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生在後頭怒喝道“你五人喪盡天良,禽獸不如,欲擄我師姊,也不先問問我手中魔劍。”~
今日救了三個人,兩人心中都甚歡愉。
詩妹帶着濃濃地笑意,凝眸道“如今當大俠了,以後耳朵可要記得洗乾淨。”
藍生苦笑道“詩妹莫再取笑,這大俠二字,你師弟是萬萬當不得的。”
“其實該稱詩妹女俠纔對,今日若非詩妹,師弟未曾想過要去救蘭兒姊姊。”
詩妹幽幽道“我只是覺得蘭姊處境堪憐,可又沒本事去救她…,當大俠不是隻動動嘴,是要有真本事的!”
天色已晚,藍生決定與詩妹先去鎮上找地方投宿,待明朝再上巫山。
走到近半個時辰纔到鎮上,已近二更天,這鎮裡感覺甚是荒涼,街上渺無人煙,連間客棧都尋不着。
前面有個年邁的老婆婆,家門口擺了個竹簍子,上面蓋了層布,賣着饅頭。
藍生見她正要收攤,立即上前向她買了四個。
藍生左右環顧了一會,問道“敢問姥姥附近可有客棧?”
“你倆北方來的?”這婆婆愁眉不展道“這世道這麼亂,誰還敢開客棧?”
藍生關心問“這附近可是有土匪或山賊,妳家中還有哪些人?”
老婆婆黯然道“這鎮上盜匪比百姓還多,有錢的早攜家帶眷跑光了…,家裡也只剩我一人。”
詩妹驚疑問 “官府都不管麼?”
老婆婆搖着頭枯笑道“哪還有官府?蒙古人被漢軍打跑了,漢軍卻忙着打仗,無暇照顧百姓,才至盜匪四起,民不聊生。”
原來蒙古人雖可恨,倘若沒了官府,盜匪賊寇危害卻更深,手段也更才忍。
藍生掏出一錠約一兩重的碎銀,向老婆婆道“我這有錠碎銀,不知姥姥家裡方不方便,可否讓我兄妹住上一晚?明早我倆便起程。”
老婆婆接過銀子掂了掂,攢眉蹙額問“你二人從何處來,又欲往何處?”
藍生:“我二人從通州來,明朝欲上巫山。”
“巫山?”老婆婆驚道“都說巫山近來有吃人的魔獸出沒,你二人萬不可去。”
藍生泰然自若道“多謝姥姥關心,我二人上巫山有要事,況且生死有命,姥姥不必擔心。”
老婆婆又思索了一會,她明知留宿二人極爲不妥,可她又太需要這一錠銀子,於是便答應了藍生。
“這屋裡甚是簡陋,就怕你二人住不慣。”老婆婆收下了銀子,將門閂嚴。
房裡確實簡陋,比雲山更有過之。
老婆婆一臉無奈道“能賣的全都賣了,能燒的,去年冬天也全都當材燒了。”
沒有牀,只有一張門板,上面鋪了褥子,一條還算厚的棉被。
老婆婆:“你倆吃饅頭,我去煮半鍋熱湯。”
湯煮好,老婆婆盛了三碗,自己卻沒喝,她端着一碗湯熱湯,緩緩走進隔壁房裡,輕喚着“萱兒快出來喝碗湯。”
藍生和詩妹都甚訝異,方纔老婆婆不是說,家中僅剩下她一人麼?
藍生耳力好,聽得隔壁一小女孩輕聲問道“家裡來人了?做什麼的?”
而這聲音竟似從地底發出來的。
老婆婆輕聲道“兩個北方來的,他倆是兄妹,借宿一晚卻給了一兩銀子,明日婆婆去江邊給妳買肉吃,可憐的孩子,跟着婆婆不見天日的…,也該有兩、三年沒吃肉了吧?”
