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薄底快靴,踩在青陽客棧並不高大的門檻之上,然後後腳跟着邁過了門檻,兩腿運動之間給人的感覺非常富有節奏,其實最引人的並不是節奏,而是,那雙青色的薄底快靴,在這初夏的塵土飛揚的季節裡,竟然沒有絲毫的塵土,非常地嶄新……
人們竟然被那人的雙腳給吸引了去……青陽客棧地進山區,這裡最多的便碎石,無論怎麼清理,都會有碎石散落在北邙血街的四處,此刻,富有節奏感的腳步在滿是沙礫的地上行走,速度好像控制好,腳步好像丈量好了一般,都是清晰而準確……一般人走路一定會不去刻意看那些滿地的碎石,會隨意地踩在碎石的身上漫步而過,那些碎石除了讓人的腳稍微有些彆扭,並不能給人以其他的困擾……可是那快靴踏在地上卻並不一樣,看上去好像才踩着了那些破碎的沙礫,等到其腳步過了,你纔會發現,其實那人的靴子並沒有踩住一顆石子……
順着青色的快靴往上看,那人一身青色的衣袍是南方人最常穿的衣服,可是在此人身上,你會感到有顯著的不同,看的時間久了,你纔會發現,原來此人的一身青色衣袍穿在身上剪裁甚爲合體,更重要的是那青色的衣袍乾淨地會讓你從心底裡有一種不適應的感覺……
最後,你纔會注意衣袍的主人,頭上是梳理乾淨地髮髻,乾淨地看不到一根飛起的髮絲,黃白的臉頰上上停寬闊,下停稍微窄狹,寬闊黃白的額頭上有三道皺紋,直直裡便像是有人用刀割開的一樣……五十往上的年齡,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卻被長長的上眼皮蓋住了,所以你總也看不清其眯起的眼神中在注視着什麼……透着儒雅卻沒有不羈……不過奇怪的是看的久了,你卻總會覺得這人的身上好像缺少一樣東西,至於缺少什麼,卻也說不上來……
青衣中年人徐徐跨過門檻,向青陽客棧內行了進來,聲音溫和,卻有一種讓人不得不重視的力量。
“鬼頭,怎麼可以這麼對劉七老闆無禮呢?還不快快收起你的臭腳,給劉七老闆賠禮道歉……”
面容醜陋兇惡的大漢終於收回了伸出去的腳,在中年人面前就像是一隻乖順的綿羊……彎下腰去對面前的青陽客棧老闆胖劉七施了一禮,說道:“剛纔鬼頭多有得罪,劉老闆請怪罪,要殺要剮您說一聲……”神態間,平淡就像是在說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故事……
胖劉七面色隨着那青衣中年人的到來,早已經恢復如常,笑道:“欸,鬼爺不怪罪小店,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剛纔我開門晚了,確實是多有不是……”其面色中帶着笑意,竟然沒有絲毫的不快……其又轉向那剛剛進入的中年人,神情中竟然涌現出惶恐的神情,緊走幾步高聲道:“剛纔不知道是南宮管家大駕光臨,多多怠慢,否則借我一個膽子也不敢……”這中年人正是南宮世家的管家,南宮策。如果說南宮世家是青陽郡百年的地下王朝,那麼南宮策便是這個王朝的黑衣宰相,其掌管着南宮世家的所有家族生意,有人說南宮世家的主,南宮策能做一半,其實,說錯了,因爲這麼多年玄黃王朝已經很少見到南宮世家家主南宮玄現身,明處操持的都是面前的這位南宮策……許許多多的人更怕南宮策的動怒,因爲他的話多數時候便代表了南宮世家的態度……
中年人看着面前的胖劉七,臉上既沒有怒也沒有喜,有的只是陰陽難測……溫文爾雅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過那聲音由於慢了一些,聽到耳中卻有一種陰測測的感覺,心底裡有一種毛孔收縮的感覺……
“劉老闆不怪罪鬼頭失禮便好……我一時慢了一步,哎……如果青陽客棧有什麼損失,便由我南宮世家包賠……”
“哪裡,哪裡……這青陽客棧的牌匾已經老舊,我這幾天正想換個新的,多虧了鬼爺這一腳,省去了我很多的功夫……”胖劉七笑了起來,胖臉上的肌肉不斷抽搐,看上去並不好看,他哪裡敢讓南宮世家陪什麼東西,否則,這青陽客棧恐怕是真的在這青陽鎮開到頭了……
南宮策的臉上似笑非笑,注視着胖劉七,輕輕說道:“劉老闆該不是怕我南宮世家會報復吧?”
