坐在桌邊的資格。
看着眼前這一切,凱恩大公微微有些自豪,這就是他所擁有的最值得驕傲的力量,這同樣也是凱恩家族最巨大的一筆財富。
那些魔法師根本就沒有站立起來的意思,他們中的大部份只是朝着這位顯赫的家主點了點頭而已。
無論是在什麼地方,哪怕是最重視等級,階級最爲森嚴的得裡至王國,魔法師仍舊是不受到任何約束,不需要對任何人表示尊崇的特殊羣體。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這位凱恩家族的最高掌控者,此刻所擁有的也僅僅只是靠背稍微高一些的扶手椅而已。
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那些魔法師們打過招呼之後,便恢復了剛纔的樣子。
他們之中的幾個人低聲交談着,還有兩個人則閉着眼睛彷彿是在冥想一般。
“剛纔那一幕大家都已然看到了。”維英德魔導士說道,此刻的他顯得極爲平靜。
那些正在交談的魔法師們停止了他們的交談,那兩個始終閉着眼睛的魔法師也睜開了他們的眼睛,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着維英德。
“各位都說說看各自的看法。”維英德說道,說着將目光轉向了左邊的一位微微顯得有些肥胖的魔法師。
那個魔法師正打算髮言,沒有想到凱恩大公首先打斷了話題,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各位大師,是否能夠先告訴我,在各位看來,佛朗士王國的年輕教導者到底擁有着何等實力?”
衆位魔法師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所有人都看着那位魔導士。
維英德詳細地說道:“大公,我必須承認那位少年特使擁有着令人不可思議的潛質,他是我迄今爲止所知道,最年輕的領悟了魔法元素共鳴的人物,而我一直到三十五歲那年才擁有了同樣的成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領悟了魔法元素共鳴的人,已然擁有了成爲魔導士的資格,在我看來,他所欠缺的就只有力量方面的成長和經驗的積累而已。
“而這一切對於一個能夠領悟魔法元素共鳴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我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擁有了這樣的成就,而我被授予魔導士資格的時候,僅僅只是七年之後的事情。即便算上我之前的積累,我相信十年到十二年的成長和積累足以讓那位天才少年成爲又一個魔導士。
“不過前提是佛朗士王國的年輕特使能夠擁有這十年的在魔法世界的摸索和研究,此刻的他還不足以在操縱風的方面給予我任何威脅。雖然傳聞中他是個非常優秀的煉金術士,不過從他對於風的調控方面的能力至少可以看得出來,他還遠未曾達到能夠自由控制魔法元素的程度。即便對於最爲擅長的風的操控,他仍舊處於被動掌握的程度,用我的話來說,此刻的他還夠請求風幫助他實現他的要求,而不是命令風去完成他所希望完成的使命。
“正因爲如此,如果僅僅只談論對於魔法元素的控制和普通意義上的魔法,這個天才少年並不會令我們這裡的任何一個人感到犯愁。只要不存在輕敵和魯莽這些負面的因素,我相信包括我們弟子在內的每一個人都能夠給予那個少年致命的一擊。不過正如閣下剛纔所看到的那樣,這個少年身上所隱藏的並不僅僅只有普通意義上的魔法。
“他擁有那柄死神鐮刀,這件事情恐怕誰都不曾想到過,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死神鐮刀的背後所隱藏的那一連串不爲人知的秘密,這些秘密顯然已經涉及到異世界的力量。我相信除了大魔導士開米爾迪特和那兇名昭著的血魔法師,恐怕沒有一個人敢於宣稱自己對於異世界的力量有所認知,即便我們的前輩,發現了嗜血力量的那些先賢也未曾真正打開過那始終封閉的大門。