藍生聽得她二人對話,心頭一酸,眼眶熱呼呼地。
詩妹只聽出隔壁有小女孩說話聲,但卻什麼也聽不清,見藍生眼爍銀光,知道必是有感於她倆的遭遇。
待老婆婆再來時,兩人湯已下肚,碗已見底,四個饅頭也祭了五藏廟。
老婆婆面色凝重道“我尚有一孫女,年方十一歲,父母兩年前都教盜匪殺害,現與我相依爲命,你二人千萬莫向人提起…”
“那羣匪幫不但搶人錢財,更強擄婦人,小自七、八歲至四十歲的都不放過,有的賣給別鎮的窯館,有的強佔爲妻妾、奴婢,真是喪盡天良。”
藍生恨恨道“這羣匪寇竟比先前那黑檀幫更要可恨千倍。”
老婆婆轉向詩妹道“你兄妹二人若沒事便早些就寢,萬一晚上有賊人上門,小姑娘妳須立即跑來我房裡,我牀下有一隱密地室…平日我孫女就藏在那兒。”
藍生好久沒與詩妹同榻了,兩人練了會內功,一同鑽進被窩裡,沒一會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藍生聽得街上有動靜,一羣人快步走到屋前,並在門口輕聲交談。
藍生喚醒詩妹,穿好衣裳,背起魔劍…
須臾,一陣粗暴的敲門聲自屋外傳來。
只聽老婆婆疾步走來,驚慌失措地向詩妹道“快隨我躲進地窖裡。”
藍生神色自若道“這些匪幫肯定是看到我倆進來借宿,躲是躲不掉的,若他們仔細搜索,說不準還害了妳孫女…”
藍生說着要老婆婆回到房間,決定和詩妹去門口迎敵,以免連累她祖孫二人。
老婆婆哪知藍生懷有絕世的武藝,還拉着詩妹不肯讓她出去,滿臉憂懼地向詩妹道“這些匪幫早就沒了人性,是不講理的,小姑娘,妳只要被他們瞧見,決計會被擄走的。”
門越敲越急,門外並有人放話,再不開門要燒房子。
藍生怕他們真放火,急道“姥姥妳儘管放心,看我怎麼去收拾這批匪幫。”說罷,已健步閃出屋外,來到大門前。
藍生拉開門閂,只見五個彪形大漢立即推門衝進院來,兩人持着火炬,每個人腰間都插着鋒利的大刀。
藍生冷冷道“不知你五人半夜三更來此何事?”
其中一名大漢拔出刀,刀口指着藍生,暍道“和你一道進來的妞兒在哪?”
藍生打了個哈欠,一副慵懶道“喔,那是我師姊,這麼晚了當然是在睡覺,不知你找她何事?”
這大漢怒道“你小子他孃的裝什麼蒜,我等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她若乖乖地跟我走,可留下你活口,否則…”
這時那老婆婆已走來,低聲下氣道“大爺,今晚就他一人借宿,他師姊後來不敢留下來,坐船先走了。”老婆婆心甚善良,直到此刻還企圖幫詩妹脫身。
這大漢不欲多廢脣舌,回頭向衆人說了聲“進去搜。”
其他四人立即拔出大刀,將藍生一把推開,欲闖進屋內。
他四人才走到門口,誰知此時詩妹竟從門裡走出來。
詩妹見四人一臉驚疑,冷冷地道“你五人找我何事?又欲帶我去何處?”
那爲首的大漢死盯着詩妹,狎笑道“快跟爺們回去,爺會疼妳,包妳日後吃好的穿好的。”
詩妹肅穆,冷峻道“搶來的東西太髒,我寧願餓死也不吃”
這夥強匪可不懂什麼憐香惜玉,一言不合便匪態畢露,那爲首的大漢向四人怒道“還杵在那做甚,趕緊捆了帶走。”
四人正要一擁而上,卻聽到身後利劍出鞘聲,藍生在後頭怒喝道“你五人喪盡天良,禽獸不如,欲擄我師姊,也不先問問我手中魔劍。”
這五名土匪不過是魚肉善良百姓的小角色,哪有半點江湖閱歷?更何嘗聽過什麼魔劍的。
他們只道藍生年幼,隨口編來唬人。
那爲首的大漢離藍生不過兩步之遙,見藍生拔劍,還沒聽他把話說完,便已一刀向藍生劈來。
藍生一個《天旋地轉》,拂塵輕易便捲住他的刀,而魔劍已狠狠地一劍刺穿他右臂的肩胛骨。
這大漢淒厲地慘叫一聲,衆人甚至聽到利劍刺穿骨骼的碎裂聲,看來他的一隻手從此便要報銷。
藍生將他的刀用拂塵使勁一帶,大刀竟畢直地穿過門縫,飛了四丈遠,最後插進對街的大門上。
其他四人無不驚悚,見藍生這麼厲害,左手又持着拂塵,也不知他使得是武功還是法術,一時竟愣在那兒,沒人敢再向前。
這時,那爲首大漢忍着痛,嘶吼道“還不快替我殺了這小雜種。”
四人面面相覷,鼓足了氣一擁而上。
藍生沒等他四人攻到,已健步搶先出手。先使出《兩儀合德》,拂塵與魔劍以閃電般的速度,穿過前兩名大漢的大刀,一掃一刺分別點中二人的穴道。
再一個輕功騰空而起,使出《天旋地轉》,又同時點中後兩名大漢的穴道。
藍生出手才三招便解決了五個盜匪,令身後那老婆婆瞠目結舌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藍生將五名大漢一一拖到大門外,和詩妹與老婆婆在門裡商議了好一會,仗是打贏了,卻不知該怎麼善後。
殺了他們不行,不殺,他五人豈會與這老婆婆干休?
