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宮觀屋宇,內有乾坤。
明黃赤文經幡飄搖,八卦法壇青煙嫋嫋。
一事一物,暗合天道,皆法天象地,分日月五星。
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法壇高臺之上,一中年男子盤坐高臺,眺望星辰,他身着明黃八卦袍,頭戴黃冠,飄飄乎如羽化登仙。
譁!!
雙腳清點,從三丈高臺飄下。
此人正是孫嵩之弟孫泰,現如今孫家掌門人。
他召集衆人,直入正題。
“東南八郡,須有我們的教衆,上到士族,下到黎民。五到十年內,我要你們完成此事。”
“是!”
“孫衡、顧文之、張道之……爾等前往東陽。孫成……永嘉郡。”
“孫恩,你去會稽……算了,孫嶽前往會稽,昭明、李無忌輔佐之,去會稽切記小心,大哥之死還未查清。”
孫嶽在家中排行老三,爲孫家做些走私的生意,江湖人傳言,此人有拘靈遣將之能。
“教主,在下明白。”
“記住!我們一定交好上下,傳播教派大道,其餘細枝末節不必在意。”
孫泰目光深遠,世家大族,但凡舉兵者,往往僅限於本家部曲和其他附庸,人數不過數萬。
太平天師道普濟衆生,一旦起兵,則是席捲一地,教衆數十萬。
孫泰吸取了前人的經驗,不僅要蠱惑下層,更要交好世家,等起兵時,響應的世家豪強,可任命爲將領。
“大抵如此矣。”
城外,夜幕降臨。
孫嶽是個留着山羊鬍的中年道士,狹長的雙眼,則是添了一分狡詐。
前面站着兩人,一個是北地的方士異人,人稱火焰刀的李無忌,另一個是神仙索昭明。
“會稽郡有兄長羽化登仙的傳說,交好士族比較容易,但暗藏殺機,我等不得隨意活動,出門定要結伴而行。”
孫嶽的任務最輕鬆,同時最困難。
“是!”
“去也!!”
孫嶽朗聲一笑,扔出一把黑色豆子。
砰!
豆子落地炸開,煙霧陣陣,同時伴隨着樹影搖動,窸窣人物穿行之聲。
煙霧散去,只見四個白袍赤面男子扛着簡易竹轎,擡着孫嶽遠去。
兩人對視一眼,隨即策馬跟上。
孫嶽素有“拘靈遣將”“撒豆成兵”之名,實際是內有障眼乾坤。
能有神仙之名的人,在戲法方面的造詣,絕非泛泛之輩。
“哈哈,撒豆成兵,天將隨行,教化衆生,唯我獨尊!”遠遠傳來孫嶽張揚的歌聲。
與仙道縹緲、孤身修行的孫嵩不同,孫嶽個性張揚,唯我獨尊,信衆者多。
……
柳莊後山。
寒冬一過,石泉子頓時活躍了起來。
除了腿腳不便,右手殘疾,其他倒還正常。
解空又過來拜訪。
“這年景不錯,山伯最近可曾煉丹?”解空喝一口泡茶。
解空尤爲喜愛泡茶,沙門僧侶,方外道人,適合這類清靜之物。
“每日都在練。”
大還丹、地仙丹、金晶丹缺一不可,肉身孱弱,但法術高強,亦可亂世保命修行,順帶維持真氣內力內循環。
桌上配着果乾、蜜餞、肉乾,三人就茶聊天,山下農田悠閒。
不遠處,瘦馬如銅,馱着兩個飢腸轆轆的瘦人。
兩人樣貌年輕,頭髮枯黃,渾身唯有皮包骨。
“柳莊,到了!終於到了!”坐在前方的男子興奮道。
“在哪?”
“在那!”
“哈哈,終於到了!”
“來者何人?”
塢堡門外,家將攔住兩人。
“丹陽葛氏,葛仙人曾孫葛玄圃;德陽許氏,許真人之曾孫許淨明求見!”
“兩位稍等,在下進去通傳。”
後山,鮑乾來報。
“葛洪、許遜後人?”樑嶽有些驚訝,他們怎麼知道自己?