“正因爲如此,我無論如何都不敢說自己能夠很有把握地控制住一切,我甚至不敢說,將佛朗士年輕特使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掉,一切都將平安無事,或許那位天才少年的性命正是異世界魔神所渴望的祭品。”這位魔導士說到這裡,無奈地重重嘆息了一聲。
“毫無疑問異世界的力量和那柄匕首擁有着密切的聯繫,是否能夠想辦法將那柄匕首從我們尊敬的特使身邊偷走?”身後的一位站立着的魔法學徒忍不住問道。
維英德輕輕搖頭道:“那隻眼睛最後所說的那番話,我至今無法理解,對於異世界的一切,我始終一無所知,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以確信,在今天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佛朗士年輕特使身上和異世界力量有關的只是那柄匕首。但是此刻,令我感到懊悔的是一連串的巧合,毫無疑問已然使得那柄匕首變得不再重要。
“我的衝動和失誤,令這位少年的精神意志正好處於和風進行共鳴的狀態,同樣也是因爲我的失誤,使得兩位不速之客做出了異常冒險的舉動。全力開啓的嗜血的力量,在瞬息之間驅逐了我操控的極爲精純的實體化的風的能量,就像鑄造工藝之中脫蠟法一樣,突然間被全部排斥的風原本所在的位置和形態被嗜血的力量所取代。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原本是否就擁有嗜血力量的共鳴,但是現在毫無疑問已然存在了一個明顯的例子。更令我感到煩惱的是,這個被強行印刻上去的嗜血力量的共鳴,顯然遠比那個少年教導者自己領悟的風的共鳴要深刻而又強悍許多。
“大家應該不會沒有注意到圍攏在他身體周圍的嗜血的力量全都已然實質化,我同樣也相信大家都非常清楚,令任何一種魔法能量實質化到底意味着什麼。那是隻有達到魔導士程度的人能夠擁有的力量,這顯然同樣也意味着,只需要引起嗜血力量的共鳴,原本僅僅只是擁有無限潛力的少年,立刻便會成爲一個堪比魔導士的強大人物。
“更爲糟糕的是,他所擁有的那來自於異世界的強悍無比的力量,根本就不爲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魔法師所知,我實在無法想像,應該如何面對這樣一個對手。”
維英德魔導士的話,令所有人陷入了一種異常沉悶的氣氛之中,每一個人都在沉思,無論是絲毫不懂得魔法的凱恩大公還是身邊站立着的那些弱小學徒,抑或是圍坐在桌子旁邊的那些魔法師們,全都緊緊地皺着眉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坐在對面的一個看上去兩眼全瞎的魔法師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說道:“不知道我的感覺是否正確,我隱隱約約感到除了那把匕首之外,在佛朗士年輕教導者的身上還隱藏着另外兩種足以匹敵那柄匕首的強大力量,其中的一種極爲奇特,我甚至懷疑它或許存在着自我意識,正是它在最爲關鍵的時刻,喚醒了那位少年特使。至於另外一股力量,我的感覺倒是相當清晰,那股力量來自於他的右手,我甚至能夠進一步肯定,那股力量被封印在他手上的某樣魔法物品之中。”
這位瞎眼魔法師的話,令在場所有人感到猛然一驚。
兇名顯赫的血魔法師的出現,以及那來自異世界的強悍力量,已然令衆人感到驚恐和憂慮,此刻突然間又冒出來兩樣足以和這相抗衡的力量,顯然沒有比這更加糟糕不過的消息。
過了好半晌,維英德魔導士才用異常低沉的語調緩緩說道:“我相信姆斯所說的一切,擁有着平衡和轉換魔法能量的能力的他,比我們在座的任何一個人,更加容易看透事情的實質。”
聽到維英德的讚譽,那個瞎眼魔法師苦笑了一聲說道:“謝謝誇獎,我只是一個沒有絲毫能力的傢伙,我根本不能夠施展任何一個魔法,也無法像煉金術士那樣將魔力注入特殊的物體。”
