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微微一抖,吳然澤一臉怔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質問道:“那麼我們在這裡跟百里經緯他們硬拼,又有什麼意義,只是死得更快而已。父親,這不是您的作風啊!”
“是啊,這不是你的,卻是你弟弟然東的!”
緩緩點了點頭,吳江濤不禁微微一笑:“其實你弟弟一直在給我惹火,我也一直罵他,但是卻從不討厭他這樣,甚至還有些捨不得他變樣!”
身子一震,吳然澤怔怔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眼中皆是不解。
不覺哂然地笑了笑,吳江濤不由長嘆出聲:“誰沒有過少年熱血,只是經歷得多了,便變得圓滑,沒了棱角。老夫變得老成世故,方纔能立於世間,然後把你也變成這樣,才能一帆風順。但老夫卻喜歡然東每次給我捅婁子的樣子,像極了年輕時的老夫。如今這份世故,已然保不了我們的性命,不如灑脫一把,回溯一下青春年少時的熱血,順便……給然東拖延一些時間吧……”
“什麼,拖延時間?”
“是啊,我們都是商會的肱骨,百里經緯不會放過我們,但然東不一樣,一個熱血衝頭的敗家子,百里經緯也許不會把他看在眼裡,所以他才能活!”
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長長吐出,吳江濤無奈閉上了雙眸:“老夫年輕時就一直在想,培養兩個兒子,一個精明能幹,出類拔萃,將來將這份基業交給他打理,就是你然澤了;另一個虎頭虎腦,不被重視,若是哪天家道中落,也能苟且偷生,留得一脈。螻蟻尚且偷生,不是說他生命力多麼頑強,只是沒人會注意而已,現在……然東就讓他替我們好好活下去吧。這是我這個父親,你這個哥哥,應該替他做的,反正我們都跑不了了……”
身子輕輕一抖,吳然澤深深地看着他的父親,思量了許久,卻是長長嘆了口氣,眼中驀地生起一道人性的光輝:“是啊,我這個大哥平時沒爲他做過什麼,現在……就當最後爲他做點事情吧,希望他逃出生天……”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吳江濤欣然點頭!
於是乎,此時此刻,父子二人少有地不再爭名逐利,眼中散發着脈脈溫情,雖然他們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片屍山血海,還都是自家人的。
但是他們的眼中,卻沒有任何驚懼,反而是比平時更加溫暖得多……
看着這一切,慕容雪不禁暗暗一嘆,搖了搖腦袋。
世人愚昧,爲何每次都是死到臨頭,才知生命真諦……
另一方面,海川商行吳家的地下室內,周遭都是一道道無形結界,一道滿臉踟躇的身影正孤單地坐在裡面一張小凳子上,眼中皆是迷茫之色,卻正是吳然東無疑。
“奇怪,那人的意思,究竟是什麼啊?”撓着腦袋,吳然東不解其意,依舊細細思索!
碰!
忽然,一聲巨響發出,地下室的大門忽的被人狠狠撞開,一道滿身血跡的蒼老身影兀地衝了進來,一臉大急之色。
吳然東擡首看去,不由一愣:“咦,這不是餘長老麼,這是怎麼了……”
“二公子,別問了,趕緊隨老夫逃吧……”
臉皮猛地一抽,那老者手中結印,但聽嗡的一聲輕響,那結界已是瞬間解開,然後那老者便一抓他的手臂,徑自帶他跑了出去。
不由一驚,吳然東還是不解,急急道:“餘長老,這究竟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二公子,百里經緯帶人正對付我們商行,吳家馬上就完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唉,別提了,都是那魔靈石惹的禍!恐怕現在會長和大公子都,唉……”狠狠搖了搖腦袋,那老者一臉悲憤,再難說出一個字來。
可是吳然東卻已然完全怔住了,心底深處似乎一直有一道極爲魔性的聲音,在他耳邊調侃着:“屆時,你可千萬別後悔,別後悔,別後悔……”
“是那個人……他在搞鬼……”
眼瞳狠狠縮了縮,吳然東的身子漸漸變得僵硬起來,腿腳都不由他了,只是任那餘長老拉着他跑。
碰!
又是一扇牆被撞開,二人登時來到了戶外,吳家宅院所在。可是那裡,也早已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地修羅場。
陣陣喊殺聲不斷,道道血海長流飛濺眼前,數千人的戰場,幾乎每一刻都有人失去生命,道道哀嚎不絕於耳。
已經完全怔得反應不過來,吳然東兀得停了下來。
可是那餘長老卻是大急,一指前方那因爲給卓凡準備,尚未拆除的商道傳送陣,大吼出聲:“二公子,你馬上乘傳送陣走,逃離此是非之地,老夫給你斷後!”
“餘長老,我……我不走,我怎能拋下我爹和大哥,還有你們獨自偷生……”
“好了,二公子,現在就別任性了,老夫送你走!”
