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處看,平峽島就像是一棵巨型的柏樹。古怪的枝幹與頂端那形成各種千奇百怪的巨孔的岩石,彷彿是創世之神最拙劣的藝術品。
在它的周圍,散佈着無數暗礁,只有真正熟悉這片海域的人,才能靈活地操控船隻在這裡出入。
此時,一艘小船,載着一個身背巨劍的黑衣少年穿梭而入。
船停在了岸邊,黑衣少年踏上了平峽島。有人向他迎來,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後,便帶他向山上走去。
石塊砌成的山路陡峭而蜿蜒,冷風颳過,顯得蕭蕭瑟瑟。黑衣少年只是安靜地跟在引路的人身後,沒有朝周圍看上一眼。
山路過後,是一個石洞。石洞內的通道交錯橫生,很容易便會讓人迷失其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至從一個拱門走出後,他們才重新見到陽光。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個宮殿般的建築。引路人將少年帶到了殿門口,然後便陰沉着臉退下。
魔劍少年慢慢地走了進去。
一進入大殿,他便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黑暗王子帕恩其站在大殿中央,如蒼鷹一般銳利的紫色眼睛掃視了少年一眼。他的衣服是一種慘淡的暗紅色,有如干涸的鮮血。頭髮也梳得很有光澤,棱角分明的臉龐看上去顯得過於剛硬,卻有一種另類的英俊。
少年向他慢慢地彎下了腰:“我叫約書亞,奉萊哈倫郡領主艾因胡利之命前來。”
黑暗王子冷冷地地看着他,彷彿想用自己的目光直接透進少年的內心。少年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反應。
“你跟隨艾因胡利多久了?”帕恩其的聲音非常低沉,卻又帶着某種神秘的穿透力。
“兩年。”魔劍少年的語氣顯得有些生硬。
“兩年?”黑暗王子的紫瞳閃過精光,“那個老狐狸一向多疑,你只跟了他兩年,他便已對你信任到把你派到這來的地方,你倒也有些本事。”
少年低頭,既像是對他的誇讚表示謙虛,又像是在暗中冷笑。
“那麼,他讓你來這裡做什麼?”
“艾因胡利大人要我告訴殿下,”少年淡淡地回答,“所有的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殿下您也該起程了。”
帕恩其並不是真正的王子,但是,對黑暗王子這個稱號,他也並沒有什麼不滿。將黑暗帶入那個腐朽的王國,讓所有怨恨他的人活在至深的恐懼中……這就是他活着的樂趣。
還有蒂努薇爾……
沉默了一陣,帕恩其緩緩地說道:“如果只是爲了這一句話,艾因胡利沒必要特意派一個人過來。”他與卡利曼·艾因胡利之間藏着好幾條消息管道。
“我只是聽從安排而已,對大人的心思,不敢去猜測。”約書亞淡淡地回答。
“或許……”黑暗王子的臉上流露出嘲弄,“他把你派來,只是因爲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魔劍少年皺了皺眉,不是很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這時,有人從殿內慢慢地走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自然垂落的銀色頭髮,纖細的身子和清麗的臉龐,無一不在訴說着她的美麗。她就像是天上的星辰,雖然處在黑夜之中,卻仍在散發着誰也奪不去的光彩。她的神情是一種淡淡的寂寞,淺紫色的雙眸裡卻又隱藏着某種好奇。
約書亞突然有了一種心動的感覺。
有趣地打量着少年,黑暗王子用一種平緩淡定的語氣介紹道:“這位是我妹妹,她叫做巫塵。”
約書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女孩、這個有如星辰一般的女孩……竟然就是幽影血龍的操控者。
******
在臨近深藍海域的地方有一條小河。
愛瑪·伯利德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河裡。
她的衣服放在了岸邊,全身上下,一絲不掛。水的深度剛好沒過她的胸脯,那冰涼的感覺,就像是死神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身子。
對於那些德魯依來說,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一個循環的過程。是生命的另一部分。
愛瑪並不是德魯依教徒,她是個死靈法師。
在死靈法師的眼中,死亡,卻是虛無,是毫無救贖的黑暗。
死靈術最終極的目標,就是“不死”。
抽去事物中的生命,注入使用者的意志。製造死靈的過程,就像在將美麗的花束在剎那間凍結。死,是灰暗的,要想逃避這種灰暗,就必須完全捨棄光明。
她能做到麼?
她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的*。那纖挺的*隨着流水一晃一晃,看上去,彷彿只是一個誘人的假象。
感覺……好髒。
被玷污了,被摧殘了。就像是潔白的蘭花,卻被潑上了污水,怎麼洗也洗不掉。
愛瑪緊緊地握着拳頭,任由河水沖刷着身子……還有那滿腔的恨。
昨晚,明明就要殺死那個混蛋了,結果還是被他逃掉。
真該死。
好髒、真的好髒。
她轉身,慢慢地向岸邊走去。
怎麼洗也洗不掉!