那位瞎眼魔法師雖然如此說,不過沒有一個人顯露出輕視的樣子,畢竟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清楚,擁有這位本身雖然沒有絲毫能力,但是卻能夠給予其他魔法師巨大幫助的人物,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凱恩家族數量並非特別衆多的魔法師之中,幾乎每一代都能夠出現達到魔導士實力的成員,和始終擁有一位願意爲別人付出的魔法師不無關係。
正是因爲如此,這位瞎眼魔法師的話,受到了所有人的重視,大家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如果說當初凱恩大公只是希望讓得裡至人能夠儘可能高估那位少年特使所擁有的實力的話,那麼此刻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已然徹底看不清,那個少年真正的實力所在了。
因爲沒有人能夠猜到,這個神秘的少年還隱藏着一些什麼,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全都是他們無法輕易應對的強大力量。
※※※
同樣此刻在帕琳最寬敞的中央大道之上,在一輛漆黑的看上去極爲簡樸的馬車裡面,那位狂暴的嗜血團長和兵團的眼睛正皺緊了眉頭思索着剛纔所看到的一切。
那位狂暴的團長顯然並非是一個擅長開動腦筋的人物,此刻他正不停地揪扯着那亂蓬蓬的頭髮。
他的眼睛仍舊赤紅一片,這既是因爲剛纔全力開啓嗜血之力所遺留下來的症狀,同樣也是因爲此刻他的心裡亂糟糟的如同一團絲毫沒有頭緒的亂麻。
“那是不是狂魔的力量?全力開啓嗜血之力後,難道不是你我之中的一個人成爲嗜血狂魔降臨人間?爲什麼我會感到所有的力量全都被抽空了一樣,你看上去也同樣如此。”這位狂暴的團長問道。
“我不知道,事實上此刻我甚至無法肯定,那個傢伙身上的力量就是嗜血,現在想來雖然有些相似,卻並不完全相同。”那位嗜血法師喃喃自語道,“這和成爲狂魔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這當中的些微不同,令他擁有着成爲狂魔的優先權?”
那位狂暴的團長怒吼着說道,雖然他並不願意成爲失去意志的嗜血狂魔,不過被人比下去的感覺卻更令他怒不可遏。
“這倒未必,歷代的眼睛之中都流傳着一種極端的看法,那便是所謂的召喚嗜血狂魔進入這個世界的鑰匙,並非某種虛無飄渺充滿神秘的東西,我們每一個人的身上其實全都擁有,那便是血液和靈魂。異世界的狂魔根本不可能通過任何實體的形式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甚至有人猜測異世界的存在根本就是一種意志和能量,無所謂實體形象。而它們進入這個世界,將會吞噬和佔據召喚它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的身軀,異世界的狂魔毫無疑問擁有着令人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而它們一旦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毫無疑問將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但是那強大到難以遏制的力量,同樣也是深深吸引我們的先輩以及歷代眼睛們的原因,事實上,歷代眼睛都渴望着能夠找到一種辦法,在將異世界的狂魔召喚到這個世界之後,能夠不被嗜血狂魔吞噬和控制。這樣一來,那個召喚出嗜血狂魔的人便擁有了嗜血狂魔的全部力量,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他將毫無疑問地近似於諸神一般的存在。”
嗜血左眼的話,對於那位狂暴的團長大人來說,同樣是第一次聽說,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嗜血兵團還隱藏着這樣一個不爲他所知的秘密。
突然間他的腦子裡面跳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嗜血兵團之中到底誰纔是真正的領導者?