老婆婆嘆道“我活了這把年紀早就膩了,若不爲了我那孫兒,早就上吊去尋我老伴去了…。”
“你兄妹二人快走吧,我與孫兒苟延殘喘活在這世上,又有何意?還不如早點與老天做個了斷。”
藍生聽了老婆婆這番話,心中難受不已,以他的性格豈能一走了之?他知道若非自己來借宿,又豈會給她祖孫倆帶來此禍事?
詩妹瞥了藍生一眼,面色慘然,問老婆婆道“不知姥姥別處可有親人?我兄妹可護送妳二人前往。”
老婆婆黯然道“若有親人三年前便走了,豈會留到今日?”
藍生心想也是,這鎮裡留下來的,定是走不了的。
誰又願意住在虎山旁呢?
藍生與詩妹束手無策,以他二人的年齡及江湖閱歷,又怎麼能處理當下的難題?
藍生和詩妹商議了一會,決定道“姥姥請先回屋,此地不宜久留,我二人只好現在便上巫山,快則一日,慢則三、五日必再回來看妳…”
老婆婆道“我的生死早看破,卻放不下我那萱兒,那孩子乖巧又伶俐,只可憐生在此亂世…”
老婆婆說着已淚流不止,滿布皺紋的臉上,盡是道不盡的蒼涼。
藍生與詩妹也爲之動容,頻頻以手拭淚。
老婆婆從懷裡拿出了條手絹,將淚水拭淨,向藍生道“你二人快走吧,若老婆子真有個三長兩短…,還請公子將我萱兒帶離此地。”她說着竟向藍生跪了下來。
藍生立即將她扶起,信誓旦旦道“姥姥妳放心,若真有什麼事,藍生決不負所托。我在武昌有個大嬸,還有個姊姊,可帶萱兒與她們同住。”藍生指的大嬸當然是蘭兒的娘。
藍生與詩妹踏出大門,待老婆婆將門閂好,向五名匪寇喝道“今日之事到此爲止,本山人路過此處,見爾等欺凌善良百姓猖狂如此,本欲替天行道,將你五人誅殺。但那姥姥替爾等求情,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暫且饒得你五人性命,若爾等日後膽敢來找姥姥生事,本山人定將爾等碎屍萬段!”
這五個匪寇自然連聲允諾,只求藍生放了他們,並解開他們的穴道。
藍生一一解了他們的穴道,還好心的幫那爲首的賊寇敷了金創藥。
藍生和詩妹邊走邊回頭,見五人離老婆婆家遠去後,才放心地快步往巫山走去。
兩人摸着黑,緩步往山上去。藍生知詩妹夜視力好,一切聽從詩妹指揮。
叵料才走了不到三刻,竟瞧見山下不遠處傳來驚人的火光。
“啊!是那姥姥家!”藍生失聲大叫,立即拉着詩妹的手,死命的朝老婆婆家奔去。
奔了一刻,終於趕到老婆婆家門前,卻見大門敞開着,老婆婆竟慘死在門口,胸口血跡斑斑。
藍生與詩妹皆淚流滿面,悲痛不已。詩妹驟然想起老婆婆的孫兒,提醒藍生。藍生望着濃煙烈火,驚呼一聲,匆忙奔進屋內。
他奔進了老婆婆的房裡,一掌劈開木牀,果然發現牀下是空的。
“萱兒,萱兒,妳可在下面,失火了妳快上來,我救妳出去。”
說完果然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道“我外婆呢?她在哪?”
藍生:“她被壞人害死了,我答應她救妳出去…”
萱兒道“我不出去,外婆說過,她不喚我,我決不可上來。”
藍生好說歹說了片刻,無奈萱兒就是不肯上來。
此刻火勢越來越大,濃煙更欲教人窒息。
藍生只好一個翻身,小心翼翼地竄入牀下地室裡。
地室不深,也不寬敞,藍生甫落地便尋着了蹲在角隅,以手捂着口鼻的的萱兒。
藍生苦口婆心道 “萱兒,哥哥確是受了妳姥姥之託,要救妳離開此地,妳若再不肯走,我倆今日便都要葬身火海。”
萱兒眉梢一楊,果然不再反抗,讓藍生將她緊抱在懷裡。
藍生髮現角落有張梯子,順着梯子往上爬,濃煙嗆着他猛咳了幾聲,他只好運功閉氣,並抽出拂塵,要萱兒執着拂塵,將塵尾罩在臉上,以免被火焰灼傷。
攀上地,更意想不到的是,在熊熊火光下,眼睛竟熱得張不開,比在黑暗中更難辨識。
藍生只好憑記憶算着腳步,先左轉出房,直走五步,再右轉…
但此時,四周已是一片火海,出路已斷,烈焰烤得他灼熱難耐,萱兒的咳嗽聲更叫他心急如焚。
幸好此刻,他聽到詩妹在他左前方喚道“師弟,往這裡!”
