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林珺瑤續道:“總之那時師父將我的面容遮起,叮囑我這輩子不要給任何一人看,除非……”
“除非什麼?”石動忍不住又問。
林珺瑤面紗下的脖頸一紅,搖了搖頭,眼神也變得有些異樣,沒有回答。
石動心裡癢癢的,心想:“難道是要勝過大師姐,把她的面紗扯掉才行?還是要幫她做一件事,她才答應?對了,一定是獲得師父的允可才行!”
林珺瑤哪知石動心裡轉得這些念頭,她略略平息了一下心情,冷冷地道:“師弟你莫要問了,那個條件應該是沒有人可以做到的。”
石動見她似乎惱了,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問了。
過了片刻,石動忍不住又問:“後來呢?師父將你的面容遮起,叮囑你這輩子不要給任何一人看,後來呢?”
“後來便開始傳我功法,讓我修煉一套素女奼陰功,這套功法絕七情滅六慾,我便日日夜夜耗在極陰洞中,功力突飛猛進,很快就突破了煉氣期初期、中期、後期,然後就是築基,再然後就是築基中期和後期。”
石動嚇了一跳:“這功法好厲害啊!絕七情滅六慾,豈非要讓師姐變成尼姑?難怪你以前都是冷冰冰的樣子,真是嚇死小弟了!”
“我真得有那麼可怕麼?那你怎麼沒嚇死呢?”見石動表情誇張,林珺瑤忍不住打趣道。
“嘻嘻,原本是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的,後來一想。若是嚇死了。誰來給大師姐說笑話解悶兒呢?小弟只好勉爲其難。打腫臉充胖子,愣是賴在大師姐身旁了。”石動一臉賊膩兮兮地道。
聽他說得有趣,儘管林珺瑤還故意板着臉,但嘴角已經不自禁地勾了起來,這個師弟啊,真是個開心果,怪不得師父那麼喜愛他,就連她自己也是跟他生不起氣來。
其實。她並不知道,人生來便有各種情感,絕七情滅六慾乃是逆天行事,違揹人的感情。再加上在魔煞門那種封閉壓抑的環境中,人會更加渴望得到別人的關懷,渴望遇到有趣的人和事。
而石動這麼一副油腔滑調,一張嘴就討好別人,逗趣別人的風格,會博得她的好感也就不稀奇了。
平復了一下心情,林珺瑤續道:“總之我就悶在極陰洞裡練啊練啊。想着早日突破金丹期,就能讓師父滿意了。哪知我貪功冒進。有一天忽然走火入魔,真氣岔住了回不來,全身都僵住了,我以爲這下子要死了,就拼命按動了召喚師父的傳音符。
很快師父就趕來了,他將手掌貼在我的背心,爲我引導真氣,累得滿頭大汗,耗費了七天七夜的功夫,纔算把我給救了回來,而他則真氣大耗,臉色蒼白。
我很奇怪,師父爲什麼要花這麼大的心力救我,爲什麼要讓我悶頭練這樣的功法?
我以前不敢問,怕他不高興,那一天我終於豁出去問他。
誰知師父沉默了半晌,忽然重重嘆了口氣,道:‘瑤兒,是爲師對不住你!沒有讓你有個快樂的童年、少年,整日價地逼着你修煉這些勞什子。爲師太自私了,不該把雲霧峰,還有魔煞門的未來都寄託在你的身上,讓你這麼一個小女孩承擔這麼大的壓力!’
我就很奇怪,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師父道:‘咱們魔煞門的老掌門前往北方俾厲人的大草原之前,交代我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讓我盯住殷老魔,不讓他做出不利魔煞門的舉動。師父沒用,這些年一直努力衝擊元嬰期,卻總也不能突破,甚至還有真氣崩亂的可能,自覺再也沒有把握能治住殷老魔了。
後來見你資質絕佳,乃是萬年難遇的素女玄陰之體,這纔不得已把賭注壓在你身上,讓你修煉這素女奼陰功,看看能不能突破金丹期。
師父想,若是你能順利突破金丹,則你我師徒聯手,再加上你花月白師叔,三個金丹老祖足以對抗殷老魔了。
唉……結果害得你險險走火入魔,都是師父的錯啊!’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師父眼睛裡有瑩光閃爍,我心痛得不得了,便跪倒在地,向他起誓,這輩子一定要聽他的話,好好修煉,一定要突破金丹期,替他分憂。
師父摸了摸我的頭,最後說了一句:‘你有此孝心爲師很欣慰,希望有一天當你知道真相後,莫要怪爲師就好。’
我問他是什麼真相,他也不說,只是搖頭嘆息,然後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看一隻……一隻,對了,一隻野獸幼崽的目光,又是憐憫,又是戒備。
我那時心想:‘我怎麼會怪師父呢?我的命都是師父救的,本事也是他傳的,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父親,沒有他就沒有我,我怎會怪他呢?’
從那以後,我就更加努力地修煉,也更加小心地不要走火入魔,雖然之後師父沒有再跟我說過那樣的話,但我知道在他心裡,一直都很愧疚於我,也很期望我能有成就。
師弟你知道嗎?師父的內心是很矛盾的,既想讓我修煉有成後能幫他,又怕我因此受到了傷害。
唉……這下師弟你懂了吧?他此時此刻對於你的態度,便如當年對我的心境一般。”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林珺瑤終於停了下來,眼望明月,目光中有複雜的情緒流動,似乎又陷於對往事的回憶中去了。
石動就覺心口堵得慌,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大石壓着他,既有對恩師的感激,又有一些困惑,有對大師姐命運的憐惜,還有對未來的一種莫名恐懼。
過了良久良久,他終於張了張嘴。從喉嚨眼裡發出嘶啞的聲音:“大師姐。我懂了。我受師恩眷顧,現在師門有難,正該回去報效。若是……若是師父都倒下了,我們這些弟子苟活於世還有個屁用啊!