或許除了那兩個眼睛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只不過是實驗品而已,或許連這兩個自以爲知道所有秘密的眼睛,也只不過是諸多實驗品之中最爲特殊的兩個。
馬車緩緩地駛過魯根特廣場,魯根特廣場是靠近市中心最繁華的廣場之一,這裡是帕琳少有的充滿了優雅氣質的所在,沒有太多的奢華雕塑,沒有恢宏的建築物,有的只是成片的綠樹,和一座座極爲別緻的花壇。
一排排低矮的兩層樓房建造在廣場四周,那些掛在外面的招牌,顯示出這裡不是酒吧便是餐廳。
沿着街道到處能夠看到圈起來的一排排長椅,長椅背對着街道,將這裡天然的隔開成爲兩個世界。
反倒是那些敞開着的窗戶,令房間裡面和房間外面融爲一體,那是同一個充滿輕鬆和喧鬧的世界。
而此刻廣場西側拐角一座門面很寬,巨大的招牌非常氣派,四周圈起的扶欄上栽種着豔麗的粉紅色玫瑰花的酒吧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面,正坐着兩個人。
他們的打扮幾乎一模一樣,一件黑色的披風幾乎將身體籠罩在裡面,桌子旁邊放着他們的帽子,那是帕琳最常看到的式樣。
不過仔細看,卻立刻能夠發現,這兩個人截然不同,背靠着大街的那個人顯得稍微年輕一些,他擁有着一雙神光奕奕的眼睛,不過那瞳孔之中卻放射出隱隱暗紅色的光芒。
坐在他旁邊側轉的那個人顯得有些瘦削乾枯,那件寬敞長袍下面是一件非常厚實的厚布衣服,從領口甚至還能夠看到翻卷起來的羊毛衫領子。
此刻是盛夏季節,穿着如此厚實的衣服,這本身便是一件非常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不過看一眼那個人蒼白絲毫沒有血色的面孔,想必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這是爲了什麼。
帕琳的傍晚永遠是最爲喧鬧嘈雜的時間,而此刻這兩個人坐在這無比喧鬧嘈雜的所在,看着那遠去的馬車,那個瞳孔之中隱隱顯露出黯淡紅光的稍微年輕一些的人,用一種異常冷漠的聲音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剛剛從眼前溜過。”他用遠比寒冰更加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說道。
“這確實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看得出那位狂暴的團長大人和他身邊的護衛法師此刻都顯得精神不濟,好像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戰鬥,看樣子他們並沒有討到任何便宜。”那個彷彿重病剛愈的小個子用同樣淡然的語調說道。
“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別忘了,無論是老頭子還是巴世蒙都不喜歡擅自變更已然佈置好的行動。”
“反正機會有的是,或許還有比剛纔更好的機會,也許下一次你將會看到瓦爾德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那一雙眼睛則絲毫動彈不得。”小個子繼續用不以爲然的語調說道,不過從他那始終緊盯着馬車消失方向的眼神,卻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內心並非像他嘴裡說的那樣輕鬆。
“是先對付狂暴的團長,還是以佛朗士王國的教導者爲優先?”那個顯得有些冷漠的紅瞳低聲問道,他拿起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制訂計劃並非你我的擅長,自然有更加合適的人處理這些事情。”那個看上去身體極爲虛弱的小個子說道。
“我原本以爲由你來負責這次行動,難道是上一次的失敗令老頭子不再信任你了?”紅瞳男子問道。
“別忘了,有另外一個人更加適合這項工作,更何況,我現在的身體,實在不太適合操勞。”那個身體虛弱的小個子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說道。
“我不喜歡遲到的人。”紅瞳男子不以爲然地說道。