藍生忙從萱兒手中拿回拂塵,罩着口鼻換了半口氣,然後提氣朝左前方奮力一躍。
轟然一聲,藍生擁着萱兒衝破殘垣斷瓦,終於脫了險。藍生立即放下萱兒,拔出魔劍,衝到街上,恨不得將這羣匪寇個個碎屍萬段,來替姥姥報仇。
但街上哪有半個人影?甚至連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藍生狂吼一聲,拔劍四顧,淚眼朦朧,心中悲恨不已。
老婆婆的仇看來是欲報無門,藍生既內疚又沮喪,總覺得是自己害死她的。
藍生與詩妹別無選擇,只好決定先帶着萱兒與詩妹一同往巫山。
三人走了約一刻光景,藍生感覺出街道兩旁有埋伏,他放慢腳步,暗示詩妹小心提防。
心道:正愁沒處尋爾等!
再往前走了十餘步,藍生只覺四面八方人越聚越多,輕聲向詩妹道“這賊寇約有二十人,隨時會衝出來,妳只消保護自己和萱兒,待我來替天行道,爲姥姥報仇。”
又走十餘步,藍生聽到後路已被斷,身後的賊寇已紛紛現身,個個手執利刃,虎視眈眈準備將藍生吞噬。
賊寇手中的大刀與利劍,即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仍閃鑠耀眼。
看這種袋狀的佈陣,藍生知道硬點子當在前方堵住袋口。
果然,前方騎樓上迅速躍下兩個身影,一黑一白,將前路封住。
藍生還沒開口,這一身黑衣的人倒說話了:“小娃兒快報上姓名,免得今日做了無名鬼,我黑白二煞出手從不留活口。”
他的聲音甚是難聽,決不比藍生兩月前變音時更悅耳。
他不但穿着一身黑,臉上也塗得像烏鴉…,藍生想起黑山老妖和魍魎,她倆一是因走火入魔,一是因練就魔功,臉色才變得這麼難看。
但眼前這二人一黑一白,分明是粉墨登場,故意塗來虛張聲勢。
儘管如此,藍生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二人既做了這匪幫的頭,又封着袋口,想必還是有些本事。
藍生喝道“爾等還不配知道本山人的名號,本山人只問你倆一句話,那姥姥是否爲爾等所殺害,火是否爲爾等所放?”
這黑白二煞聽後同時“嘿嘿”一笑,那白煞道“是又如何?你小子乳臭未乾,雙手還能敵得過我二十幫衆?”
藍生拂塵早已在手,此刻抽出魔劍,用劍尖指着他二人恨恨地道“我再問你二人一次,那姥姥可是你倆所害?”
“是又如何?…”
藍生未等他二人將話說完,已飛身躍起,以迅雷之勢飛撲至兩人身前。
他倆哪見過此等身手?驚魂未定,正待拔劍,藍生的《天旋地轉》已出手,拂塵與魔劍同時攻向兩人要害。
這兩名魚肉鄉民、殺人無算的匪寇,連劍都不及抽出,便當場斃了命。
其餘匪寇之前就聽說藍生會妖法,劍法詭異,又見藍生一出手便斬了兩頭目,哪還敢留下尋死,紛紛“扯呼,扯呼”作鳥獸散。
藍生本還想追,卻聽身後詩妹急喚道“師弟莫追,賊首已斃,算是報了姥姥的仇,也替天行道了,切莫多添殺戮…”
藍生立即冷靜下來,向萱兒哀慼道“姥姥的仇就到此爲止,萱兒先隨我倆上巫山,等生哥辦完事,我三人再去武昌,生哥答應過妳姥姥,一定會好好安頓妳。”
注:一、元代的斤、兩約與臺斤、臺兩相當。
二、宋、元貨幣還是以銅幣爲主,白銀大量流入中土是明、清以後的事,元朝黃金與白銀約在1換10左右。不若今日之1:7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