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公主殿下來了。”老總管的聲音在臥室中迴盪了好久。
“呃……安德莉來了嗎?讓她過來吧。”一個非常虛弱的聲音,從層層帷帳後的牀上傳了過來。
那個聲音安德莉非常熟,最近這段時間,她每天都在回想着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和自己說過的話,還有這個聲音的主人。
但是這個聲音應該是洪亮的、威嚴的、底氣十足的。她無法將這樣虛弱的聲音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個人聯繫在一起。
老總管側身鞠躬,示意安德莉到牀前。
安德莉慢慢的走了過去,腳步凝重,她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她拉開了帷帳,見到了躺在牀上的人,那正是雷恩國王。
但是雷恩國王此時躺在牀上,整個人枯瘦的形銷骨立。本來胖乎乎的圓臉,已經乾癟下去。顏色蠟黃,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深下陷。
本來茂密的鬍鬚已經被刮掉了,往日如同獅鬃一般茂盛的頭髮,如今乾枯如同稻草。
安德莉不能相信,這竟然是雷恩國王?自己的父親?
明明分別還不到半個月,爲什麼?爲什麼會忽然變成這個樣子?
“父親……”安德莉艱難的喚了一聲。
雷恩國王潰散的眼神,終於又凝聚了起來。
他艱難地笑了笑,“孩子……你來了……”
雷恩國王的額頭溼漉漉的,他在與永無止境的痛苦在戰鬥。這可是一場令人絕望的戰鬥。
“父親你這是……”安德莉之前還在怨忿眼前這個人,怨恨他並沒有履行作爲父親的責任。怨恨他在自己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時,又突然跳了出來。怨恨他安排自己的人生……
但是現在,她只想落淚。
“堅強一些,我的孩子……一些都在掌握……掌握之中。”
“父親你究竟怎麼了?”安德莉問。
“你不用管這個……你只需、只需在我去見冥王之前,掌握凜冬堡……”雷恩國王說這幾句話,就已經非常疲憊了。曾經那個拿着大錘,在戰場上衝殺在第一線的黃金巔峰大戰士,已經奄奄一息了。
“不!別說了父親!那些牧師們肯定有辦法救你的!你不會死的。”安德莉的眼淚還是沒有止住。
雷恩國王又笑了笑,看得出來,雖然他非常痛苦,但是此刻他是開心的。
“不要怕……也不要難過。因爲這正是我的選擇……”
最後在安德莉的堅持下,她看到了雷恩國王身上的鬼面瘡。
那些鬼面瘡已經擴散的很多了。大大小小的鬼臉浮出體表,眼耳鼻舌身具備,時不時掙扎哀嚎,時不時嘔吐一些膿血……
雷恩國王就是這麼被消耗到油盡燈枯的。
這已經是他接受了兩個復原術之後的情況了。
第一次復原術之後,雷恩國王身上的鬼面瘡真的沒有了。可是僅僅過去了一夜,身上原來傷口的地方,就長出了一個小小的鬼面瘡。
挺了三天之後,雷恩國王接受了第二個復原術。這次持續的時間更短了,只過了五個小時,鬼面瘡就又出現了。
那位史詩階的牧師分析,這鬼面瘡中咒怨的源泉沒有消除,這鬼面瘡就不會被治癒。而且每次復發的速度都會更快。最後那詛咒中貌似還有着神力的影子,常規的手段沒有什麼用的。
牧師使用神術,尤其是高級神術,都是在消耗信奉神祇的神力。
雖然說對於一位神祇來說,些許神術的消耗不算什麼。但是無論哪一位神祇都有着大量的牧師。
一位大手大腳、不善於經營的神祇,可能要面對着神力入不敷出的危險。
再說了,神纔是主人,牧師不過是牧羊犬。什麼時候輪到他們浪費神力了?
所以說,高階神術非常寶貴。雖然不像是高級法術那樣,需要消耗一些非常珍惜、昂貴的施法材料,但是一樣罕見。
索性,就像雷恩國王說的那樣,他對自己今天的這個結果,是有一定心裡準備的。
“老諾德,你與安德莉……說一說我們的計劃吧。”雷恩國王實在疲憊,開始閉目養神。不過他緊鎖的眉頭,從來沒有鬆開過。
“殿下,是這樣子的……”老總管從頭說起。
在好些年前,一位非常有前途的黃金階宮廷觀星術士,偶然間得知了一場關於這個世界的大變動,即將到來。他猶豫再三,將這個消息告訴了自己的君主,然後就衰老而死。
因爲這個國家繼承了一部分偉大前朝的遺產,他們知道這場席捲整個世界的浩劫是如何的危險。
要如何在這場危機中存活下來?要如何保護這個國家?
最後國王打算孤注一擲,爲這個國家選一個“天命之子”!希望這位天命之子能夠帶領國家撐過這場浩劫。
“人造天命之子?那我……”安德莉看着老總管,有點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老總管卻緩慢但堅定的點了點頭。
“沒錯,殿下。您就是那個天命之子。而且命運不可褻瀆。據記載,以往使用這種辦法企圖掌握命運的人,不管成敗,最後都會身死。被稱爲天命反噬。”
“只不過這次……陛下是主持者,承擔着反噬,而您是受術者,只要撐過去,就能得到舉國之運的加持……”
“可是、可是爲什麼要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樣的災難要必須這樣做?父親他難道都無法應對嗎?那我又能有什麼用呢?”
老總管娓娓道來,“這次的災難叫做魔力潮汐。之前璨星帝國就是因此而短時間內分崩瓦解。之前還有數次,根據一些語焉不詳的記載,基本上每一次魔力潮汐的到來,都要毀滅一個時代。在王室圖書館中,有着比較詳細的記載。觸目驚心……”
關於魔力潮汐的影響,挪納威作爲璨星帝國北地三省的延續,有着更多的資料。
但是有的時候無知是福,知道了多了反而會感到絕望。
雷恩國王因此抱着犧牲自己的信念,來完成這個計劃。希望能夠將整個國運壓在安德莉的身上,讓她帶領着這個國家延續下來。
安德莉開始不知所措,驟然聽到這樣的讓人無法接受的消息,她的腦袋有些無法做出迴應。她有些慌了。
父親就要死了,我要肩負起整個國家,帶領着這個國家在魔力潮汐中存活下來……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安德莉無法在自己身上找到答案,她開始不由自主的開始帶入自己認識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會怎麼辦?
但是她思來想去,居然發現身邊這些人自己都不熟悉,無法想象他們會怎麼辦。
即使是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父親,自己也不曾真正的瞭解他、熟悉他。
忽然一個嬉皮笑臉的面孔出現在她的心裡,“如果是夏洛,他會怎麼辦?”
“我一向是遇到搞不定事或者想不明白的問題,就先不管。緊着眼前的事情解決唄!”這是夏洛和安德莉去往雪漫城的路上,閒聊時說的話。
不知道安德莉爲什麼會忽然想起這樣一句話。
“是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擔負起這個國家的命運,我也不知道魔力潮汐是如何的殘酷。但是當務之急是救父親!一定要救下父親!”
老總管忽然發現,公主殿下的眼神重新銳利了起來。就好像她第一次進入王宮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只是單純的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無需想其他的。
現在這種專注,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諾德總管,那位牧師說,咒怨的源頭不消滅,就不能清除這鬼面瘡是吧?”
“是的。”老總管微微低頭。
“那麼請告訴,我父親受傷的每一個細節吧!”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