“我相信他總會有遲到的理由,你最好稍微表現得尊重一些,畢竟他比我們更早出生,而且爲了我們的成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那個身體虛弱的小個子搖了搖頭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旁邊的座位上一個始終背對着他們默不作聲的人說道:“巨大的犧牲,同樣也會帶來巨大的收穫。”
那個人一副紳士打扮,額頭特別突出,腦袋顯得比常人巨大,額頭和太陽穴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佈滿了突起的血管,這令他看上去更顯得醜陋無比。
“我早就來到這裡了,只是想讓闊別已久的你們先敘敘舊情。”紳士打扮的那個醜陋男子說道。
“你是如何聽到我們說話的?”那個身體虛弱的小個子忍不住問道,他剛纔早已經在四周佈下了一個讓聲音無法穿透的結界,這既能夠讓他們的交談不爲人所知,也能夠讓外面嘈雜喧鬧的聲音,少傳進來一些。
另一個讓小個子感到奇怪的原因是,他一直認爲自己是這羣人之中唯一一個能夠施展魔法的人,事實上就連他們的創造者都無法解釋其中的原因,他夠用意外來形容自己的天賦。
“放心,我並非像你想像的那樣,擁有着打破魔法屏蔽的能力,我們的創造者給了我一件非常有趣的小東西,它能夠讓我穿透一些較爲弱小和簡單的魔法屏蔽。”那個樣貌醜陋的人不以爲然地說道。
“既然你早已經到了這裡,剛纔我們所說的那些話,你也應該全都聽到了,老頭子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有什麼東西需要你轉告我們的嗎?”那個紅瞳男子冷漠地問道。
“所有的行動計劃全都裝在我的腦子裡面,不過在行動之前,有一件事情最好讓你們事先知道,我們所需要對付的人之中,有一個和我們擁有極大的關聯。事實上,他應該比我更加有資格被認爲是老頭子的第一件作品。只是他在未曾最終完善之前,被老頭子抓捕來的一個實驗品在逃跑時偷走了。”那個樣貌醜陋的人用極爲優雅的樣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說道。
“噢?沒有想到,我們一直以爲你纔是老頭子的第一件作品呢!能不能告訴我們,那個需要我們對付的同類,擁有着什麼樣的能力?”紅瞳男子皺緊了眉頭問道。
旁邊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個子同樣豎起了耳朵,顯然他對於這件事情也極爲關心。
“能力?非常有意思,他的能力幾乎和你一模一樣。”將酒杯放下,那個樣貌醜陋的人朝着提問者看了一眼說道。
“另外一個戰靈的擁有者?”
“是的,他很強,有兩件事情需要告訴你,你的前任曾經多次敗在那第一個不完美的作品手中,而且最終可以算是死在了他和他的弟子的聯手之下,另外一件事情便是那個被老頭子當作模板來完善你的墮落的聖騎士,同樣也是死在他的手裡。”
這個消息顯然令另外兩個人感到極爲驚訝。
“我的前任?你是說那個被派往佛朗士王國的密探?我始終對這件事情感到非常奇怪,爲什麼老頭子沒有將他造就成爲像我一樣?在我看來,他所受到的訓練,令那天賦的能力被大大得浪費了,擁有戰靈的我們,能夠將戰鬥力提高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但是他所受到的訓練,顯然讓所有的潛力難以被盡數發揮出來。”那個紅瞳男子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
“任何事情都不能夠說得那樣絕對,老頭子正在爲他到底失誤在哪裡而感到煩惱,雖然同樣的訓練,而且擁有着同樣的天賦,甚至你的前任和你在被創造之初已然受到了特殊的強化,但是你的前任顯然在很多方面比那個第一個作品要稍遜一籌。要知道當初老頭子始終將第一個作品當作是失敗的作品,因爲他所擁有的戰靈,並沒有被徹底喚醒,他不像你們天生便擁有戰鬥意識,而且也不具有我們這些後來的作品,所擁有的瞬息判斷和快速分析、計算對策的能力。當初老頭子讓你的前任,前往佛朗士王國原本只是爲了調查一下這件事情,他對於第一個作品僅僅擁有一點點好奇而已。第一次的失敗,在老頭子看來,僅僅只是你的前任無法適應那種特殊的作戰方式,不過第一個作品的強悍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爲了進一步瞭解這曾經被認爲是失敗的作品,老頭子讓你的前任偏移了原本發展的方向,成爲了專門抗衡第一個作品的行走在黑暗之中的獵手,幸好當初創造擁有戰靈的作品的時候,還有你這個備用者。爲了讓你的前任不會受到以往力量的干擾,老頭子甚至清洗了他的記憶,但是這個專門被創造出來的獵手,仍舊難以對付他的第一個作品,這已然令老頭子感到無比奇怪。”