不如……跟着師父一起幹他孃的吧!幹翻殷老魔!幹翻楊銘!保護師門!”
他越說越大聲,胸脯兒也挺起來了,臉色漲紅,兩眼放光,似乎通過這樣的吶喊喝罵。才能激起內心的勇氣。到了最後幾句話,甚至從地上跳起來,跳着腳怒罵着,仍舊有些稚嫩的嗓音在樹林中不斷迴盪。
“幹翻殷老魔!”
“幹翻楊銘!”
“保護師門!”
林珺瑤先是有些錯愕,旋即眼中盪漾起讚賞,過了一會兒,忍不住也操着脆嫩的嗓音,跟着他一起大聲道:“好!咱們一起幹翻殷老魔!幹翻楊銘!保護師門!”
喊完了之後,她不禁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極其歡暢。
石動呆呆地望着她。道:“大師姐,你的笑聲真好聽啊!好似銀鈴兒一般。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你笑呢!”
林珺瑤笑聲一滯,不好意思起來,就覺臉上和脖頸都在發燒,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忘形,不光跟着這位小師弟大爆粗口,還破天荒地大笑起來。
“嗯,不過這大笑的感覺真好呀!整個人都覺得輕快了起來呢!”她心裡暗想。
石動仍有些疑惑,便問道:“大師姐,你說師父突破元嬰期碰到了困難,會有真氣崩亂的可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可是一件大事,若是不問個清楚明白,石動總覺心裡沒底。
林珺瑤眼神一凜,鄭重地道:“師弟你聽好了,這話本來師父不准我隨便外傳的,以免引起大家恐慌。但你我現在關係不一般,既然你決定回山相助師父,我就得把實情告訴你,免得你不能盡心盡力,將來真出了事,還得埋怨我!”
“不會的,我怎會埋怨大師姐呢!”
林珺瑤搖了搖頭:“不!你要鄭重起個誓,絕不會把我今日所說的話,傳於第三人聽,否則必受厲鬼啃噬而死!”
石動心頭一凜,舉起右手,鄭重起誓道:“我石動在此當着大師姐的面起誓,若我把大師姐跟我說的話傳於第三人聽,我石動就受大師姐的厲鬼啃噬,死不死全憑大師姐的心意。”
他想:“先留個活頭,死不死反正要憑大師姐的心意,一旦罪不至死,大師姐還可以饒我不是?”
他這是典型的市井之徒的想法,做什麼都不會把自己處於絕境,毫無翻身的餘地。
林珺瑤橫了他一眼:“你這滑頭,做什麼事都要留個活頭,真服了你啦!”石動嘻嘻而笑。
過了片刻,她才又道:“你應該知道的,師父也修煉了混元靈魔功,乃是靈魔雙修,儘管修爲已經達到了金丹後期,但體內靈魔兩種真氣越來越渾厚,若是不能突破元嬰期,這兩種真氣就無法徹底融合,他就會爆體而亡。”
石動猛吃了一驚,自己也是修煉的混元靈魔功,先前經過師父指點了一次,還當沒有隱患了呢,若是這麼說來,豈非自己將來也得面臨一樣的絕境?
見他神色驚疑,林珺瑤道:“那你現在曉得了,這靈魔雙修並不是甚麼容易的事,當年一代掌門也嘗試過,據說也沒成功。不過聽說在陰羅宗裡有他留下的秘境,興許有關於這套功法修煉的心得,你若得到了說不定會對你有所啓發。
反正你現在就兩條路可走一個就是留在這裡,安心修煉,爭取把基礎打牢,再慢慢突破築基期,也許將來並不會有靈魔兩種真氣暴動的情形出現。
另一個就是跟我回去,打敗楊銘後,咱倆一起進入陰羅宗,尋找一代掌門的傳承,看看怎麼完善你的功法,甚至還可以拿回來給師父看看,也許對師父也有用呢!”
石動摸着鼻子苦笑起來,看來事情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怎麼看都像是師父挖好了坑,等着他自己跳進去,卻顯得是自己的自主意願似的。
“唉……師父啊,您老人家可太厲害了,真是算無遺策啊!”他不由得心裡感嘆,然後兩手一攤道:“小弟還有別的選擇麼?早就決定跟你回去了,那就拼命一搏好啦!死也死個痛快的!”
林珺瑤大喜:“好,既然這樣,接下來的這段時日,我便悉心傳授你突破築基期之法,輔助你好好修煉,咱們先闖過了宗門小比這一關再說!相信有方老伯的靈器相助,再有你的法術鬼,咱們有絕對的勝算打敗楊銘,你就放心好啦!”
聽她這麼一說,石動轉憂爲喜,心想自己的運氣還是蠻不錯的,有了大師姐的鼎力相助,就不信會輸。
當即他連忙拱手一禮:“多謝大師姐啦!小弟正有許多關於修煉的困惑,還請你多多指教。”
林珺瑤噗嗤一笑:“你我師兄,不必如此客氣,我就隨便說說,你放鬆心境,慢慢領悟就好。修煉一道切記操之過急、心浮氣躁。”
“是,小弟記下了。”
接下來,兩人就坐於月光下的潭水旁,低聲討論起修煉之道。
月亮漸漸西移,透過樹林在兩人身上灑下一片暗影,就見兩人的影子重疊融合在了一起,好似依偎在一起似的。
周圍蟲聲啾啾,水聲嘩嘩,好一派靜謐溫馨的氣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