石泉子說道:“故人之後,見一見吧。”
“帶他們過來。”
很快,兩個瘦子騎着馬過來。
樑嶽用望氣術法觀察兩人,並無力量,葛、許氏之後,爲何沒有內力?
兩人亦是第一次見這位長樂亭侯,未曾想此人這般年輕。
“兩位請坐,因何來到柳莊?”樑嶽很好奇這點。
“葛曾祖遊歷北方之前,曾到句容老家看望後人,談話時提了一句閣下的名字,在下便過來拜訪。”葛玄圃如實回答道。
鮑靚是南方士族心目中的神仙,鮑靚唯一一個弟子便是他的曾祖葛洪。
驟然聽聞鮑神仙還有另外一個傳人,他找到好友許淨明,兩人心念一動,旋即過來拜訪。
路上遇到強盜,損失了財物,於是淪落至此。
“原來如此,兩位服下此丹。”
樑嶽拿出一枚大還丹,一分爲二,遞給兩人。
兩人服下,熱流遍佈四肢百骸,疲勞飢餓當即消散,兩人對視一眼,果然是有真本事之人。
葛玄圃、許淨明起身長揖,道:“懇請前輩授弟子仙法。”
“葛神仙、許神仙沒有教你們?”
“我們唯有粗淺丹方,金針內功,曾祖曾說“求仙離家歲月多,一生人事盡消磨”,不願我們蹉跎仙途。金針內功……我們也練不成。”葛淨明苦笑道,另一旁的好友亦是如此。
他們未記事時,曾祖早已遁入深山修行。
“蹉跎仙途,人事消磨。葛神仙或許是對的。”解空琢磨這兩句,面帶滄桑之色。
“兩位先住幾日,換身衣裳,過幾天再說。”
“也好,多謝長樂君收留。”兩人此後住了下來。
之後數日,兩人有禮有節,並沒有急躁。
另一邊,太守王凝之聞太玄道人孫嶽來時大喜,於家中接待數日,名士紛紛拜訪。
一時間,慕仙者盛,在太守的帶頭作用下,太平天師道信仰迅速傳播。
這一日,夜晚。
竹林庭院,月華如水。
樑嶽閒立水榭,水面波光粼粼,月光照耀鶴肩,好似神仙中人。
他想起民間的太平信仰,不怪百姓愚昧,只怪社稷動盪,民生不安。
兩人在蕭明帶領下來此。
見眼前一幕,心中暗驚,真乃神仙氣度也。
“兩位真要學習神仙煉丹術?”
葛玄圃面色堅定,道:“在下並非輕浮之人,修道不是爲了榮華富貴,只願服食養性,長生不死。”
“雖九死,而不悔。”
“好,那我助你們煉成金針內功。”也算是爲葛洪傳下他的衣鉢,兩人正要下拜,樑嶽攔住兩人,“不可,我是代人授藝,日後若有名聲,莫說是我所教。”
兩人不知爲何如此要求,也只能應答下來。
之後兩日,樑嶽用夔牛社鼓的雷音爲兩人入門金針內功。
庭院水榭,葛玄圃、許淨明盤膝而坐,感應體內內力。
“原來這就是金針內力,中正平和,乃中庸大道也。”惜字如金的許淨明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兩人起身致謝,怪不得是曾祖推崇之人,不到兩日便讓兩人內功入門。
“拿着,翻開看看。”
樑嶽給兩人一本丹經,上面記載青梅丹、青柳丹、以及各種醫藥丹方,並無長生之術。
兩人翻閱丹經,內心有些疑惑,爲何沒有服煉丹砂、金丹成仙之術……?
樑嶽看出兩人內心想法,道:“初爲道者,必修醫術。治人亦是修行。”
“記住,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杳杳冥冥,神鴉鳴叫,鼓聲震耳。
“仙道貴生……”
兩人第一次聽聞此語,短短八字,蘊含大道至理。
葛玄圃、許淨明二人彷彿癡了一般,久久不能回神。
月華之下,兩個求道的人得授丹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