這番話對於那個身體虛弱的小個子來說,無疑是一個令他警覺的消息,但是那個擁有着暗紅瞳孔的人卻並沒有太過注意。
他真正關心的只有一件事情。
“賽爾奧特死了?”擁有着暗紅瞳孔的那個人用極爲低沉的聲音問道。
“死了很久了,那位墮落的聖騎士是和你的前任同時死亡的,當時的情況是,他們倆的組合正好對抗佛朗士教導者和老頭子的第一個作品的組合,令人遺憾的是,當時的具體情況並不爲我們所知,不過最終的結果卻是對方的勝利。”樣貌醜陋的那位紳士緩緩說道。
“真是可惜,我原本還打算和他較量一下。”紅瞳男子用充滿遺憾的語氣說道,他的嘆息聲中充滿了某種寂寞的感覺。
“這很難說,或許你還有機會。老頭子同樣也感到有些可疑,那個傢伙的死亡疑點太多。”樣貌醜陋的紳士給出了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打算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將不得不露出來的兇器再想方設法重新藏回去?”旁邊那個將身體包裹在厚厚的衣服裡面的小個子突然間插嘴說道。
“那位親王詭計多端。”那位紳士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不過無論是那個身體虛弱的小個子,還是自顧自喝酒的紅瞳男子都非常清楚,能夠說出這樣一句話,眼前這個傢伙毫無疑問已然用他那奇特的大腦,進行詳盡而又周密的分析之後才得出的結論。
雖然從來沒有人認爲,這個腦袋巨大的傢伙擁有着真正的智慧,他只不過相當於幾百個精通複雜計算的高級會計師和分析師而已,和老頭子比起來,這顆碩大的頭顱幾乎沒有任何優點。
不過這顆腦袋如果計算出了一個確切的答案,倒是沒有人會不相信,細密的分析恐怕是這顆腦袋僅有的勝過老頭子的東西。
“我只要有機會和賽爾奧特較量就可以了。”那個紅瞳男子淡然地說道,不過他那黯淡的紅色的瞳孔之中卻清清楚楚地顯露出一絲興奮的光芒。
“那得等到一切都解決之後。”那位紳士立刻警告道。
“至少現在他們和我們還是同盟關係。不過,看起來也用不着等待太久,從佛朗士傳來的消息,那位臥牀不起的國王陛下應該無法支撐過這個月的月底。”那位紳士爲了讓自己的同伴絕對聽從自己的命令,小心翼翼地將原本並不打算公開的消息說了出來。
這是他從老頭子那裡得知的消息,老頭子告訴他這些,原本是爲了讓他在制訂計劃的時候,儘可能避免發生不必要的差錯。
“這就是說佛朗士要亂了?”身體虛弱的小個子低聲問道。
“我們這裡不是同樣如此?”紅瞳男子冷笑着說道,他掃視了一眼四周那遠比以往要少得多的客人,局勢的緊張令很多人失去了輕鬆和悠閒的心情。
“那麼說來,我們得加快行動?得搶在佛朗士亂起來之前,將這裡的麻煩解決?”身體虛弱的小個子問道。
“是的,這是巴世蒙的意思,老頭子叫我們全力幫助他。”那位紳士點了點頭,不過憑心而論他並不希望計劃太過倉促,畢竟他手裡所擁有的資源並不是很多,而他的敵人又個個不能夠小視。
“巴世蒙自己難道不出些力氣?”那個紅瞳男子用充滿了嘲諷意味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會,他派來了七個魔法師,血魂兵團也隨時聽候調遣。”那位紳士連忙說道,這是他所有能夠動用的力量,此刻在帕琳,這股力量足以抗衡任何一支他們需要對付的目標。
但是,如果同時對付那些目標,顯然根本就不足夠,這正是此刻他最感到頭痛的事情。
“動靜不大,手筆倒是不小。”紅瞳男子點了點頭,他非常清楚這些魔法師意味着什麼,同樣也知道那支兵團對於巴世蒙大公擁有着什麼樣的意義。
“老頭子難道不打算親自動手?”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個子問道。
“他好像顯得異常謹慎,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麼,不過這一次我去看老頭子,感到他超脫了許多。”那位樣貌醜陋的紳士皺緊眉頭思索了片刻之後回答道。
“他太老了,或許老得快要死了。”紅瞳男子毫不客氣地說道,彷彿他對他的創造者沒有絲毫的情意可言。
“我也擁有這樣的感覺。”那位紳士同樣點了點頭,雖然感受不同,不過在這件事情上的想法,他們卻出奇相似。