狠狠咬咬牙,餘長老一抓吳然東臂膀,登時向那傳送陣飛去,中間衝上兩名歸元高手,皆被他以以命換命的打法震退了,可是自身兩處要害,也是受了重傷。
可是他卻不管,徑自拼着老命,帶着吳然東來到了那傳送陣門處,吳家獨特的手印登時結動,但聞嗡的一聲輕響,天雷勾動地火,道道雷鳴閃過,風起雲涌,那大陣中心位置,竟是兀得出現一道漆黑的通道來,迷迷茫茫,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狠狠一推,那餘長老就要將吳然東推進去:“二公子快走!”
“不,餘長老,我們一起走吧!”急急一抓他的袖子,吳然東卻是在通道口登時止住了身形。
嘴角劃過一道欣然弧度,那餘長老微微點頭,露出寬心的笑意,但是很快,數道破空聲卻是登時傳到了他的耳邊。
“快看,有人要用商道逃了,快攔住他們!”
“臭老頭,那小子是什麼人,別想逃!”
“丞相大人的命令,斬草除根,格殺勿論,你們一個都別想溜掉,哼!”
一聲聲謾罵傳入耳中,一股股強悍的殺意直撲面門,那餘長老登時眼前一肅,然後狠狠咬咬牙,手中元力一震,碰的一聲,便驀地將吳然東震飛出去,登時落進了那傳送通道內。
“餘長老!”
吳然東嘶聲大吼,那餘長老看着他的身子漸漸消失,卻是露出了一道慈愛的笑容:“二公子,雖然你不像大公子那麼精明能幹,但我們這些老傢伙,卻更喜歡你的真性情,簡直就像看到年輕時的會長一樣。還有,會長他從來沒討厭過你,你不要怨他。你是我們吳家最後的命脈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有人逃了,快追!”
這時,那幾道人影已然追到了近前,餘長老慈愛的笑容驀地一縮,接着便是露出了嗜血的殘暴,大笑一聲,兀地轉向了那些人道:“哈哈哈……想追我家少爺,沒門!”
話音剛落,但聞嗡嗡嗡的波動便不停從他體內傳出。衆人一見,登時大驚:“不好,他要自爆!”
轟!
可是,他們剛剛反應過來,那餘長老已是全身爆破開來,瞬間煙消雲散,徹底消失於這個塵世之間。
那些追擊之人也是被這爆炸聲震得口吐一口鮮血,登時反震了回去,重傷難耐。待到他們再次站起身來,向前看去時,煙消雲散之處,那處商道傳送陣,已是被炸的支離破碎,徹底沒了作用,他們已再不可能追上去了……
同一時間,城門外的戰鬥也進入了尾聲,吳家高手幾乎全滅,即便沒死的也被活捉,至於吳江濤父子二人,更是毫無懸念地落到了百里經緯手中。
輕輕拍了拍手,百里經緯給衆人遞了個眼神,他們便帶着俘虜向官道傳送陣那裡押去,準備回返帝都。
然後,百里經緯又來到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慕容雪身前,躬身一禮,彷彿剛見一般,輕笑出聲:“慕容姑娘,剛剛處理正事,沒顧上正式跟姑娘打招呼,真是失禮了!”
“哪裡,剛剛小女子真正見識了百里丞相的手段,真是名不虛傳,佩服佩服!”面色一片冰冷,慕容雪微微頷首道。
不覺哂笑一聲,百里經緯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呵呵呵……姑娘不必出言諷刺,倒是剛剛姑娘應該也聽到本相的決意了吧,帝國一統四州之日,馬上到來。姑娘若是爲令兄考慮的話,還望多多勸說,儘早棄暗投明,切莫做無謂抵抗!”
“家兄的事我從不過問,丞相大人若是有時間的話,跟他商談好了!”嘴角一咧,慕容雪輕笑出聲。
不禁微微一滯,百里經緯也是灑然地搖了搖頭,卻是不再言語了。
剛剛的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帝都三分之一要員殞命,他最近可是很忙的,哪有時間跟慕容烈卻糾纏?慕容雪這麼說,根本與直接拒絕沒什麼區別了。
不過他也不怒,反正已經習慣了,像這樣的絕世高手,要想拉過來,總得有耐心!
“慕容姑娘,不知此次你來聚金城何干,有什麼在下可以幫得上忙的嗎?”
“呵呵呵……本來小女子來此是想借海川商行的商道回南州的,只不過剛剛丞相大人把海川商行完全剿滅了,恐怕小女子要靠兩條腿走回去了!”
“哪裡,這點小事,何勞一介商賈來辦,本相爲姑娘開通官道,這就送姑娘回去!”不覺哂然擺擺手,百里經緯微微一笑。
眉頭一挑,慕容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調笑道:“這不好吧,百里丞相一向公私分明……”
“能爲姑娘分憂,就是公事,若是令兄感念此情,與在下多攀談一二,就更是大公無私之事了!”微微揚了揚頭,百里經緯理直氣壯道。
不覺哂然一笑,慕容雪不置可否:“不知屆時丞相大人想與家兄攀談什麼,狡兔死,走狗烹嗎?”
“姑娘,請!”
臉皮忍不住一抽,百里經緯登時被慕容雪噎得說不出話來,然後面色一沉,狠狠一揮手,冷冷出聲。
不由輕輕一笑,慕容雪不再看他,徑自上了車駕,由墜兒趕着大車進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