上了岸,她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任由那溼淋淋的身體把衣服也沾得溼了。
在她的身後,一個黑影慢慢地凝聚成形。那是一個女孩的投影。
“愛瑪小姐,”女孩在她的身後小聲地說着,“我家主人讓我通知您,他已經答應了您的請求。你隨時可以前往黃金聖殿。”
愛瑪靜了一靜,然後才慢慢地回答:“你告訴他,讓他再給我一些時間。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完。”
“好的。”女孩的投影慢慢地消失,卻又在只剩一些淡淡的影的時候停了下來。
“還有什麼事麼?”愛瑪轉身看着她。雖然只是投影,但是,女孩的模樣仍然能夠很好地分辨出來。膽怯與害怕的表情,因爲經常遭受折磨而異常瘦弱的身子,以及那總是在不停流血的發顫的腿。
“沒、沒有,”女孩嚇了一跳,想要馬上離開,卻又遲疑了一下,“愛瑪小姐,您、您真的要那麼做嗎?你應該知道,我家主人他、他很……”
“你問了多餘的話,”愛瑪冷冷地看着她,“如果讓你的主人知道你在多管閒事的話,你認爲他會怎麼做?”
“對、對不起,”女孩急得差點哭出來,“我、我這就離開。”
投影快速地消散,只留下了一小塊,看上去就像一隻蝙蝠。
最後,連這一小塊也消失了。
愛瑪慢慢地拾起地上的骨鞭,猛地一揮。
空氣中響起清脆的“啪”的一聲。
******
“愛瑪暗戀蘇菲亞公主?你沒有弄錯什麼吧?”梅吉嚇了一跳。他原本只是將那個偷襲他們的“野蠻人”其實是愛瑪·伯利德的死靈傀儡的事告訴莫莉,沒想到卻聽到這麼不可思議事情。
“這很值得奇怪麼?”莫莉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在聖路易斯學院裡,很多女生都偷偷喜歡公主殿下。公主在學院裡讀書的時候,不管是她的優雅還是她的學識,都折服了不少低年級的女生。當時,在學院裡甚至還在私底下成立了專門守護殿下的近衛軍,連公主殿下自己也不知道。”
“還有近衛軍?”
“嗯,名字叫‘聖百合騎士團’。”
“……好古怪的名字。”梅吉摸着鼻子,“可是,按我所得到的消息來看,愛瑪·伯利德應該非常討厭公主纔對。”
“因爲,當時發生了一些事,”莫莉嘆了口氣,“愛瑪受到了一些傷害,導致中途退了學。就是從那以後,她對殿下才開始由愛生恨,並最終走在背叛王國的路上。”
“發生了什麼事?”
“這事說來有些話長,”莫莉慢慢地說,“其實,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愛瑪·伯利德。當時,她還是個開朗的女孩,雖然在我看來,總是有些孩子氣。可以說,她對蘇菲亞公主從小就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甚至爲了能接近公主殿下,而想方設法地進入了聖路易斯學院。只是,當她進入學院後,公主已經快要畢業了。作爲一個新生,她根本就沒什麼機會和殿下交談,更不要說表白了。”
“表、表白?”梅吉覺得自己的額頭似乎在冒汗。蘇菲亞竟然有這麼大的魅力?
“沒錯,對她來說,將自己的愛慕之情向公主殿下說出來,纔是她進入學院的最終目標。”莫莉苦笑,“爲了能讓公主注意到她,於是,她開始了一連串的計劃。”
“什麼樣的計劃?”
“比如說,時不時在殿下面前摔一跌,或者是裝作被人欺負了似的躲在公主經過的地方小聲地哭出來。有時候,她還會故意在自己手臂上弄出傷口,在公主發現後,又裝成一副害怕被報復而怎麼也不敢說出是誰弄的的樣子。時間一長後,公主不但開始關心她,甚至真的以爲她只是一個經常受人欺負的小女孩。”
梅吉睜大眼睛。那個歹毒的女人,竟然還曾做過這樣的事?
“不得不承認,她的計劃真的很有效,”莫莉嘆道,“只是,隨着她跟公主越來越親密,那些公主近衛軍的女生們也注意到了她。對於聖百合騎士團來說,她這種欺騙公主的行爲是絕對不能容許的。有幾個女生開始警告愛瑪,並揚言要教訓她。然而,愛瑪根本不在乎她們的威脅,甚至故意讓公主殿下發現那些女生對她的威脅。由於先入爲主的想法,公主開始以爲聖百合騎士團裡的那些女生,就是長期以來一直在暗中欺負愛瑪的人,這讓她大爲發火,甚至將那幾個女生罵了一頓。”
“還有這種事。”梅吉苦笑,“不過這樣一來,那些人只怕更加恨她了吧?”
“這是當然的。”莫莉擡起頭來,注視着遠處,“明明有着守護公主的一顆心,卻被公主誤解了,對於那幾名女生來說,自然怎麼也無法原諒愛瑪。而愛瑪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做得有些過火了,還是我行我素地和公主殿下在一起。”
“然後呢?”