“那麼我們至少該爲他做點什麼,什麼時候動手?”那個臉色蒼白的小個子問道。
“我在製造機會。敵人太多,而且實力很強,如果不讓他們互相消耗一下,我們對付起來恐怕會非常麻煩。”那位紳士再一次皺緊了眉頭,他非常清楚他的同伴之一可能非常不願意聽這些事情,不過這卻是作爲策劃者的他不得不採取的對策。
※※※
瑞博只比那兩位不速之客晚一點點離開那佈置奢華卻別有用心的舞會。
在馬車上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面就始終在思索着一件事情——或許現在應該是他漸漸抽身的時候了。
剛纔在那座精緻華麗的舞會場上的時候,瑞博便已然感到注視着他的那些得裡至人的眼神和舞會一開始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甚至包括那些狂風騎士,也清清楚楚地顯露出一絲敵意,要知道,此刻他和那些狂風騎士之間應該是最爲緊密的盟友關係。
瑞博知道,這並非是那些狂風騎士受到什麼人的指使,而刻意做出的舉動,這完全是因爲他那教導者的名頭,以及剛纔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以至於引起了這些將以往那幾個教導者看作是最可怕夢魘的得裡至人的恐懼和猜疑。
不過這正是最爲可怕的一件事情。
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換取勝利的人,在佛朗士王國或許是珍稀動物,但是在這裡卻爲數衆多。
得裡至土地上那剽悍驍勇追求榮譽的傳統,令這種自我犧牲的行爲成爲了足以令整個家族受益的榮耀。
再加上,歷代佛朗士教導者給得裡至人帶來的恐懼,瑞博甚至懷疑,剛纔那些狂風騎士之中的一個突然間跳出來,將手中的長劍刺入自己的心臟,他將會被當作是不忠於王子殿下,不忠於狂風騎士團的叛逆,還是作爲無比忠誠於得裡至王國,無比忠誠於狂風騎士團的傳統的英雄來看待。
正因爲心中充滿了這難以回答的問題,同時充滿迷惘和苦悶,瑞博一回到紐的家中,便躺在了芙瑞拉小姐的懷中。
此刻只有這裡,能夠令他感到安寧,只有這裡是他唯一安全的歸宿。
躺在芙瑞拉的懷中,瑞博無精打采地講述着剛纔所發生的一切,此刻他非常需要芙瑞拉的指點,這倒並不是因爲芙瑞拉的經驗和閱歷比他豐富,也不是因爲同樣由海德先生一手訓練出來的芙瑞拉小姐,擁有着比他更加細密和嚴謹的思緒。
而是因爲瑞博感到自己已然深深陷入了這團迷霧之中,深陷其中的他根本就難以辨別正確的方向,此刻他最需要的是一個指點,一個超脫於迷霧之外的指點。
“有必要這樣拼命嗎?那位王子殿下是否能夠登上王位寶座,和我們又沒有任何關係。”芙瑞拉用淡然的語調問道。
瑞博點了點頭,此刻他也感覺到最近的那一連串舉動確實有些衝動。
爲了替那位王子殿下掃清前進的障礙,他將自己置於一個極爲危險的境地,他所做的一切,顯然已經和他當初的意圖有些偏移。
將那位王子殿下推上國王的寶座,對於他和南港並沒有什麼好處。
無論是亨利德王子還是巴世蒙大公,任何一個人登上得裡至王位,都不會是佛朗士王國的幸運。
唯一有所區別的僅僅只是亨利德王子可能會令佛朗士和得裡至擁有一段平靜地歲月,而巴世蒙大公將會在登上寶座之後立刻吹響戰爭的號角。
“或許現在我們已然做得太多,應該是稍微收手的時候了。難道你還沒有感覺到,你將你自己置於多麼危險的位置?”芙瑞拉看到瑞博沒有任何反應,輕輕地捋了捋瑞博緊貼在額頭上的那散亂的頭髮說道。
瑞博並不想令芙瑞拉小姐太過擔心,他連忙點了點頭說道:“你的提醒讓我突然間想起來,維英德將我吹捧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現在每一個得裡至人恐怕都會時刻注意着我。”
他猶豫了片刻,剛纔在馬車上便已然想到的一個極爲糟糕的問題,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面,他轉過頭來深情地看着芙瑞拉小姐。
“對於我自己,我倒絲毫不感到擔心,真正令我感到擔心的是你。這一次的事情已然讓我看到,你跟隨在我的身邊令我感到多麼擔憂。當初頭兒和埃克特讓你跟隨着我,是因爲當時我們之中誰都未曾想到,得裡至會發生如此驚天動地的變化。原本以爲得裡至王國無論如何都不能夠不顧及外交慣例對特使下手,即便我會有一些危險,作爲無關人員的你應該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現在一切都很難保證。”
