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朦朧的細雨中,漸漸現出一座褐色的弧形建築,宛如巨大的河蚌橫懸在半空,莊嚴而神秘,間中,點點火光,隔着雨簾透射了過來。
隔着寬闊的獸雕大門看去,但見大殿裡面的正堂上,呈環型圍列着六隻粗如臂膀的洪燭,紛紛彈跳地燃燒着,時而發出噼啪的響聲,把整個大殿映照得炫亮無比。
洪燭火環之外,兩列造型奇異的黑石座椅縱向延伸了開去,上面,稀稀拉拉坐着六個相貌奇特之人,雖共處一堂,相互間卻沉默無語。
順目看去,大堂正中主位處,狹長的黑石玉案上,半展着一張白**卷,上面密集無序的線條閃電一樣明滅不定,石案後面,寬大的雕花軟座空空如也,背壁上,一幅龐大的九龍聚日彩雕赫然逼目。
大堂內,寂靜一片。
良久,前座上,一個紅髮披肩的彪形黑漢突然清了清嗓子,道:“諸位,時辰不早了,那邊,不會另有他事吧?”語氣中,隱隱透着擔憂。
他這麼一說,對面座位上,一個濃眉巨目而又削瘦的男子接道:“等等吧,其間的事,難以預料啊。”
“若黑靈大王當真心意堅決,只怕少主……”這邊,一個尖頭禿頂的老者,思慮深了一層。
“哼!”一個獅鼻闊口的紅臉壯漢焦躁道:“少主是爲後儲,他的話,黑靈大王也該略做考慮吧?”
“事情至今未見分曉,諸位,還是耐心等候爲好,說不定……”另一個大耳垂肩的胖子還沒說完,整個寥落的大堂上已是議論紛起,亂哄哄一片。
正當此時,只見門口一亮,少年已飄身而入,跳躍的燭光下,俊朗的臉龐上已沾滿了亮晶晶的水點,喘息之中,絲絲寒意隨身挾來,遍身白衣已被雨水淋溼了大半。
所有在座一見少年,忙恭然起身,齊而抱拳:“參見少主!”
疾步前行的少年揚臂一擺,也不說話,徑直向主位走去。
“少主,此去結果如何?”最前面,紅髮披肩的黑漢未等少年落座,便施禮問道。
九龍聚日圖騰之前,撫案而立的少年目光一轉,不答反問道∶“諸位愛將期待的,又是什麼呢?”說着,撩襟落座,仰背一靠,目光平靜地灑向衆人。
少年這一問,彷彿出乎衆人意料,一時都不知做何回答,皆是面面相覷。
周圍的空氣,彷彿一下子沉悶着凝固了起來,只有身後洪燭的火焰在緊張地燃燒着。
紅髮披肩的黑漢身旁,尖頭禿頂的老者思索了片刻,慎道:“軍機大事,全憑大王和少主定奪,標下……實在不敢妄言。”
“少主,恕標下直言,”獅鼻闊口的紅臉大漢突然抱拳躬身,洪聲道:“多少年來,西方魔國以本島和中土對峙爲制人之機,咄咄逼人,太域狼國更是藉此頻頻發難,眼下,中土仙俠又暗潛島內,此事,若處理不周,只怕凶多吉少啊!”透亮的洪聲,在大堂上回蕩着,周遭空氣似乎也在顫動。
一旁衆人,紛紛看向直言快語的紅臉大漢,目光中盡皆閃射着難以預測後果的焦灼和擔憂。
少年身子一挺,暗淡的雙目定着紅臉大漢,好久,才暗中嘆氣道:“金雄將軍言之有理,不過……”又將目光轉向衆人:“此事,大王和本座各持看法,只是,父命難違……”少年的聲音,透露出幾許無奈。
聽此一言,衆人一陣聳動,慌忙相顧間,都從彼此目光中看出了早在意料中的結果,然而此時,真待從少年的口中說出,卻仍是莫名一震,一時間,紛紛垂首,躬身不語。
少年閃爍的目光掠過衆人,慢慢轉向不知名處,呆滯着思索了一會兒,又深沉道:“諸位愛將……”
靜靜翻騰的空氣中,衆人一動,連忙齊道:“少主……”
“今後……”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撐案,遲聲道,“此類大事,已非他人能左右,一切決斷,自有大王做主,我聚龍殿……莫再過問……”少年的心頭,彷彿壓着千斤巨力,聲音也隨着英俊的面龐漸漸低下去,眉目間的英氣,在一點點凋謝。
“少主!”
“少主,這、這怎麼行……”
“少主,三思啊……”
火光輝映的大堂上,已是聳動一片。
少年緩緩擡起頭,瑩動的目光在衆人中搜索着什麼,見少年表情,一衆皆諾諾着迅速安靜了下來。
良久,少年身子一動,沉聲道:“……時辰不早了,諸位,請回吧……”
聽此一言,一衆隨即相互觀望起來,少傾,便都遲緩着紛紛抱拳躬身,低沉道:“標下遵命。”
然而,隨着衆人離開,卻有一人靜然肅立着,在退去的衆人裡格外顯眼,這人,便是紅臉壯漢。
大堂上,寂靜無聲。
少時,不知哪裡來的一陣怪風吹進堂內,六株火環撲簌簌地搖擺不止。
“金雄將軍,”對眼前的情形,少年沒有太多驚訝,探問道:“怎麼,還有事麼?”
“少主,”金雄眉頭一皺,回頭看了看門口,洪音一壓,抱拳道:“少主,眼下的事情,當真就放棄了麼?標下實在是……”金雄說着,焦灼的目光看向少年。
少年劍眉一擡,一絲亮光在眼中一掠而過,又灑開目光,緩慢道:“金將軍身爲聚龍殿愛將,驍勇善戰,赤膽忠心,只是,很久未曾出手了……”說着,雙目深邃地定着金雄,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關鍵時刻,你能履行自己的天職麼?”
金雄全身一震,擡頭間,隱然發現少年眼中閃動着別樣的寓意,頃刻,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躬身下拜,洪聲鏗鏘:“標下明白,遵命!”洪亮的聲音在大堂上遠遠迴盪開去。
立時,少年銳利的目光從金雄身上轉向他處,孤傲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