“然後啊,”莫莉繼續說道,“時間慢慢地長了後,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的。那個聖百合騎士團裡的成員,也有不少品行一向良好的女生。對於那些女生來說,看着讓她們敬重的公主殿下被人欺騙,也有些生氣。於是,她們開始把愛瑪一直在進行欺騙的事向公主說了出來。雖然公主還有些不信,但結合愛瑪不小心露出的一些蛛絲馬跡,也漸漸產生懷疑了。爲了讓公主相信她們的話,聖百合騎士團的人開始設了個圈套,先是讓她們中的某個人去勸說愛瑪,讓她好好地向公主坦白。然後讓殿下躲在一旁,看着愛瑪在那個人走後,用小刀割破她自己的手背。愛瑪不知道她的行爲已經被公主看在眼裡,在找到公主後,又開始裝成被人欺負的樣子,結果卻發現公主殿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並將看到的事說了出來。”
梅吉沉默不語。雖然使用欺騙的手段,確實無法讓人同情,但愛瑪的心意無疑是真的。然而對蘇菲亞來說,當時肯定是會有一種被人耍弄了的感覺,自然不可能心平氣和地聽她解釋。
“自從那以後,公主殿下便開始對愛瑪非常冷淡,這讓愛瑪極爲傷心。”莫莉說道,“但她並沒有放棄。她覺得,只要自己坦率地向殿下道歉,並把自己對公主的喜歡說出來,以公主的善良,一定會原諒她的。於是,她寫了一封信,把她的所有情感說了出來。由於覺得難爲情,她託我把那封信轉交給公主。”
“蘇菲亞……咳,公主殿下原諒她了麼?”梅吉問。確實,以他對蘇菲亞的瞭解,只要知道愛瑪喜歡自己的那顆心是認真的,就算她確實做了些錯事,對於蘇菲亞來說,也不是不可以原諒的。
“不,”莫莉卻淡淡地回答,“我並沒有把信交給公主。”
“爲什麼?”梅吉吃驚地看着她。
“因爲,我也喜歡公主殿下。”莫莉的語氣中一片冰冷,“在那段時間裡,雖然我在表面上一直裝作支持愛瑪,甚至總是擺出笑臉聽她訴說跟公主在一起時的快樂,但其實,我不但心裡嫉妒得要命,而且越來越討厭她。她有什麼了不起,不過就是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暫時騙取了殿下的同情,用得着成天在我面前炫耀麼?
梅吉啞口無言。這些女生,竟然對蘇菲亞喜歡到了相互吃醋的地步,還好她看起來對“同性戀”這種非正常性取向沒什麼愛好,否則的話,真的可以建立後宮了。
“那那封信……”梅吉小聲地問。
“我把它交給了最恨愛瑪的那幾個女生,”莫莉面無表情地說,“然後,我騙愛瑪說公主殿下看完信後原諒了她,並約她放學好在樓頂見面。結果她開心得不得了,一點也沒懷疑。結果,那幾個女生等在那裡,脫光她的衣服,揍她,羞辱她。她們說盡了最惡毒的話,並告訴愛瑪這些都是公主殿下安排的。愛瑪真的信了,因爲她以爲我不會騙她,她以爲殿下真的看了她的信,並讓這些人這樣對她。比起肉體上的傷害和那些女生口中的惡言,公主殿下討厭她的結論才更加讓她痛苦。她們搶走了她的衣服,用繩子像狗一樣牽着她在學院裡到處亂轉。她卻只是木然地聽從,一點都沒有反抗。”
“蘇菲亞後來知不知道這件事?”
“沒有人會把這事跟她說,”莫莉搖了搖頭,“直到愛瑪退學的半年後,我才忍不住向她說了出來。當時公主殿下已經準備畢業了,她一直以爲愛瑪是因爲做了錯事內疚,才離開學院的。而愛瑪再也沒有出現在王城,我也一直沒再見過她。”
梅吉沒再吭聲。毫無疑問,愛瑪就是在那以後,纔對蘇菲亞由愛慕變成怨恨的。甚至,她學習死靈術,也應該是在那之後的事。
“說起來,”莫莉疑惑地看了梅吉一眼,“如果昨晚她真的附在那個死靈傀儡上的話,那她爲什麼那麼想殺死你?”
“這個……”梅吉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
告訴她自己強姦了愛瑪?這種事,如何說得出口?
而且,不知怎麼的,在聽完莫莉所說的這個故事後,他對愛瑪,也多少有些內疚了。在那個時候,他對愛瑪根本沒有任何的同情,愛瑪只是他的敵人,甚至可以算是仇人。是她害死了蘇麗,也是她殘忍地殺死了蔭檬。
對於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少女,他不覺得自己那樣對她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現在呢?
梅吉站了起來。
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既然她那麼想殺死自己,那麼,自己總不能束手待斃吧?
一定要在她殺死自己之前……先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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