瑞博重重地嘆了口氣,他非常清楚如果只有自己和凱爾勒兩個人,敵人將很難把握住他們的弱點。
無論是那位殺手之王還是他,全都是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好手,而無盡的黑暗將把一切弱點都徹底掩蓋,而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缺少黑暗存在的地方。
事實上,這個世界總有一半的時間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瑞博絕對有信心,在夜幕籠罩之下,逃離任何一個在別人看來無比緊密的包圍和封鎖。
“你打算讓我離開得裡至?”芙瑞拉絲毫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情,因爲她非常清楚,這是此刻最爲正確的選擇。
“這對於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至少我用不着爲你的安全而擔憂。”瑞博重重地嘆息了一聲說道。
“我知道我跟隨在你身邊是個累贅,你的敵人或許會用我來威脅你,不過你打算如何安排我?”芙瑞拉點了點頭說道,她很清楚此刻自己已然成爲了小情人最大,同樣也是最容易受到威脅的弱點。
“還是回南港,只有那裡最爲安全,只有那裡才真正屬於我們。”瑞博有些失神地說道,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也已然離開南港太過長久,對於那個充滿了生機和繁華的小鎮,此刻他的心中擁有着無限的嚮往和留戀。
“我會時刻爲你擔憂,我親愛的小情人。”芙瑞拉小姐輕輕地吻了一下瑞博的額頭說道。
“我同樣也會爲你擔憂,一離開得裡至就給我一個消息,我希望能夠每天從教會的信使那裡聽到你平安無事的消息。明天我就讓皮特爲你找一條前往英倫的船隻,只有從海路走才能夠令我稍稍感到安心。”瑞博神情凝重地說道。即將和最心愛的人離別,他的心頭有一種說不清的酸楚,這是他和蘭蒂小姐她們分別的時候,所不曾有過的感覺。
瑞博非常清楚,芙瑞拉小姐在自己心中,擁有着無法取代的地位。
“我不想成爲你的累贅,不過我最後還是想勸告你一件事情,現在或許該是收手的時候了,或許最好的辦法是你和我一起離開。這一次的出使已然結束,我相信即便你此刻回到瑟思堡,也不會有人認爲你放棄了自己的任務。”芙瑞拉突然間說道,這個想法她由來已久。
瑞博稍微思索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說道:“我並非是不想此刻離開,也不是擔心被人認爲擅離職守,有兩個理由讓我現在無法離開,第一個理由就是,如果我們倆一起離開,肯定會引起得裡至人的慌亂,這畢竟是他們的地盤,帶着你或許我們兩個人都別想離開;第二個理由就是,我必須等到那位王子殿下重新露面,要不然我在此之前的努力將前功盡棄。不過你用不着爲我擔心,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非常容易逃脫。”
聽到這番話,芙瑞拉小姐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原本就是她預料之中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肯定無法說服你,我不會像蘭蒂那樣爲你祈禱,當那場瘟疫奪走了我曾經擁有的幸福的時候,我已然拋棄了對諸神的信仰,我所能夠做的就只有爲你擔憂,你應該非常清楚,這對於女人來說是多麼致命。”說到最後一句話,芙瑞拉小姐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我知道,擔憂會讓你蒼老,我會盡一切可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回到你的身邊。”瑞博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這個曾經在他心目中如同天使一般的女人,而此刻她已然成爲了他生命之中最爲寶貴最難以割捨的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