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城,摩雲殿。
城外發生的一切,盡皆映在了黑衣人的眼瞳中,臨廊遠望的他,長嘆了一聲後,又黑袍飄飄的幽靈一樣進入了昏沉的內殿。
此時,沉重的褐黃色帷幕前,躬身垂首跪着一個身影,藉着昏暗的光線看去,卻是玉面書生。
凝重的空氣,在昏暗的光線中,越來越顯得壓抑。
聽見背後輕輕的風動,書生俯跪着的身子,微微顫了顫,低垂的雙目暗自一斜,似在揣摩什麼。
“你……起來吧。”黑衣人見他依然面幕躬身,默默端詳了好久,才以饒恕般的口氣肅然道。
玉面書生略微一低頭,遲疑道:“在下不敢……”
“……”黑衣人又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向西廊外望去,那裡,落霞滿天。
殘照下,一襲黑袍,在地上投下長長的黑影,良久,才幽幽道:“有什麼不敢,你追隨本王這麼多年,戰功顯赫,這是全島盡知的,眼下一戰,中土來勢實在兇猛,加上戰法奇絕,故由此一敗,這,不怪你的……”
“大王……”玉面書生聽言,一時梗喉難言。
“……地龍老弟,你原非人身,修法日短,在急需閉關之年卻介入了紅塵之事,本王……也實在難爲你了,當下,你既然**受損,也就莫再攪入世事紛爭了……”
玉面書生身子一動,忽然轉跪了過來,驚駭道:“大王,您要……”
“不,”黑衣人輕輕搖了搖頭,黑紗昏蒙下,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道,“依眼前來看,五指城雖有動盪,但還不至於朝不保夕,你儘可回殿靜休罷了,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啊!”
“……”玉面書生喉頭一噎,又沉沉低下了頭。
便在這時,西窗下那進殿的入口處,忽地飄上來一股嫋嫋白煙,彌散之際,幻然現出一襲裙袂飄揚的美貌少女,正是六尾魔狐,穩身之際,柔聲喚道:“大王——”
玉面書生一見是她,立時羞愧得垂下頭來,極不自在,同時,黑衣人卻慢慢轉過身來,還未開口,少女嬌聲又起:“大王,那邊太域狼國可有音訊?”
“‘決空法光’開始還算凌厲,但不大一會就暗了下去,恐怕東海那邊……唉!”
“喲——這不是九曲地龍麼?”少女轉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書生,佯裝吃驚地打了個長腔,譏誚道,“怎麼,向大王請罪來了?”
玉面書生見她此時進殿,本就羞愧難當,眼下一聽冷嘲熱諷,更是深深埋頭,窒窒無語。
“狐妹!”黑衣人立即暗斥了一聲。
“怎麼,開始還信誓旦旦、雷厲風行的,”少女風資盈盈地移步道,“眼下戰敗了,還不讓說兩句麼?”
“你,進殿何事?”黑衣人見她言語輕狂,轉身質問道。
少女微然一笑,曼妙的腰身輕輕一轉,道:“城外出師不利,太域狼國又緲無音訊,這等關頭……”少女眉眼一飄,向黑衣人意味深長道,“大王想必是急糊塗了吧?”
“你這是何意!”黑衣人聽她話中有話,身子微微一側,慍怒道。
少女俏脣一抿,笑啓道:“大王急中生亂,看來,還真需要小妹點撥一下了,這麼說,我來的還算是時候。”說着,美目一揚,看向不知名處,自顧道,“眼下,小妹倒有一計,不知大王肯聽否?”
“……”黑衣人身子一動,轉過了身,“你……”
“只是……”少女遂將傲然的目光輕輕轉向了跪在地上的玉面書生身上。
“咳……地龍老弟,”黑衣人立即明白過來,向書生道,“你,暫且回殿靜休,以後……再說不遲。”
玉面書生忙俯首在地,恭道:“是,大王。”說罷,謙然起身,向進殿入口走去。
“大王——”見九曲地龍在殿口煙散消失,少女便花容一柔,楊柳擺風一樣依向了黑衣人,將欲尋歡。
“嗯?”在少女攀附下,黑衣人身形一僵,似無心此道。
“看你,幹嘛這麼嚴肅,”少女嬌顏一嗔,仰首看向黑衣人,“小妹靜休了這些日子,難道不該來看看大王麼?”
“你來,不光是爲了這些吧?”黑衣人順勢掙脫了她,轉身望向窗外——此時,夜色已經徐徐降落,城外,又是怎樣一番場景!
少女遭此一拒,當下冷冷一笑,轉言道:“大王心圖天下,難道還會被這一點危難所困?”少女蓮步慢移,悠悠道,“眼下,中土之師在島上勢如破竹,表面看來有些危險,但大王若真想破敵,倒也不難……”
黑衣人見她引出話題,轉身看了過來,溫言道:“狐妹……有何妙計?”
少女面上一蔑,漫着步子,啓問道:“大王聯合魔王以抗中土,世人皆知,此等關頭,怎麼成了啞炮?”
“你是說……”黑衣人身子一動。
“對,”少女身形一定,轉身道,“大王與西方魔澤各有所圖,而今島上有變,魔王巴不得早日出兵,以圖己之所欲,只是島上發生的一切,魔界也許尚未知曉,大王若能驅靈向請,不過幾句話而已。”
“驅動靈符,請魔出兵?!”黑衣人一顫。
“大王您說呢?”少女媚目一閃,又道,“太域狼兵遲遲未見,想必已經摺戟東海了,若待中土之師掉過頭來進逼五指城,到那時,再驅靈相請,恐怕爲時已晚了!”
黑衣人聽言,不由走向了少女,手撫其肩,沉聲道:“狐妹所言極是,不過……”
“不過什麼?”少女目光一閃,冷然道。
“聯合魔澤抗擊中土,不過是一步借勢之棋,”黑衣人身形僵直着,一字一頓,“倘若魔王當真現世,引出魔氣大災,稍有不慎將全島失控,到那時,恐怕……”
少女冷哼笑一聲:“如此說來,大王要等中土之師來破城了?”
黑衣人慢慢仰起頭,沉緩道:“如魔王進島,莫說中土,就連寰宇之內,恐怕都要受到……”
少女見此,蛾眉微微一皺,面目肅然:“眼下,中土之師遠出東海,趁此未返之機,大王可調出‘黑甲巨霸’,兵分兩路,一路沿城衛護,以防中土攻城,一路在城中集結備戰,此間,火速請魔王來島,待魔王入島後,大王儘可施法祭出‘冷心摩天罩’,冰封全島,嚴防中土來援,如此,城內黑甲巨霸與夜魂上下齊出,與魔王兩向夾擊,可將中土之師一網打盡,不知大王可心否?”
“這……”黑衣人從少女肩頭滑下雙袖,轉身尋思着,好久,才長出了一口氣,滯重道:“看來,也只得如此了……”說着,空幽幽的遮面斗篷轉向少女,定定道,“就依狐妹之言,請魔入島。”
“大王——”黑衣人剛說完,少女便花容一柔,一雙美眸柔波涌動,風飄飄依偎了過來……
“狐妹,眼下戰事緊急,你且忍耐一宿,待本王做法,事成之後再……”黑衣人輕輕挽起少女潔白細嫩的玉手,變向脫身道,“好了,你先回去,事不宜遲。”
“大王好不講信義,”少女撒嬌地推開雙手,轉身怨道,“小妹苦思才得此計,獻於大王,大王卻急於行事,連小妹的心思都不顧了……”說罷,巧目含嗔,再欲相纏之時,黑衣人長袍一飄,入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