“哪裡,哪裡?……”胖劉七都快把自己的白胖胖的手臂搖斷了,好像在竭力證明自己的心甘情願……南宮策盯了胖劉七一會兒的功夫,忽然笑了。說道:“那就是不歡迎我這個不速之客嘍?……”胖劉七臉上說不清是苦還是笑,連聲說道:“南宮總管能光臨我這個小店,青陽客棧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嘿嘿,請還請不到呢?……”
“那就一定要讓我南宮世家來賠這塊匾,否則,人家還以爲我南宮世家是仗勢欺人之輩呢?你說呢?”他的幽深的眼眸好像要看盡對方的心中去了……一股寒意從胖劉七的心中升起,他忙說道:“好好,您賠,您賠我便是……”
“這就好,我南宮世家一向是以理服人,怎麼能做那般沒有道理的事情?……”南宮策鼻子中發出輕輕的“嗯”聲,好像在肯定自己的話語,然後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來什麼,有定住身形,說道:“哦,本管家差點忘了,我這次是來找人的,不知劉老闆你見過沒有?……”胖劉七臉上的肌肉顫了一下,笑道:“這青陽鎮還有您找不到的人嗎?不知道您找什麼人?……”
南宮策伸出手來,把隨風飛起的幾根髮絲理順了去,漫聲說道:“是幾個漂亮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住到貴店來了呢?”胖劉七目光一凝,臉上的肌肉跳了兩跳……遲誤了一瞬。那南宮策細長的眸子緊緊盯在他的臉上,讓人不由地想起了蛇的的眼睛……“咳咳……”
胖劉七像是剛想起來似的,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來了,是有幾個非常漂亮的女子住到了本店,不過……”他裝成很是神秘的樣子,低聲道:“南宮管家,您有所不知,這幾名女子帶刀佩劍,看上去武功不凡,也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是嗎?”南宮策的眼中閃過亮晶晶的光芒,說道,“本管家可以去看看嗎?”胖劉七沒有遲疑,說道:“南宮管家請……”其實,他心中明白的很,這南宮策能到達這裡,必然是有備而來,其答應和不答應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躬身一禮,朝前行去,南宮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輕拂衣衫,跟在胖劉七的後面向青陽客棧的後面而去……眼神隨意地飄向四周的房舍,一些隱晦未明的氣息微微停滯,似乎都感受到了其掃射來的目光……自始至終,那些一言不發的氣勢彪悍的漢子,緊緊跟着南宮策的腳步向前走去……看都沒有看周圍一眼……
繞過幾顆高大的古槐,沿着幽深的林蔭路,走過數十丈遠的地方終於走到了青陽客棧的後院……
青陽客棧的後院一向不對外出租,不過,玉女門的幾位女子一定要住,而且租金足足高了幾倍,所以胖劉七才忍痛租了出去……
暗沉的古槐幾乎遮住了整個院子,竟然隱隱透出一種陰森的氣息,一羣人在胖劉七的帶領下邁進了青陽客棧的後院,無來由的衆人竟然感到周身一冷,本來有些熱氣的毛孔猛然一縮……
胖劉七臉上的肥肉抖了一抖,高聲叫起來:“各位女俠客,有貴客來此訪問,不知方便相見嗎?”
青石築就的古拙房舍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更沒有一個人影的出現……有的只是青石房舍上那青油的綠苔蘚,所說着這裡的幽靜和古老……其實,這裡的房屋本來便已經建成,只是後來近幾年間,胖劉七纔來到了這裡,爿下這十數間老屋,做了客棧……傳說,這後院鬧鬼,連胖劉七自己也不願意到後院來……
連叫幾聲,見沒有任何應聲,胖劉七轉頭向南宮策苦笑道:“南宮總管,恐怕這些姑娘們都出去了吧,今天真是不巧……”
南宮策黃白的面色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問道:“是嗎?”他轉頭向身後使了一個眼色,也沒有說話……那面色醜陋兇惡的鬼頭走了出來,冷哼一聲,向青石房舍的黑門走了過去……行不到數十步,便已經接近了那黑門……
這時候,一個陰森森的女子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此地不歡迎外客,擅入者死。”聲音冰冷中沒有任何的情感,就像是極地的玄冰……
一瞬間的功夫,古槐覆蓋的陰森小院像是有冷風颳過,人們心中不由泛起了一種森然的寒意……
那面目醜惡兇狠的鬼頭腳步微微一頓,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冷的哼聲。兇狠的聲音傳來,說道:“你家鬼爺豈是被嚇大的,好大的架子,竟然比我南宮世家還要大?……哼哼……”旋即,腳步移動,依然朝着那黑漆刷成的屋門而去,不過腳步落下那周圍的砂石已經化成了粉末,顯然其已經提起了全身的元力……手臂竟然足足粗了一圈,閃爍着金屬的光澤……
南宮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那朝着黑漆的屋門行進的鬼頭,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麼……
此刻,陰森森的小院中,參天的古槐忽然無風自動,無數小巧玲瓏的清脆葉子搖動起來,彷彿一陣沙沙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